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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都来了

    ——我是被强迫的。

    这个真相让姜辛始料未及,于她而言就像是乍然响起的一声闷雷。

    她蓦地一震,瞳孔翕张,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脖间似乎也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扼得她喘不过气。

    回过神后,她立刻松开手,有些慌乱地连连后退了数步。

    空气重新灌入谢娘子的肺叶,她喘着气,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强行把压在身下……我反抗他就打我,不停的打我……我爹娘把房门锁了,不管我怎么哭喊求救,他们就是不开门……你满意了吗?!”

    “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姜辛有些语无伦次,她也知道任何歉意都是苍白的,可她还是不断重复着。

    片刻后她才意识过来,连忙上前替谢娘子松了绑,蹲下身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皮肉伤倒是没有,但心理上……

    她不住地颤抖着,如同回到那一晚而噩梦中,破碎呓语断断续续从她唇间飘出,姜辛从捕捉着那些关键信息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那一晚是周茴生辰,他带了不少朋友来谢家酒垆捧场,其中就包括卫梧。

    直至深夜他们都没有要散场的意思,谢娘子的父亲便让她先去睡了,说是他来招呼便好。

    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卫梧穿着周茴的衣裳从茅厕里出来,谢娘子她爹便将他误认成周茴,亲自把他引去了谢娘子屋里,锁了房门,屋里头所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如他所愿,只可惜“乘龙快婿”换了人。

    刑部侍郎虽比不上刑部尚书,但也不算差,谢家就此讹上了卫家。

    卫梧起初并不愿意娶,他对谢娘子谈不上有多喜欢,说白了不过是馋她身子以及……从一直压他一头的周茴手中抢来的,这让他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真正要娶回家那就是另一回事,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婚姻也是一门算计。

    奈何,谢娘子怀孕了。

    她那对爹娘是懂讹人的,死皮赖脸、撒泼打滚是一样不落,全然不考虑女儿的颜面,卫家重声誉,自然经不住他们这样闹腾,也怕他们声张,婚事就这么仓皇地订下了。

    不难想象谢娘子婚后承受了卫家多少冷言冷语,卫梧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和她爹娘的算计,认为她深知自己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周家的门,于是就退而求其次赖上了他。

    ……这案子别破了!结案吧!这种人死有余辜!

    姜辛是真心想就这么摆个烂得了,还有什么好查的,不管是谁杀的,那都是为民除害啊!

    可惜,就算她不查,刑部定会要个水落石出。

    何况这案子背后还藏着妖画,这对姜辛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叹了声,给谢娘子倒了杯茶,默默站在一旁,等待着对方情绪平复。

    直到谢娘子看起来冷静了不少,她才小心翼翼地启唇,询问,“你恨卫梧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很蠢,怎么可能不恨,她真正想知道的是谢娘子恨到了什么程度,但经过刚才那一遭,她还有些心有余悸,生怕用词太过尖锐会又一次触碰到谢娘子的痛处,她是愧疚的,这份愧疚让她变得束手束脚。

    好在,谢娘子似乎也愿意配合了,她也不蠢,听明白了姜辛的言下之意,咬牙切齿地回道:“当然恨,恨不得能杀了他。”

    “那……”姜辛欲言又止。

    这一次倒不是怕伤害到谢娘子,而是害怕谢娘子给出的答案。

    如果真的是她,该怎么做……姜辛不愿往下想……

    “我不知道。”谢娘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不知道意思是?”这个答案让她颇为意外。

    她想了想,问:“卫梧是自杀的吗?”

    “这……”姜辛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平日里有自杀的倾向吗?”

    谢娘子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她,问:“你是刑部还是龙策卫的人?”

    “都不是,我是西林的人。”姜辛如实回道。

    谢娘子蹙了蹙眉,摇头,“不可能,西林都是男子。”

    “我姓姜名辛,辛苦的辛,是西林的教员,女扮男装入的西林,掌教将此案交由我负责,今日上午我同院里考生一块去过卫府,那名考生行事莽撞了些,冲撞了你,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引起了卫侍郎的警觉,这才赶紧把你转移到这儿来。”姜辛顿了顿,神色诚恳地看着她,“留在西林对我而言很重要,可一旦他们发现我是女人,那我必然会被赶出去,这可以说是我最大的把柄了。”

    “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吗?”谢娘子问。

    “当然怕,怕才有用不是吗?”她笑了笑,道:“你我今日才初识,况且我方才还那样对你,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很难相信我,但握着我的把柄就不同了,互相牵制远比信任更牢靠。”

    谢娘子看来是被说服了,犹豫了片刻后,她缓缓起身走到角落的衣柜边,捧着一叠衣服又折了回来。

    “我先前在卫梧书房里看到过一些信件……”她将那些衣服抖开,几乎每件里头都藏着一份信,“你先看一下,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姜辛点了点头,把那些信整理到了一块再逐一拆开。

    零零总总一共八封,没有明确日期,无法确定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看了里头的内容之后顺序倒是不难分辨。

    每封信都不长,寥寥几句,却透着浓郁的教唆自杀的意味。

    看得出这个人和卫梧不仅仅是通信,还见过面,对卫梧的所有情况都了若指掌。

    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活在周茴的阴影下,并且告诉他无论怎么挣扎他都赢不了周茴,从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比周茴低一等,往后这种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还知道他娶了个对他仕途毫无帮助甚至反而还会拖后腿的妻子,人人皆知他的妻子曾经周茴的人,他不过是捡了个被周茴玩腻了的女人。

    总而言之就是——他的人生已经无望了,不如一死了之,但死也得死的有价值,得让周茴乃至整个周家陪葬。

    “这些信……”姜辛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沉重气息,抬眸看向谢娘子,“你知道是谁写给他的吗?”

    谢娘子无奈摇头,“他从不让我进书房,这些信还是我趁他出门偷溜进去瞧见的。”

    “信也是你偷拿的?”

    事已至此,谢娘子也没什么好瞒的,“嗯,我是真的想杀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所以见到这些信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若是将来我如愿得手了,那这些信说不定能帮我脱罪。”

    “他知道你偷了这些信吗?”

    “我不清楚……”她寻思了会,道:“或许知道信丢了,但没往我身上想,不然……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后来又去过一回他的书房,所有信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他藏起来了还是已经销毁了。”

    姜辛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信上的字迹,自言自语道:“这是女人的字迹……”

    “你懂得识别字迹?”谢娘子起先只有有些讶异,细细品味了这句话后猛地一惊,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我……你若是懂得识别字迹,我可以现在就誊抄一份给你比对……”

    “不用了,我相信你。”姜辛冲着她弯了弯嘴角,笑容很浅,但很诚,“我只是想让你回想看看,他身边还有没有其他女子?”

    谢娘子很认真地思忖了起来,反反复复没错过认识卫梧以来的任何一个细节,最终还是无奈地摇头,“就我所知,应该没有,不过这些事他们从前也都不怎么跟我说,兴许周茴会比我清楚,毕竟……写这封信的人看起来似乎也很了解周茴,没准他也认识。”

    “嗯,我会再去跟周茴了解一下。”她将那些信重新折好,装入信封中,“你方才说‘不知道’的是什么意思?你是做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事吗?”

    “我……”谢娘子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我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是周茴的。”

    姜辛蓦地一顿,骤然抬眸朝着她看了过去,“他又打你了?”

    她微微点头,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恐惧,不难想象当时周茴对她下手有多狠。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姜辛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那种人渣不值得你搭上自己,你得活着,活得漂漂亮亮的,这才是对他、对那两个生了你的人最好的报复,明白吗?”

    “……活着……哪有那么容易。”她低着头,有些绝望地呢喃着。

    “是啊,很难,可来都来了,不如试试?不行再死也不迟。”

    “噗……”谢娘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一度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笑了。

    这轻笑声多少也有些感染了姜辛,她深吸口了气,站起身,拍了拍谢娘子的肩,“好了,去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谢娘子满脸不解地仰着头看她。

    她撇了撇唇,道:“你不会以为在这就能安全吧?别的不说,卫侍郎就不可能让你把这孩子生下来。”

    “……”她张了张唇,明显有话想说,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话。

    姜辛看懂了些,“孩子要不要是另一回事,决定权在你,不在其他任何人手中。”

    “好,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收拾。”她长吁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嗯。”姜辛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那些信交好给了她。

    她垂眸扫了眼,“你拿着吧,兴许对你有用。”

    “这可是你的护身符啊,就这么交给我了?”

    “没事的,我也有你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