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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孤影蹒跚向余辉

    地处汲水县东边临界处,此间坐立着一座小庙。

    暗淡天色里,几声乌鸦叫声使得空气分外凝重。或许是星陨山脉太过高耸,才是酉时,太阳便开始被遮去了光芒。

    庙前场地上有十余人,手持着各种器械,或长剑,或锄头,或木棒……目露惶恐的环视四周。

    吱吱的声音自四周袭来,其声不绝入耳,一只只嗜血蝠随着光影的痕迹飞来,盘旋于众人上空,将众人笼罩。

    蝠群中或三只或五只飞出,挥舞利爪向众人袭来,被爪伤者,鲜血长流,创口处极难止住流血。而一旦嗜血蝠饮食到猎物的鲜血,则会进入嗜血状态,双眼通红,其状如鲜血欲滴,本就高速的速度将会变得更为迅疾。

    嗜血蝠的攻击迅猛而不间断,一波而过,一波才来,众人虽极为小心的应对着,但身上挂彩者逐渐增多。伤口的灼痛感,以及流去的血液增多,受伤者逐渐呼吸加重,反应开始变慢。待猎物即将失去抵抗力时,便会有十数只嗜血蝠一同扑上,吸取完猎物的每一滴血液。它们明明拥有着快速杀死这些猎物的能力,但它们仍然选择这有条不紊的磨杀,或许是它们天性使然,让猎物受尽折磨,方才将其杀亡,享受这虐杀的过程。

    众人的抵抗随着不断有人受伤或死去,逐渐变得更为衰弱。他们或许一开始可以选择逃命,又或者躲进庙里暂躲上一时,但他们没有,哪怕是明知留在此地的结局。自县城遭妖兽袭击伊始,他们已经跑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他们尚有余力,可是庙里的老弱妇孺又哪有力气再走半分呢。

    没人知道他们这用命去争取的这点时间对于结果来说能有何用,这一路的逃亡,不断有人掉队或留下争取时间的,皆为狩猎者所果腹而已。又或者他们应该像之前那几人,舍去累赘,凭着身强体壮,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一抹巨大的身影划过天空,未多时,庙内传出一阵令人心碎的哭喊声、惨叫声。而后,很快便归于平息。

    听闻庙内动静的少年,心中顿感大急,急忙挥舞手中长剑,扫开围扰的嗜血蝠,趋步往庙内走去。在他打开掩闭庙门的一瞬间,里面的场景令他如同被惊雷击中,三魂丢去一魂,目光呆滞起来。

    一只巨大的蝙蝠以及数十只嗜血蝠正在吸食其内众人血液,一应横竖伏地,更无一人尚活着。

    被惊动的巨大蝙蝠,扇起翅膀,兴起的腥风更是掀飞门户间的少年,少年身影画过一条弧线,身体砸落石戺之上,一股腥热喷涌而出。数十只嗜血蝠追随着少年身影而去。

    眼见少年将要被一众嗜血蝠欺身而食之时,一道银光乍现,作银龙游巡,一应欺身的嗜血蝠皆身分数段。更有符纸飞入盘旋嗜血蝠群中,黄褐火焰随之爆裂开来,一众嗜血蝠死伤十之八九。

    庙外的变故也引起巨大蝙蝠的注意。许是知道庙外刚至之人的强大,那蝠王未作犹豫便冲破屋顶,欲要桃之夭夭。

    眼见嗜血蝠王欲要逃跑,之前使用符箓的青年以指做挥剑之势,袖口中飞出八道符箓将蝠王围住。符箓生出链锁之像,以符为基,环环相扣,蝠王左突右冲而不得出去。

    段友文大喊:“师兄快点,我快坚持不住了。”

    只见空中的那把长剑化作三尺白虹,剑疾似流星破夜,剑身激荡着耀眼光芒于蝠王透体而贯,尖锐的嘶叫声从蝠王喉中发出。又是一剑,白虹从空中画个圆弧,自上而下,于头部将蝠王从空中钉落地面。

    “师妹,先救人。”说罢,高暹遂即与段有文继续清除散逃的妖兽。

    良久。

    少年在救治中醒来,又在那三位修仙行者那里知道,身后清水镇未受到妖兽袭击,是安全的,可先行去往寻求庇护。那三人在他醒来之后,略微交代一下他,便往南消除妖兽而去了。

    独自看了看东方,又回身看向西方。一路逃命而来,周身尚存活的,只余他一人,不知前路如何,也不知归处怎样,左手紧紧攥着掌心的小瓷瓶,里面装有一枚培元丹,是那位女性修仙者留给他,以防不时之需,又看了看右手的剑,似乎坚定了什么。

    顾不得满身血污,于庙前寻来一把锄头,刨下两个坑,一大一小,小的掩埋母亲,以石为识,以便后来重新安葬;大的掩埋其余四十二人。

    满身创口带来的疼痛都不及这两行清泪,晶莹滑过满是污渍的脸颊,坠落泥土上,又侵入进去。方易对着母亲的茔丘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一次比一次重,掷地有声,三次过后,额头已是有殷红渗出。

    背负起大半个他高的剑,趁着昏黄霞光,步履蹒跚,一路向西走去,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我,方易,一个年岁尚未及十二的少年郎,尚凭一把精钢剑,都可以活下来;父亲乃是府兵的教头,是众邻里第一好手,现在肯定还活着。而后,又期盼这些强大的修行者能更早些赶往县城,将那些妖兽消灭殆尽。方易就这样子想着,霞光洒落他肩上,步伐也轻盈了许多。

    一路向西归去,沿途尽是残躯断肢,青山染色,江水流殇。哪怕方易从小习武,胆识过人,又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血气还未完全退去,但此刻见识的这番景象,又嘘噏着这腥臭空气,也一时难免内府翻腾、头胀耳鸣。

    其后有诗云:

    汲水积尸潮陟岸,丹原腐草胜枫红。

    石林野渡无人问,城阁轩房万穴空。

    其惨烈程度可见一斑,以至于其后三十年都没有恢复当年的繁华。

    虽是艰苦,一路经来也只是遇上几只野兽的袭击,多添了几道伤口而已。望着这座前不久好不容易才逃离出去的城楼,内心不由惴惴不安,只想马上回到家中看看。

    这是一个绝望的夜晚,汲水县城火光四起,卷起的浓烟遮蔽了星辉。火光映照下,楼台残破,大厦倾覆。

    跨过断壁,入眼皆是残破与血迹,不复昨昔此时万家灯火,饎爨觥筹,大道车马络绎不绝,人们或追逐嬉戏,或指点天下事……

    或是一路走来的伤痛,又或是看到县城模样,方易此时双腿战栗,冷汗直流,看着家的方向,却难以迈出步伐。

    人们总是会心存希望,在越是绝望的时候,越是会拼命拽紧最后一根稻草。看着往昔带来无限温馨的房屋化作平地,方易一时瘫坐于地,而后目带惶恐,步履踉跄径直向西城门走去。

    尸山血海。作为兽潮最早冲击的西墙,承受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满城军士用血肉垒起了一道又一道壁垒,哪怕在妖兽突破西墙防御后,仍屹立着一道道血肉砌起的墙垣。

    有诗云:

    君不见,尸山铁骨筑坚城,祸水决堤挽厦倾。

    君不见,星陨青覆遮云谷,残破河川鸟兽逐。

    零落故国风萧瑟,秋原血染草木猩。

    西赴九死犹未悔,一片汪洋濯海清。

    浑浑噩噩地搜寻许久,一无所获的方易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废墟之上,蜷缩地躺着,两行浊泪如溃堤江水。

    秋风扫过残垣,呜呜咽咽,不知道在呓语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