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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盒破

    宣武城内,一位腰别酒壶的青衣少年,正低首不停地扭转着手中的九宫盒,踱步在街尾上,只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时才会稍微抬头避让。

    片刻后,青衣少年来到了一间酒肆门前,望着那位面熟的老人家,仍然坐在门槛上。不同的是,昔日手中的酒壶换成如今的蒲扇了。大抵是江南热得快,刚入四月烈日就晒得劳作者大汗淋漓的。

    两个月余前,陈星还在酒肆借宿过夜,如今自己不仅得知了恩人的下落,还摇身一变成了玄武峰药童。陈星亲切地向前走去与老者打招呼:“老爷爷,劳烦来一壶桂花酒。”说完便把酒壶和一锭银子递给老者。

    老者缓缓站起身来,向陈星说道:“哟,小友,好久不见了,怎么样,当上四象峰弟子了吗。”

    陈星没想到老者还记得自己,当即回道:“那晚真是多谢老爷子让我留宿一晚了,四象峰弟子是当不上了,也怪我想得天真,不过机缘巧合下,小的在玄武峰混了个药童,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哦?不错不错,万事开头难,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就先谢过老爷子的吉言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屋。

    “桂花酒在后院,你先坐会,我去去就来。”说完老者便往后院走去。

    “好嘞。”陈星并未多想,此时坐下后闲来无事,又掏出九宫盒研究起来。

    片刻后,老者提着装满桂花酒的酒壶回到屋内,望向陈星手中的九宫盒,略感讶异:“小友手中之物似乎大有玄机呀。”

    陈星惊异道:“老爷爷也懂机关之术?”

    老者司徒青抚须缓缓道:“我可不懂什么机关之术,只不过平日里喜好修修案几农具、组装些小玩意的木匠罢了。”

    “那老爷爷能帮我看看这九宫盒吗,我每次都只能成功一面。”陈星兴致勃勃地请教道,在他眼里,一位能修理组装农具的木匠就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了。以前在村里,家家户户都需要出点小钱请木匠来修理破损的农具呢。

    司徒青在后院查看酒壶底下机关藏着的信封时,就已经得知四象峰近期的情况了,这其中就提到眼前少年要挑战神机阁的事,唯独没有提到九宫盒的事,想来是田岣那臭小子故意调侃自己这位师父了。想当年,司徒青拿九宫盒考核田岣那小子时,那小子曾说过:“这玩意就算找到规律也不可能复原得了,师父你要是想罚我吃板栗就直说,不用拿这些玩意故意为难弟子的。”结果不出意外,司徒青便满足了徒弟想吃板栗的要求了。

    司徒青心底萌生了一个恶趣味的想法:要是我交面前这小子复原了九宫盒,让他拿给自己的女徒弟。秋雨看到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像自己当年一样,惊得嘴巴都合不上来了。想到这里司徒青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陈星望着眼前的老爷爷站着发呆,还自顾自笑起来,自己也有些懵了,当时自己的山主看到九宫盒可是愁眉苦脸的。

    司徒青回过神来,自信地说道:“此盒想要复原其实是有规可循的,你做出一面后以此为底,然后再做第二层的棱块,侧面上切、回、回......接着再做顶面与中间方块同颜色的十字形......”

    老者一边讲解一边拿起九宫盒示范,不一会儿,原本杂乱无章的九宫盒就变成六面颜色相同了,司徒青得意地与陈星说道:“怎么样,明白了吗。”

    陈星惊讶不已,只觉得老者实在太厉害了,此刻欣喜地回道:“明白了!”

    “明白了?”这下到司徒青迷糊了,他只是示范了一遍而已,即使是有规律,常人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理解透彻,刚刚他只不过是想打击一下年轻人才问他明白了没而已。“你确定真的明白了?”

    陈星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是把九宫盒重新拿回手中随意打乱,然后又按着方才老者教的方法把九宫盒一一复原,几乎与老者花了相同的时间,一个复原好的九宫盒就出现在他手中了。

    陈星赧颜道:“其实也不是很明白,我只是按着您教的方法把它复原,但是还不能理解为什么通过这种方法可以把它复原。”

    司徒青惊讶不已,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妖孽的吗,多年前自己的女弟子如此,如今眼前的少年亦如此。

    司徒青为了留住自己的颜面,此时仰首抚须一副高人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年轻人还需要好好努力呀。”

    “爷爷教训得是,我会争取一个月内领悟透彻的。”陈星欣然应允道,刚刚自己还想着这其中道理应该怎么说来着,结果老者一句话就概括到位了,想来老者也是像唐山主那般的文人了,这更坚定了他读书的想法。

    司徒青此刻心里正犯嘀咕呢,一个月?年少时自己为了知道个其所以然,足足花了一年不眠不休呢。不过司徒青倒没有急着反驳,万一这小子真成了呢,要是再被打脸,他的老脸该往哪搁。

    与老者再次道过谢告别后,陈星便拿着打好的酒壶和复原的九宫盒回四象峰去了。

    正午时分,四象峰山脚下,陈星望着宗门牌坊的最上方,“名门正派”四个金字在日光照射下,泛出阵阵耀光,让人难以直视。

    陈星在大门下顿了顿,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山前,走的还是侧门山间小路,如今自己拿着山主给的门牌,才算是第一次从正门上山,但陈星内心却没有太多波动,对他而言,只要能回玄武峰,正门侧门都一样。

    正当陈星上山之际,忽见山上有一群人正迎面下山而来,为首的是一位头束丝带的白衣少女和一位头戴玉冠的青衣男子少年。

    少女嗔道:“什么破四象峰,无聊透顶了,连些好吃的都没有,还是京城好。还有那玄武峰,不是说好门内弟子可优先购丹吗,我都等两个月了,今日才等到一炉养颜丹,还是让雷门主去玄武峰才求来的。来时我还跟洛神姐姐说要带很多养颜丹回去呢,如今让我有何颜面见洛神姐姐。那个玄武峰的山主真是太迂腐了,气死我了。”

    少年在一旁阿谀奉承安慰少女道:“凤儿,不气不气,这不我们就下山了嘛,趁着这次下山做宗门任务,我先陪你回京城玩一段时间。”

    少女转向身边少年指点怒斥道:“你不是说和四象峰很熟吗,结果还不是在玄武峰那里碰了一脸灰。”

    少年并未动怒,脸上依旧笑容可亲,但其实内心在狠毒地想着:要不是见你是丞相的独女,老子需要陪你这个臭丫头疯在这受气?老子早去沙场上杀敌建功了。再忍忍吧,到时把你哄到手娶过门后,有你好受的时候。玄武峰那个矮胖子居然丝毫不卖我吴郡朱家的面子,给我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

    此时陈星与两人愈发靠近,陈星认出少女正是陆凤,少年则是那日在马路上差点骑马伤到一对妇女的朱恒。

    此时朱恒也发现了上山的陈星,此时他思忖须臾后便想起:这不是当了玄武峰药童的那小子吗,怎么两个多月都过去了还是这般健全。正好如今自己一把火没地方发泄,那只能算你小子倒霉了。朱恒当即拦下陈星道:“站住,这里是四象峰的正门,是谁允许你一个非正式弟子的小小药童走的。”

    陈星虽不喜面前两人,但此刻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早些送酒回玄武峰,于是掏出玄武峰门牌说道:“我是奉命田山主之命下山的。”

    朱恒看到玄武峰的门牌,气不打一处来,此刻他瞥见陈星腰间还挂着一壶酒,当即邪笑挑事道:“好呀,你个杂役弟子,居然偷偷下山买酒喝,公然破坏门规,我身为四象峰弟子,理当代宗门管教一番你。”说完便挥了挥手,其身后的一名随从便向着陈星一脚踹去,陈星一下子被踹翻在地,沿着阶梯一路滚落到下面几米外的平台上才止住身子。

    陈星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发难,此时身上的酒壶和九宫盒掉落在地,酒壶的酒水更是洒落一地。陈星不顾身上的疼痛,就欲翻身捡起酒壶和九宫盒。哪知此时朱恒一只脚踩在九宫盒上,“哟,怎么还在山门口踩到一块木头,谁这么缺德呀乱丢垃圾。”然后一副贱贱地模样朝陈星轻蔑道:“不会是你丢的吧。”

    “你!......”陈星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求我呀,求我就把它还给你。”

    陈星紧握着拳头,片刻后咬牙切齿道:“请把它还给我!”

    朱恒不肖一顾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结果不待朱恒继续刁难,身旁的少女先厌恶地开口道:“朱恒,够了,跟这样的人动怒简直是侮辱我的身份,别耽误了我回京城,走吧。”

    朱恒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陈星道:“算你小子走运!”说完便脚上一用力,把九宫盒踩了个粉碎。

    陈星望着地上洒落的酒壶和碎了一地的九宫盒,趴在原地怔怔出神,过了许久后,朱恒一群人都走远了,陈星才缓缓起身,重新捡起了空酒壶,至于那堆碎成一地的木屑也被他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了。

    陈星简单清理身上明显的血迹后,便又重新来到了宣武城。酒被打翻了,他需要重新再打一壶酒。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先去城内的钱庄“合盛元”取钱,因为方才的酒钱已经花完了。

    很快陈星便再次来到了酒肆,司徒青躺在藤椅上望着身上有伤的陈星又回来了,内心略感讶异,便率先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酒喝完了?”

    陈星赧颜道:“方才回去时不小心把酒给弄洒了,所以来重新打一壶。”

    司徒青接过酒壶去后院又打了一壶桂花酒,重新递给了陈星。

    陈星道过谢后递给老者一锭银子,老者摆手道:“哎,既然是不小心弄洒的,这壶就不重复收你酒钱了,你倒不如说说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吧。”

    陈星心中一暖,见老者不愿收下钱财,便暂时收起了银子,“只是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没事,谢谢关心了。”

    司徒青见少年不愿多说,便不再过问了。毕竟方才他检查过酒壶底部的机关,自己做的标记并未动过手脚,那么就可以排除有人拦路截取信封的事了。而且司徒青本身也懂医术,少年身上的伤的确是磕伤而不是殴打所致,可能真如少年说的是意外吧。

    陈星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向老者开口道:“对了老爷爷,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之前您说您是木匠,我能不能向你购买些木匠的小工具,能雕刻做小木具的就行。”

    “你要那玩意干嘛,九宫盒你不研习了?”

    陈星见老者追问,只得拿出包着已成粉碎的九宫盒说道:“方才摔跤把九宫盒也摔烂了,我打算自己做一个九宫盒。”

    司徒青望着桌上的木屑,他一眼就看出九宫盒是被人用内力震粉碎的了,于是他眉头紧皱语重心长说道:“小子,你知道人一旦习惯了说谎,便很难回头了吗?即便是那些你认为的善意的谎言,也不一定真的是对别人好的。”

    陈星听闻后知道这位老爷爷是看出什么了,于是在认真思忖后郑重地点点头道:“谢谢老爷爷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但我还是需要重新雕刻一个九宫格还给别人,不然我内心过意不去。”

    陈星并未打算把方才山上的遭遇告诉眼前的老者,毕竟那朱恒背景似乎挺强势的,没必要因此牵扯到眼前的老者。

    司徒青见状便不再多问了,反正转头让自己徒儿调查也一样。司徒青望向桌上的木屑说道:“就算给你雕刻刀也没用。要想雕刻一样东西,首先就要知道它的结构,而且要精致到刻度大小。九宫盒内部涉及到的轴心、座和榫头,雕刻其形不难,难就难在每个零件的刻度,但凡差之毫厘,九宫盒就无法顺畅转动。”

    “这。。。”陈星知道雕刻九宫盒绝非一件易事,但听老者详细说来,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它的难度。

    见少年面露难色,司徒青心想:得亏你是遇到我了,那我就好人帮到底,把九宫盒的结构图画给你吧。

    然后陈星就看到老者拿出木炭在板上画了起来,而且边画边向陈星解释着,如同把九宫盒拆解再组装般。

    陈星是越听越心惊,眼前老者竟有如此鬼斧神工之才,他真的是一位普通的酒肆老板吗?

    片刻后,陈星慎重地接过画满结构图的木板,不停地向老者致谢:“老爷爷奇才异能,敢问前辈名讳?”

    司徒青知道如果陈星真能做出九宫盒交予自己的女徒弟唐秋雨,相信唐秋雨肯定会猜到自己的身份,于是说道“我只是一位爱好广泛的闲人罢了,早已厌倦了江湖的生活。若他日有人问起教你九宫格之人,你只需帮我转告她一句话便行了。野鹤闲青云,司徒戏人间。”

    陈星听闻便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记下这句话。再次感谢老者后,陈星便带着酒壶图板工具等回四象峰。

    在声明了几番不收银两后,少年仍是坚持留下了二两银子。望着少年离去时坚定清澈的眼眸,司徒青这次并未拒绝银两。因为他明白,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不愿欠别人、有恩必报的人;一种是觉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贪得无厌的人。很明显,少年更像是第一种,这样的人求所获,更求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