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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张星彩

    落日下,一汪清澈澄净的河水潺潺流动着,几只贪玩忘归的灰野鸭浮在水中嬉戏。

    河畔边,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独坐在一处木板搭成的垂钓台上,凝神望着一汪静静的河水。

    他手里握着一根三丈余长的钓鱼竿,身边放着一个竹子编成的鱼壶,鱼壶里面却空空如也,一条鱼也看不见。

    金黄色的日光照耀着流动的水面,在河面照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域,老人眯缝着眼睛,佝偻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原来已经睡着了。

    柳下一刀已经来这里有一会儿了,见老人正在睡觉,便不去打搅他。他静静地站在老人身后,眼睛眺望着远方的山丘,不时举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上一口酒。河上的微风轻轻吹拂起岸边的青草,从远处看去,像是起了一阵阵绿浪。

    老人微微睁开眼睛,凝望着落日下山的方向。他满脸风霜,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一双眼睛却雪亮有神。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柳下一刀来了,缓缓道:“你来了。”

    柳下一刀作了个揖,道:“既然我与老前辈有约,就算有再要紧的事,也不敢不来。”

    老人眼睛盯着鱼线入水的位置,口中喃喃道:“我可不记得与你有过什么约定。”

    柳下一刀笑道:“您会老人家这么健忘?”

    老人“嘿嘿“怪笑两声,转过头来看着他,道:“我知道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人不是你,只是不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才故意不拆穿。不过那个假扮成你的家伙属实不怎么高明,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假冒的。”

    柳下一刀也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假冒我的那人是晚辈的朋友,但晚辈也已经同她多年未见。”

    “咦,这就奇怪了,有人在你眼皮底下假冒你,你居然连一点防备也没有。要知道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身后的这个年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柳下一刀道:“其实我知道这个假冒我的人的身份,也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我既然已经退出江湖了,就不便再轻易露面。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不会打着我名号去做坏事的。”

    老人见柳下一刀如此说话,只好说道:“柳下一刀,江湖险恶,你可不要过于自信呀!”

    柳下一刀欠身行礼道:“前辈叮嘱的是,晚辈自有分寸。”

    老人继续道:“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吧。”

    “十三年了。”柳下一刀回道。

    老人微微一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道:“记得当初你找我时还是个毛头小子。”

    柳下一刀也回忆道:“那时候您却正值壮年。”

    老人摸了摸两鬓斑白的须发,摇摇头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柳下一刀见老人感慨起来,于是安慰道:“您现在也还是一样的精神抖擞。”

    老人呵呵笑道:“不行了,现在已经是个土埋脖子的糟老头子了。”

    柳下一刀道:“前辈过谦了。”

    老人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道:“小子,坐在我旁边说话吧,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找老头子聊天了。”

    柳下一刀走上前在老人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河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有了,”老人忽然眼睛一亮,连忙收回钓竿,只见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被甩出水面,老人一只手抓着钓竿,另外一只手抓着鱼线,对柳下一刀笑道,“这鲤鱼足足有三斤重,看来今天晚上的老头子晚饭有着落了。”说罢,他便一手拎着鱼,一手提起鱼壶,将鲤鱼塞进了鱼壶中。

    柳下一刀在一旁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任老前辈喜欢吃鱼的爱好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老人摸摸自己的胡须,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老子自打生下来就喜欢吃鱼,不可一日无鱼,要是哪天吃不到鱼那滋味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大概就是传说的嗜鱼如命吧。”柳下一刀笑道。

    老人看了一眼柳下一刀,道:“当初要不是老夫子就是着了你这臭小子的道,才答应赠你那把飞雪。”

    柳下一刀看着老人一脸闷气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当年鲈鱼换飞雪的往事来。

    那年他年仅十四岁,却已经刀法超群,为了寻找一把称手的名器,他找到了当时的铸剑名师任千秋,也就是眼前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老人一生为铸剑而生,从他手里打磨出的名剑宝刀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两把利器便是纯钧剑和昆吾刀。这两柄利器分别被扶摇子和傲九洲持有,两人分持一剑一刀,在江湖上掀起了二十年刀剑平分秋色的时代。

    纯钧剑和昆吾刀的大绽异彩让任千秋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武林中许多豪侠名士纷纷慕名而来,为了求他铸一把利器不惜跋山涉水、靡费重资,就算是如此还是很多人铩羽而归。

    忽然有一天,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找到了他,他说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希望他能为自己铸一把称手的刀。

    任千秋平日里这样的访客见得多了,他不胜其扰,便对少年讲道:“小子,你千里迢迢而来让我给你铸刀,我很是感动。可是我有一个要求,你要是能满足我的要求,我答应便为你铸刀。”

    少年听到他愿意为自己铸刀,顿时开心的笑了,问道:“大师,您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帮你做到。”

    任千秋把手一伸,道:“哎,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要求可不简单,求我铸剑的人多了去了,可没几个人能得偿所愿,因为我答应为人铸剑是讲究缘分的。要是缘分到了,我便分文不取,要是缘分不到,就算你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替你打一块铁。”

    少年认真的点点头,听他继续讲下去。

    任千秋继续道:“小子听着,我要你去松江为我钓一尾七斤重的鲈鱼。你要是把鱼钓来了,我便答应为你铸刀。”

    这松江鲈鱼号称“江南名鱼”,长不过数寸,重不过二三两,从未有过七斤重的松江鲈鱼。任千秋让他钓七斤重的松江鲈鱼不过是为了故意刁难他,让他知难而退。

    少年听到他的话后十分痛快的答应下来,说道一定会将鲈鱼亲手奉上。任千秋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见他一脸自信的样子心里面不禁暗自发笑。他心想这少年夸下好海口,定是没见过松江鲈鱼多大,等他知道松江鲈鱼长的什么样子便知难而退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一年后,少年再次登门拜访,他的个子长高了些,竟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他稚嫩的脸庞上带着清澈的笑容站在任千秋面前,手里拎着一条一尺余长的鲈鱼,道:“任大师,您要的鱼我给您带过来了,可以答应为我铸刀了吧。”

    任千秋一脸不可思议的将鱼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这鱼到是足足有七斤四两重,他铸剑多年,手上对份量的把握不差分毫。

    他将鱼提起来,放在脸前仔细瞧见这鱼的模样,只见这鱼身圆体肥,不像是松江鲈鱼的样子,倒像是一条体型硕大的普通鲈鱼。

    任千秋忽然脸色一变,一把将鱼扔在地上,指着少年鼻子骂道:“你这臭小子,拿条普通品种的鲈鱼来糊弄我,我要的是松江鲈鱼。”

    谁知少年一脸镇静的将地上活蹦乱跳的鲈鱼抱起来,认真回道:“任大师,这真是松江鲈鱼。”

    老人一只手把鱼身子翻过来,指着鱼的鳃部道:“天下的鲈鱼仅有两鳃,唯有松江鲈鱼有四鳃,你数数这鲈鱼有几鳃?”

    少年认真瞧了瞧这条鱼的鳃部,道:“这鱼是两鳃。”

    任千秋把脸一横,怒道:“哼,臭小子。竟敢拿普通的鲈鱼来骗老夫,要知道老夫可是吃鱼的行家,什么品种的鱼老夫没见过?”

    “任大师,这鱼虽然是两鳃,可它的确是松江鲈鱼呀!”少年抱着鲈鱼,一脸认真的回道。

    “笑话,你还想糊弄老夫。松江鲈鱼怎么会有两鳃?”任千秋冷笑一声,便要转身不再理会他。

    少年看着怀中的鲈鱼,道:“它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把鱼妈妈从太湖里捞上来,然后放到松江里面。它一出生下来就在松江,又在松江里长大,你说它难道不是松江鲈鱼吗?”

    任千秋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只觉得着了少年人的道,便又转过身来道:“这松江鲈鱼和在松江里长大的鲈鱼能是一回事吗?你这家伙。”

    “那么照大师所言,只有大师自己亲自采寻石料所铸的利器才算是出自大师的杰作,外人拿宝剑来让大师重铸的神兵莫非不算出自大师之手?”少年反问道。

    任千秋手指摸着长须,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论是我亲手所铸的神兵还是帮他人重铸的利器都是出自我任千秋的手笔。”

    少年见他中了自己的圈套,便笑道:“那么以此论之,无论松江鲈鱼还是松江里长大的鲈鱼都产自松江,岂不都是松江鲈鱼?”

    任千秋说不过少年,他也担心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这件事传扬到江湖上去,会有损自己的名声,于是便答应帮他铸刀。

    他按照柳下一刀的身形特点,为他切身打造了一把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的快刀,并起名为“飞雪”。因为刀铸成的那一天,满院的梨树上长满了胜霜败雪的梨花,庭院中正在试刀的柳下一刀身影翩翩、宛若游龙,一把快刀舞得满院梨花纷飞,恰似飞雪。

    柳下一刀后来凭着这把刀在横空出世,在江湖中名声大噪,于是便有了鲈鱼换飞雪的一段佳话。

    柳下一刀望着悠悠河水,举起手中的酒壶,正要待饮酒,不料却被老人一把将酒壶夺了过去。

    老人手里握着酒壶,笑道:“哈哈哈,臭小子,你记得老头子有喜欢吃鱼的爱好,可还记得老头子另一个爱好便是喝酒么。”

    “这酒恐怕——”柳下一刀见酒突然被他夺走,急忙要解释。

    “怎么,这酒是玉露琼浆么,不舍得让老头子喝一口啊?”老人举着酒壶瞪了他一眼,故意作声怒道。

    他举起酒壶打算痛饮一番,不料这酒刚一入喉,一阵辛辣呛口的味道便直烧喉咙,随即直奔五脏六腑而去。老人还没来得及下咽,就被呛得将酒全部喷了出来。

    “这酒——”老人弓着身子不住的咳嗽,一时间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呛的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下一刀连忙起身,用掌心轻轻拍打老人的后背,帮他把气调顺过来。老人鼻涕眼泪全部呛了出来,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隔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叫道:“你这喝的是什么鬼玩意?这酒味道简直是马尿,不对,马尿都要比这酒有滋味。”

    “这酒的确不怎么好?”柳下一刀抱歉道。

    “如此下等的劣酒怎么配得上小兄弟?”老人心中不平道。

    柳下一刀笑了笑,道:“这酒虽不好,如今我也只配喝这样的酒了。”

    老头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突然一脸不满的叫道:“不行,我的兄弟一定要喝美酒,而且只有全天下最好的美酒才配的上我兄弟!你等着,老头子我这就去东市把这尾鲤鱼卖了,换成好酒来与兄弟共饮。”

    柳下一刀连忙拉住他的肩膀,笑道:“前辈的心意晚辈心领了。”

    老人只好道:“好吧,你小子这次来找老头子是有事相求吧。”

    柳下一刀笑道:“不瞒前辈,晚辈这次来,是为了前辈帮一个忙。”

    任千秋抚了抚银白的长须,呵呵笑道:“小子,我猜你是让老夫帮你重铸飞雪吧。”

    柳下一刀点了点头。

    洛阳城东市,青石桥边。

    柳下一刀手里拎着一壶酒,一个人坐在桥边独饮。东市是洛阳城最有烟火气的地方,青石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中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青年男子。除了天下盟的耳目。

    天下盟是如今江湖上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门派,它的耳目遍及在江湖的各个角落,江湖上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它的眼睛。为了维护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天下盟对它的敌人和潜在的对手会采用一切手段。暗杀、投毒、拉拢、分化,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当然,江湖上任何一个组织的发展壮大都离不开这些下三滥的诡计。

    这些耳目原本也不是天地盟的人,只因为天地盟杀掉了他们原来的主人,所以不愿意变成丧家之犬的他们才纷纷加入天地盟门下。树倒猢狲散,猢狲散了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下一棵更大、更粗壮的大树。

    现在他们注意到了这个正坐在桥边喝酒的青年人,这个人像极了他们一直寻找的那个人,于是纷纷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这个人...好像是五年前消失的那个柳下一刀!”一个伪装成卖布小贩的人低声说道。

    另一个假装买布的人一面抚摸着一块缎子一面低声道:“什么?柳下一刀?你确定没有看错?”

    那人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我这双眼睛看人就从来没有走过眼,要是认错了人你就把我这对招子挖了去。”

    另一人道:“你盯着他,我去唤人来。”说罢,便一溜烟儿离开了。

    柳下一刀朝布贩子瞄了一眼,布贩子连忙低下头假装收拾小摊上的布匹。柳下一刀微微一笑,继续仰头饮酒。

    不一会儿的工夫儿,那人便领了十几个好手过来。十几个人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吓得来往的行人纷纷避开。

    为首一人道:“柳下一刀,想不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左近一位长须老者抚弄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嘻嘻笑道:“柳下一刀,想不到你重出江湖了。真是件大奇事!”

    右近一人讥讽道:“我记得上一次你可输的真狼狈!那是三年前吧,不知道你现在伤好了没有?”

    柳下一刀没有任何反应,后边一人却接道:“好了没有?尤二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个被叫“尤二哥”的人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的样子道:“我倒是真想试试,可惜我身上旧伤未愈,等我养好了伤再试不迟。钱老弟,听说你的金钱镖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不如就在今天亮亮相。”

    旁边被称呼钱老弟的家伙摸摸自己的胡须,道:“我的金钱镖自然是出神入化,十步之内,杀人无形。可惜事出紧急,我今天忘记带镖过来,真是可惜!不过李大哥在也一样,李大哥的虎爪功在江湖上......”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讲话,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愿意先动手,甚至是上前一步。

    柳下一刀没有理睬他们,只是自顾自喝酒,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浓郁的酒香弥漫在青石桥上。

    一个拿着双刀的矮墩子忍不住了,大叫道:“柳下一刀,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我们这么一大群英雄豪杰站在你眼前,跟你说了半天你也不回一句,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当我们大伙儿是摆设吗?”

    柳下一刀揉了揉迷离的醉眼,在身前四下里挥了挥手,道:“我又不是开猪肉铺子的,怎么平白无故招来这许多苍蝇,打扰我喝酒的兴致。”

    矮墩子感觉受了奇耻大辱,双手举刀挥舞着大叫道:“好啊,你竟然敢骂我们是一群苍蝇,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北海玉娇龙的厉害。”

    “是呀,我们本仓十三英豪今日要领教领教你的刀法!”众人齐声大喊着朝柳下一刀冲将过来。

    柳下一刀舒展腰肢打了个哈欠,将酒葫芦别在腰间。

    一眨眼的工夫,几个人已经挂在了树上,几个人落进了河里,还有几个人上了天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本仓十三英豪全军覆没。

    柳下一刀继续喝着酒,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远处一间阁楼上,一双眼睛正透过一扇窗子看着他。这双眼睛碧波流转,恰似一潭水光潋滟的平湖水。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眼睛了。

    柳下一刀不需要看便已经注意到了她,这并非是他有敏锐的洞察力,而是她太过于引人注目。事实上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本来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这双眼睛散发着光芒,就像太阳一般光彩夺目。

    那双眼睛离开了阁楼窗户,看样子是要离去了。柳下一刀将空葫芦挂在腰上,立刻跟了上去。

    在一处空巷子里面,两个人相遇了。

    那人戴着半张银白面具,柳下一刀望着她,她也望着柳下一刀,两人四目相对注视良久。

    柳下一刀先开口道:“好久不见了,俏玉京。”

    俏玉京也望着他,面部表情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欢喜,最后到失望,然后说道:“你不是柳下一刀。”

    柳下一刀笑道:“我不是柳下一刀?”

    俏玉京道:“你的样貌表情都和柳下一刀十分相似,但是你不是他。”

    柳下一刀一张脸凑近看着她,柔声问道:“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两个长的模样相同的人不成?”

    俏玉京转过身去,徐徐说道:“你同他虽然十分相似,但是举止过于轻浮,样貌打扮也很年轻。看你的这副模样倒像是十年前的柳下一刀,现在的柳下一刀断然不是这副样子。”

    柳下一刀问道:“哦,这又是为什么?”

    俏玉京将头转回来看着他道:“因为我知道他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断然不会如这般轻松。”

    “姑娘刚才讲的听上去很有道理,”柳下一刀站在一旁拍手称赞,又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俏玉京半张面具下美目流转,娓娓说道:“我以前听过他说过有一个人精通易容之道,也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这样的人模仿起他来想必并不十分困难。”

    “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小女子佩服,”柳下一刀将手伸在一侧面颊,一甩头,一张面皮被轻轻扯下来,藏在面具下那个人轻甩秀发,一张面容清秀的少女面孔便映入眼帘,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只听到她贝齿轻启,柔声道:“我叫张星彩,想不到大哥哥居然向外人提起过我。”

    俏玉京笑道:“他向我提起你好多次,原来妹妹竟然生的如此美貌,难怪他一直说——”俏玉京讲到这里,又忽然停了下来。

    “大哥哥都说过什么?”张星彩一脸兴奋的问道。

    俏玉京笑道:“他说只遗憾自己早生了十年。”

    张星彩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已经羞得面如桃花,只好将头埋下去看自己的脚。

    俏玉京见少女心思单纯可爱,心里对她十分喜欢,于是又问道:“你假扮成柳下一刀的样子,又把一名女子卖给醉梦楼,是想引我出现吧。”

    张星彩点了点头,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道:“我想这世上恐怕这有你知道大哥哥的下落吧。大哥哥他已经好久没了消息,人家说他是在一场比武失败后就从江湖上消失了。这说起来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的安危,所以才迫不得已想出这个办法来想在江湖上引起一些动静,希望能够借此打探到大哥哥的下落。”

    俏玉京也长叹了一口气,失落地说道:“其实这三年来我也在暗中打听他的消息,可惜他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知道他每年清明都会到一个朋友的坟前祭拜,我便会提前一天让小兰送去一坛酒。”

    张星彩笑道:“我就是知道这个消息,才会来找你。毕竟大哥哥最喜欢的喝的酒,就是你亲手酿制的冷琼花酿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在脑海中想着同一个人的身影。

    俏玉京向四周望了一眼,对张星彩说道:“星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回醉梦楼说话吧。”

    张星彩点点头,她寻了几个月都寻不到大哥哥的下落,心情自然十分低落。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回到了醉梦楼。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们从后门径直进了庭院,庭院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假山和形形色色的花木,里面的道路修的曲曲折折,张星彩在俏玉京的带领下在里面绕了好一阵子才走到一处僻静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人一同走进房间后,俏玉京对心情还有些失落的张星彩笑道:“姑娘请随便坐。“

    两人在房间内的茶桌前相对坐下,房间里面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子和四张椅子。

    张星彩迫不及待的对她说道:“姐姐,其实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我一直都很好奇这些年他过的怎么样。你能跟我说说大哥哥这些年的事情吗?”

    俏玉京笑道:”要讲他的故事可就长了,恐怕得要三天三夜不可。”

    张星彩道:“那我就听住在这里,听上个三天三夜。”

    俏玉京道:“其实我也想知道他遇到我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张星彩吐吐舌头,对俏玉京说道:“在我看来大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但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

    俏玉京摇了摇悬在墙上的一对铃铛,一会儿一位身着青色罗衫的丫头从外面走进来,向二人施了个万福礼。

    俏玉京对那丫头道:“小兰,去酒窖里取坛酒来。”

    “是。”那丫头诺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姐姐要取酒做什么?”张星彩好奇的问道。

    俏玉京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道:“关于他的事情必须有酒才能讲得出来。”

    张星彩也同意道:“是的,有些事情的确得需要酒才能讲得出来。”

    紧接着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又继续说道:“这是大哥哥留给我的,其实这里面装的一直都是水。”

    俏玉京也笑道:“我看你喝酒的样子便知道你一定不会喝酒,看来果真如此。”

    过了一会儿的工夫儿,小兰端着一坛上等的桑落酒走了进来。

    俏玉京让她把酒放下后便退了出去,并吩咐不许有任何人来打扰。小兰答应一声便纷纷退出房间,将房门闭上了。

    俏玉京取了一杯酒,递给张星彩,道:“星彩,这杯桑落可是难得的佳酿。饮一杯如何?”

    张星彩左手接过酒杯,望着杯中酒对她说道:“姐姐,我不会喝酒,但今天值得一醉。”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只觉此酒甚是浓烈,从胸间奔腾而下,直抵丹田,又在顷刻间归于平淡。

    一杯入喉,眉间方展,她徐徐讲道:“我出生的时候便是一个乞丐,在我小的时候身边有十几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同伴,收养我们的是一个胖乞丐。我们之中有的人少了胳膊,有的人断了双腿,有的人缺了眼睛,有的人又聋又哑。总之,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完整的。”

    说到这里,她便将自己的右臂袖子卷起来,让俏玉京观看。俏玉京仔细一看,眉头顿时紧蹙,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她的左臂已经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只有孩童般粗细大小。

    她接着讲道:“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身体不是生下来就不完整的,而是有些人为了把我们变成赚钱的工具才变得不完整的。收养我们的是一个胖乞丐,我们管他叫胖鱼头,他跟我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却让我们叫他老爹。人们把做他这个行当的叫作拍花子的。”

    “我们白天都要出去乞讨,赚了钱回来都要交给胖乞丐,如果讨的钱少了或是没讨到钱,便免不了一顿毒打。有一天,我和龙兴哥哥像往常一样在柳州城最大的酒楼下乞讨,因为那里有钱的人最多,讨来的钱便也最多。我便是在那里,见到了大哥哥。”

    俏玉京听得动容,不禁眼眶有些湿润,见张星彩的话停住,于是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想讲的地方可以不必讲下去。”

    张星彩却摇摇头,伸出握着空酒杯的左手,道:“不,我想再饮一杯。姐姐,我能再饮一杯酒吗?这酒叫什么来着?”

    “桑落。”俏玉京轻声道。

    张星彩红润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中握着空酒杯道:“我要一杯桑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