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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选边

    记得中学学习《五人墓碑记》的时候,老师讲述过那篇文章的背景。

    魏忠贤得势那几年,东林党中不断有人人被抓、被杀。天启六年,家住苏州的清流人物周顺昌又被魏忠贤纳入视野。魏忠贤派人到苏州逮捕周顺昌,苏州市民群情激愤,奋起反抗,发生暴动。办差的缇骑被当街痛打,应天巡抚毛一鹭躲进茅厕才幸免于难。事后,阉党自然要搜捕暴动市民,领头的几人挺身投案,慷慨就义。次年,崇祯皇帝即位,罢黜魏忠贤,清算阉党,周顺昌得以昭雪。为了纪念死去的五位烈士,苏州人民把他们合葬在城外虎丘山前面山塘河大堤上,谓之“五人之墓”。

    至今邓源还记得老师讲到这一段时,脸上的无限的钦佩。

    没想到短短数年之后,苏州府辖内的昆山县,也在酝酿一场百姓的暴动。

    所不同的时,当年苏州那一场,更多地体现出螳臂当车的勇气,而后来苦难针对顾秉谦的行动,多少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了

    虽然这是一条阉党的狗···

    怪不得吕老道敢到顾家行骗,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假如民变如期发生,顾家两位小少爷怕是也无家可归了···

    邓源起身穿好衣服,将手机揣在怀里,顶着两个黑眼圈除了房门。

    陈伯看到连续两天几乎没睡好觉的邓源,吓了一跳:“哥儿,怎么这幅模样?”

    邓源摆摆手:“不碍事,林嫂起来没,我饿了。”

    陈伯望了望西边厢房:“这个时辰,林家的是早就起了,不过应该是出去买菜了。你若是饿了,我去厨下看看,有昨夜的剩饭,先给您弄个汤泡饭。”他知道邓源衣食住行都不甚讲究,吃剩菜剩饭也不介意。

    邓源道:“也行,好了叫我。”

    陈伯见他走路脚下虚浮,活脱脱就像当年自己在墨香书院见到过的久住的熟客,便忍不住提醒邓源赶紧把习武的事排上日程。

    唉,现在的年轻人,太虚了···

    邓源不置可否,回到床上仰面朝天躺下,闭目养神。

    忽然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邓源激动地掏出来一看,已然电量不足了。

    靠!

    一晚上没锁屏,坚持到现在也算难得了。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还怎么拍观音像?

    邓源一骨碌爬起来,看看充电宝也山穷水尽了。此刻太阳还没升起,无处充电。

    真是猴子他表哥,废废(狒狒)了。

    邓源赶紧把浏览器关掉,开启了飞行模式。

    剩余的这点电量,应该够拍几张照片吧···

    吃完早饭,卯时初刻,归庄便来叫邓源。

    两人一起出了宣化里,直奔鼓楼广场。

    鼓楼广场北侧是县衙,南侧便是昆山的主街正阳街。城里有什么大型节庆,多是在此处演礼。而小年赛神这么隆重的庆典,也只能选在这里。

    淮扬酒家位于正阳街东侧,鼓楼广场对面。二楼有一排环廊,站在环廊上,整个鼓楼广场一览无余。

    酒家的老板是个扬州人,很会做生意。每年有节庆的时候,二楼的座位总是早早地被预定一空。此次也不例外。而由于归雨宁担任了扮观音的重任,老板便赠送了归家一个靠窗的位置。归昌世自然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事实上,知县请他在县衙观礼,他都给婉拒了。那么这个位置就由归庄支配,他便请了邓源和其他两位好友。

    到了淮扬酒家楼下,邓源听到头顶上有人在叫自己。

    抬头一看,居然是顾名俊。

    顾家少爷被骗一万多银子的事,已是时过境迁。虽然家里并未明确解除禁足,但小年赛神这么大的庆典似乎可以例外。大少爷不为所动,而跳脱好动的顾二少可不愿意错过。前几日试探着走出大门,老太爷也并未差人来拦阻,他便高高兴兴的在淮阳楼定了座位。

    邓源向他点头示意,随后和归庄上了楼。

    两人刚出现在二楼,顾名俊便大声和邓源打起了招呼。

    邓源正要走过去寒暄两句,但归庄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他的衣襟。邓源会意,便只遥遥回了个礼。

    顾名俊也不介意,回过头去继续和同桌之人聊天。

    邓源认出,顾名俊同桌只有一人,便是那日在魁星楼文会中同桌的秀才。

    看来即便顾名俊活泼外向,但受乃祖名声所累,朋友圈也窄得很。

    二楼有不少仕子,其中便有同样参加过魁星楼文会的。见是邓源,有些活络的便点头示意。

    邓源一一回礼,然后被归庄引着到另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桌已经有了两人,归庄向邓源引见。一位是归庄之前提到过的同岁的顾绛,另一位叫做陈忱,也是归庄的同道好友。这几人年纪都不大,归庄顾绛今年才十六岁,而陈忱看上去则更小些。但一开口便知,这两人都是腹有诗书的。不禁暗叹“人以群分”这句话诚不欺我。若是肚子里没有二两酥油,在这张桌子上还真就待不住。

    因早就听说过顾绛十四岁进学,邓源便格外打量了他一番。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还没长开,如归庄一般略带稚气。但眉眼口鼻有棱有角,显然是个有主意的人。嘴唇薄,两腮瘦削,又显得是能言善辩之士。

    魁星楼那日,人群中没有顾绛。想来也是,同样是没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年纪,不屑做这种事。只是不知他岁考成绩如何。

    陆陆续续又上来很多人,每桌都有老板奉送的茶点,大伙儿边喝茶边聊天,很是热闹。

    但邓源注意到,各桌都很挤,唯独顾名俊那桌一直是俩人,没人过去闲聊,更没有人去拼桌。

    他压低声音问归庄:“顾二少在昆山人缘这么差么?”

    归庄向那边看了一眼:“他祖父若是出来,只怕连一个同桌的都没有。”

    邓源不由得庆幸起来。自己过去似乎和顾名俊走得太近了,虽然接触次数不太多,但并未刻意保持距离。现在想想,上次魁星楼文会自己和他同去并且坐了同桌,在别人看来已是大大不妥。幸好那日顾时俊对自己的成见与不屑是毫不掩饰的,无意中让自己和顾家划清了界限。加之那日对对子小胜一番,圈了一波粉。若非如此,“邓源”这个名字在昆山仕子中怕是早就臭了,而归庄在和他来往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了。

    那日魁星楼聚会,大家有共同的目标,便顾不得与顾名俊计较。而今天是闲游,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选边站队。

    这是大学问。那些人疏远顾家,多半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而一旦亲近顾家,带来的则是则是明晃晃的骂名。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若无天大好处,谁肯上赶着挨那个骂?

    每个人都在根据自己的出身、教育水平、道德素养、现实利益进行选边。小到昆山一个仕子在酒楼挑座位,大到邓源在《五人墓碑记》中认识的毛一鹭、周顺昌做出的人生抉择,无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