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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往事

    又有数道身影,落于额图浑身前,把太游关挡住,那原本被一刀两断的躯体,在额图浑不可思议的表情中,脑袋所在的上半身,竟然用双手撑住地面动了起来,找到下半身,对准切口那么一连接,整个人又活生生的站了起来。

    额图浑看清了,是赤裸上身的金漆经文人。

    远处又飞来数道身影,仍是金漆经文人,不过这些人手中还拎着看不清的球状物体,砰砰砰,数道声音响起,尘土飞扬,一个个球状物体被扔到富俊几人面前。

    灰烟散去,地上的是不成人形的古尼音布等人,躯干被夸张的反向弯折,手和脚都被拧到背后,头则与胯部相连,整个人成了个球形,一张张没有一丝生气的脸扭曲着,显然是生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富俊被这数颗人球吓得不禁退后几步。

    额图浑在一旁看清了后眼眶通红,脸上的表情变得悲痛而狰狞,古尼音布跟随他多年,可以说是最信任的手下,不,或者用兄弟来说,更确切,更贴合。

    想到兄弟就如此痛苦的被虐杀,尸体还就在自己面前,额图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吼着提刀杀了上去,迎接他的却是冲不破的铜墙铁壁,他发泄式的疯狂挥砍,都被金漆人不动分毫的挡下。

    此时,情绪波动的不仅是富俊和额图浑几人,还有莫远良!

    莫远良怔怔的看着郎狒,这些神打兵之所以能如此厉害,是因为不光有白莲教经文的加持,还增加了郎狒的符咒,不过也是有代价的,这些神打兵虽然接近不死不灭,但却失去了情绪,也近似失去了生命,他们不能再叫做人,或许也不能再叫做神打兵,叫神打尸可能更适合一点。

    但不管怎么样,这唢呐控兵之法是白莲教代代相传,从未听说有其他控制神打兵之法!然而此时此刻,神打兵却被外人控制了!

    叮铃铃,响的是郎狒的铃铛!

    郎狒和莫远良拉开距离,神打兵护住郎狒,又围住富俊几人和莫远良。

    莫远良又吹起了唢呐,结果是他不愿相信的,是的,唢呐失效了,神打兵不听白莲教大师傅指挥,此事可笑可悲!

    郎狒的笑响起:“多谢远良兄慷慨,这百余神打兵会流就笑纳了。

    莫远良也由惊转怒:“郎狒小人,你胆敢骗我,我要你狗命!”

    郎狒又是一笑:“远良兄,此等话就不要说了,你我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想浑水摸鱼,东山再起,会流意在神打兵,如今釜底抽薪夺了你的根本,你虽然要置我于死地,但是会流是不会杀你的。”

    郎狒顿了顿,又对莫远良道:“哦,对了,远良兄还有个消息我没有告诉你,你那最忠心的手下兰大,死了。”

    紧接着郎狒又指了指自己:“我杀的。”

    莫远良闻言怒不可遏:“你!郎狒,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郎狒并不理会莫远良的狂怒,把目光一转,面向富俊:“将军大人不要害怕,郎某更不会杀你,你可是这场戏必不可少的看客。”

    随即郎狒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低着头有些自责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面具戴久了,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郎狒重新抬起头,张鹿东的目光望过去,郎狒的容貌丝毫没有改变,却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高傲满足又厌恶憎恨的人。

    郎狒清了清嗓子:“重新认识一下,鄙人尹狒,字会流,直隶博野人。”

    紧接着郎狒,不,尹狒脸上带着嬉笑:“将军大人,这直隶博野尹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听闻此言,富俊面露疑色,看着郎狒陷入了搜索回忆的思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之人到底和他有什么瓜葛。

    郎狒深吸了一口气,举头望天:“好,既然将军大人想不起来,我就帮你回忆回忆。”说话间,猛地低下头来,直视着富俊,脸上的表情就如那六月的天气,变换得着实快,瞬间由晴转阴。

    富俊竟有些不敢直视郎狒的目光,而郎狒的话已经响起:“你卓特·富俊,狗屁乾隆十四年生人,狗屁乾隆四十四年,你三十岁,未参与殿试,便被礼部赐翻译进士出身,狗屁乾隆四十六年,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可就在两年后,你竟然接连升任内府蒙古试读学士、礼部侍郎、镶蓝旗蒙古副都统,短短几年间,由从五品升至从四品,再至从二品,直至正二品,你说这是为何?!”

    富俊身躯一震,如遭雷击:“郎狒,你到底是何人?”

    郎狒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是何人,我是何人,看来你富俊只识得功名利禄,却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的那些肮脏龌龊之事!”

    笑声中,郎狒的脸却变得越发狰狞,越发恐怖,极短时间内,竟然又突兀的回归平静,双眼冷漠:“尹狒,家祖名儒尹公,名讳尹嘉铨。”

    听到尹嘉铨这三个字,富俊终于是回忆起了什么,变得有些慌乱,不过还在强行维持自己的镇定。

    看到富俊的这一番模样,郎狒讥笑道:“哈哈哈,将军大人,是记起来了吗?”

    郎狒根本不待富俊回应,挥袖一甩,就对着额图浑和张鹿东等人道:“你们还不知道,你们敬重的将军大人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吧,哈哈哈哈,今天我就让你们认识认识这荒唐至极的古稀案的罪魁祸首。”

    富俊脸色难堪,一段尘封的往事从郎狒口中道出。

    乾隆四十六年,尹嘉铨,也就是尹狒的祖父退休还乡的第二年四月,乾隆皇帝西巡五台山,驻跸保定。

    接驾盛典,近在咫尺,尹嘉铨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无奈当时直隶总督那些地方官都不想他出场,试问,谁又愿意多一个人来分享一份“皇恩浩荡”呢,更何况又是一位致仕的不在朝野老头。

    这是何解呢?诸位可能都听过,乾隆六巡江南,实际上这位大清朝的皇帝在中晚年之时酷爱出巡,东南西北,远不止这六下江南,外地的官员们一年也轮不着见一面皇上,出巡这等绝佳机会,又岂能放过,谁都想在乾隆面前露露脸,万一入了皇上的眼呢,那不是官途畅通,一路无阻。甭说是出巡,就是木兰围猎,这帮大清的栋梁之臣都为能占一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民间就有一“天价黄马褂”的故事,说的就是木兰围猎,主人公就是清朝有名的大贪官国泰和有名的大学士刘墉之父刘统勋。

    所以这伴君的殊荣,又岂是那么好得的?

    尹嘉铨实在没办法,为了能一见皇上,再尽一份臣子之心,思来想去,竟然出了一记昏招:就是拿自己已经入土的父亲——尹会一做文章,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活着为儿女操心就罢了,竟然连死了都要助儿女一臂之力。

    尹嘉铨决定,一是为父请谥,二是从祀。不管是哪一项,如果皇上恩准,他都是一举两得,既做了孝子,又可以光耀门庭,在博野的父老乡亲面前风光无限。

    次日,尹嘉铨便派儿子火速前往保定府,呈上奏折,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乾隆皇帝竟大为恼怒,朱批:“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

    鲁迅先生曾在《买小学大全记》中言道:“乾隆的意见,是以为既敢“狂吠”,必不止一两声,非彻底根治不可。”

    当是如此,乾隆特别嘱咐一定要留心搜索检查“狂妄字迹、诗册及书信”。既然圣旨已下,那些落井下石的承办官员便绞尽脑汁给他罗列罪名。

    当时主办之人乃是大学士伊尔根觉罗·三宝和大学士英廉。

    大学士英廉搜查出尹嘉铨家藏书大小311套,散书1539本,未装订书籍一柜,法帖册页65本,破字画58卷、书信一包计113封、书板1200块,还搜出大小四十六箱书籍。

    面对如此繁复浩瀚的查阅工作,英廉只好特意精选了翰林数人,不光要通晓文义,还要认真谨慎,同时有过查办禁书经验。这些翰林同他一起对尹家藏书详加察勘,不放过一丝可能存在的悖逆语,稍有遗漏都不行,他们前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全部书籍检阅完毕。

    乾隆对文字挑剔之苛刻令人防不胜防,只因尹嘉铨在《名臣言行录》中自称“古稀老人”,而当时乾隆曾于乾隆四十五年70岁时作御制诗称自己为“古稀”,并刻了一方“古稀老人”的章。

    如此,尹嘉铨便是犯了大忌,得判:凌迟处死,家产全部入官,所有书籍尽行销毁,其缘坐家属,男十六以上者皆斩,余人给付功臣之家为奴。

    后经人百般劝谏,尹嘉铨才免了凌迟,免了株连全家,只落得绞首之刑。

    不过经此一事,尹家在直隶博野再也抬不起头来,几年后便销声匿迹。

    一番往事娓娓道来。

    郎狒顿了顿,再度开口:“我六岁至金盖山拜师学艺,乾隆四十七年,祖父见背时我只有十岁,而直至我弱冠之际学有所成回家探亲,我才从邻里间得知此噩耗,我尹家堂堂博野名门望族,竟然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我的家也没了,上下几十口人虽未亡却不知所踪,我尹狒二十四年寻一人而不得!如此家仇,焉能不报!这二十四年来我东奔西走,一边寻找家人的踪迹,一边暗中调查当年之事,终于让我找出一丝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