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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水牛(5)

    人只有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林若水溜出门的时候,考虑的是水牛必须活着,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从家到牛棚也就三里地,对林若水来说,是熟门熟路。

    牛棚在村子外的脱粒场的北边,脱粒场是稻谷麦子收割完毕用脱粒机脱粒的场所,牛棚就紧靠着脱粒场。

    脱粒场上堆满了稻草垛,稻草是每家人家用来生火做饭的必须之物,稻草之所以堆在脱粒场,因为脱粒场是生产队唯一用水泥浇筑的一块土地,稻草堆在那里不会受潮,水泥地上也容易晾晒。

    牛棚三面合围,没有门,面向脱粒场的一面敞开着。

    林若水记得父亲的话,不要去惊扰水牛,它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于是,林若水悄悄地抵近最远的稻草垛,看看没有动静,又向离牛棚近一点的稻草垛靠近,每抵近一个稻草垛,就会向牛棚张望一番。

    牛棚里安静的很,没有任何声音。

    林若水确信没有被牛棚里的牛发现,直接抵近到最靠近牛棚的稻草垛,全身隐蔽,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朝牛棚张望。

    牛棚里没有灯,但因为这晚的星光格外璀璨,牛棚里的情况几乎可以一览无余。

    只见母牛横卧在铺有稻草的窝里,已经呼呼地睡着了,还能看到因为深度的呼吸所带动的身体的起伏,显然,母牛劳累了一天,它必须通过休息让身体调整过来。而且它一定明白,明天一定还会有同样重要的工作需要它去完成。

    小牛崽面朝母亲,两条前腿向后折跪,两条后腿向里折跪的姿势趴在它母亲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熟睡的母亲,感觉是凝视,也是思考。

    小牛崽也偶尔会向牛棚外张望,脱粒场上的大片的稻草垛成为天然的屏风,使它不能远望,但这样也会让它感到安全。

    小牛崽向外张望的时候自然没有发现林若水在偷窥,因为林若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看,看到小牛张望的时候又会全身隐藏起来,何况小牛崽向外张望的时候,并不想认真看清什么,因为它至少已经知道,即便它看清了什么,也仅仅是看清了什么。

    偷窥了良晌,林若水觉得已经满足,它决定止住去牛棚的脚步,而直接回家,他知道父亲更懂牛,更会照料牛,父亲的关照,还是落在了他的心里。

    回到家里,家里安静得很,林若水蹑手蹑脚地上了床,一会儿就沉浸到梦想中去了。

    第二天早上,鸡叫头遍的时候,林若水的父亲准备出门,林若水听到声音,一骨碌起床,央求父亲道:“爸爸,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跟水牛一起犁田,我就跟小牛崽陪在你们身边。”

    “我不是去犁田,只是把水牛交给隔壁生产队的牛倌,小牛崽还是留在牛棚。”父亲语气沉沉地道。

    “既然不去犁田,何必还要去牛棚,让他们的牛倌自己来牛棚牵牛好了!”林若水嘟囔道。

    “这你就不懂了!”林若水的父亲笑笑道:“如果不是我亲自把水牛牵出牛棚,把它交给那个牛倌,水牛是不会跟他走的,更不要说去犁田了。”

    “水牛有怎么复杂吗?”林若水不解。

    “当然有这么复杂,我把水牛牵给那个牛倌,它就知道今天要听这个牛倌的,要完成这个牛倌布置的任务,而且不会打折扣。”林若水的父亲解释道。

    “要是那个牛倌自己去牛棚牵牛,八成是不会成功的,何况还要使唤它去耕田犁地?!”

    “那牛好忠诚啊!”林若水失口说道。

    “是啊,没有忠诚,就没有固执。”林若水父亲笑笑道。

    “所以每天我要把水牛亲自牵出牛棚,亲自交到那个牛倌手里,那也是对水牛的尊重。”

    林若水的父亲事无巨细地告诉林若水一切。

    “爸爸,你一定要跟那个牛倌讲一下,不能打我们家的牛!”林若水突然兴起,觉得是重中之重。

    “小祖宗,这不是我们家的牛,是我们生产队的牛,请你注意用词。”林若水的父亲幽默地说道。

    “我还没读书呢,读了书我就会讲了!”林若水嬉皮笑脸地说道。

    林若水的父亲见时间不能再耽搁,劝解林若水道:“爸爸去把水牛交给那个牛倌,你就不要去了,再睡一会儿。”

    说完,也不等林若水回话,自顾自拉开门,向着牛棚的方向,疾步走去。

    林若水见父亲已不容他执拗,也只好作罢。

    下午的时候,林若水的父亲熬好了一锅粥。

    林若水问道:“该不是给水牛喝的吧?”

    林若水的父亲道:“你又猜中了!”

    晚饭以后,林若水的父亲去接水牛回牛棚,允许林若水跟着。

    林若水的父亲手里端着一锅白米粥,香气一路尾随,林若水的心里也是十分畅快。

    到了牛棚,那个牛倌也刚好牵着水牛过来。

    牛倌一见着林若水的父亲,便毫无遮拦地夸奖水牛道:“你家的水牛太好了,我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它可是一点不马虎,变成不是我在赶它犁田了,而是它拖着我犁田了。”说完又笑着补充一句,“而且两天都一样。”

    林若水的父亲听完夸奖,并不高兴,反而一本正经道:“我说兄弟,你说错话了,这不是‘我家’的水牛,而是我们‘生产队’的水牛。”

    还没等牛倌反应过来,林若水迫不及待地问:“你打过我家水牛没有?”。

    “瞧你家公子问的,这么好的牛,谁舍得打啊!”牛倌断然否定打过牛。

    不过他突然醒悟过来,转向林若水的父亲说道:“刚才,你听清楚没有,你家的公子也说是打过‘我家’的水牛没有,可没说打过‘生产队’的水牛没有?这牛就是你家的,你也甭客气了!”这位牛倌,也觉得这水牛应该是林若水家的。

    林若水的父亲从那位牛倌手里接过牛辔绳,牛倌满怀敬意地告辞而去。

    林若水的父亲并不急于把牛拴好,他把硕大的一个锅盆放在水牛的面前,揭开锅盖,大米粥的香味更加溢满周围的空气。

    水牛看着锅里的米粥,迟疑了一下,又看看林若水的父亲,林若水的父亲伸出手,摸了摸水牛的下巴,又轻轻地拍了拍水牛的额头,随即说了声,“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