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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徐契没早没晚的赶着,幸得此处离京城不远。心中感情复杂,只敢驻脚歇息一晚。

    这客栈很是荒凉,但幸得人少,她也许能蔽身一夜。

    “小二,一间房。”她将衣中盘缠尽数交予。

    小二愣了愣,又看看她,只是搔搔后脑勺,“小姐,您确定吗?您是哪地的?”

    “我是…北疆人。”

    他讪讪的道,“怪不得呢,小姐,你可敢着巧了,这地方只有我家一间客栈,也准备明日就跑腿,因是这地马上要打起来了。”

    “为何?”

    “如今这皇上窝囊哟,有了病,段将军本要去看望,却被猜忌,被他撵出来了,如今刘良在上坐着,只要谋反啊,段将军便是清君侧。”

    “清君侧?”

    “话是如此,但你我谁不知道想干啥,所以说这皇帝窝囊。”

    “不过姑娘,还有几十天,尽早赶路。”

    “多谢相劝。”徐契锁眉,快步至屋。

    她又想起皇兄在她临去之前说的,若她归来,嫁给段锐。

    段锐所行一切又为何,先是在一些小城招揽民心,又是如今清君侧,凉国武力尽在他手。而皇兄身体又要如何。

    一切一切牵绕着她的心,此夜无梦。

    又是狂风卷天天。到了京都城门,却发现四面都是将士,心中一紧,索性弃马,几个踉跄,便翻下了城墙。

    她知道,这些士兵没搜人,是段锐的意思,若他想,她怕是也要被他找到。

    飞奔,皇宫之前,人手已经了却近无。如这没有一片云的天,赤裸裸着,被人尽收眼底,毫无防备。心中隐隐酸涩。几个宫女见了她,一下惊起,朝着里面大叫,“公主殿下回来了!”

    里面慢慢地察觉到骚动,待她走近,公公便气喘吁吁,“殿下,殿下啊!丞相等了您好久!现下在紫云殿呢!”

    徐契点点头,什么也不顾的跑了过去。

    天气放晴,却干的厉害,正是深冬,却又无雪。

    她进去时,见刘良如蔫了般,面黄肌瘦,几天没进食般,也许未净身。她想了想,江怀信院子里的枯草正是如此。

    听她脚步声,刹那起身,面露狂喜,却盯着她,慢慢的,又笑了笑。很是苦涩,如这不像话的天气,该来的总没来。

    徐契见他泪角晶莹,“良叔,没事,我来了。”

    “唉,殿下,”他走远了,终是垂眸,躲避着将近的风暴,“你…你去看看陛下吧,他在寝宫。知道你没了音讯后,昼夜难眠,如今…时日不多了。”

    “是谁?”

    沉默了,很久很久,无言的对视。

    “不重要,想杀他的太多了。”

    徐契点点头,她迫切的想见兄长,这个她曾讨厌了很多年的血脉之亲。可影阁之日中,她想得最多的,也是他。与江怀信缠绵之时,怀愧的,也是他。

    她回身又要跑去,越来越远时,刘良突然叫住了她,“殿下。”

    徐契止步,却未回首,等着她的太多了,不能回头,无论什么,她怕她的身体。

    “殿下…”他哭了出来,“殿下…你兄长真的,没日子了…”

    “殿下,殿下…”他忽然朝她跪下,她听到声音,便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段锐如今就在城外候着,他说,若你嫁给他,他便撤军。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你兄长不会告诉你的,殿下,我真的…没办法了…”

    许久,也许干涩的天有了片云,即使它代表着一场雨。徐契终于回了头,她看着他,笑了,“我知道了,多谢,良叔。”

    她没有跑了,只是停在徐暀的宫殿门口站着。她默默看着宫牌,突然,她又想起了那一片莲花,在她心中,最圣洁的地方,便是一挽莲花池。又无厘头的看着天,又是阴晴不定,她永远都琢磨不透。

    她进去了,缓缓地,她怕了,手离薄纱近在咫尺,却一次次的退缩,仿佛里面是个无尽的胡同。

    借着一缕微风,看清了他的面容。她的兄长变了,半年不见,看出了骨头的痕迹,已是满头枯草。他是愁容之人,她的走,又要了他多少无眠。他紧闭着双眼,似乎是什么梦魇。她尽力不再看他,可不看他,又有何用?她终于受不住,提防冲破,泪水落在他的脸上。

    干涩的看着湿润的,他却突然笑了,眯着双眼,似乎带着斥责的情绪,“阿七,怎么又看到你了,不是刚刚才见吗?怎么哭了,我们的阿七在外面,可没有兄长哄。”

    徐契失声,抱住徐暀,她忍不住的大声呐喊,她等不了一刻,紧贴之人,是她此生人间至亲至爱之人,也是她此生有愧之人,她无法正面直击他,她知道自从那一件事后,什么都无法如初,即使在全身心的维持,可破镜难圆。只是这一刻,多少年的情被扒光了暴露在眼前,二人血浓于水,无以言表。

    “兄长,我回来了。”

    怀中的人一紧,狠狠的挣脱,那是洪荒之力。她无法看清这个人,只因泪水模糊。徐暀又何尝不是,他如今空得皇帝头衔,人只是副空壳,他一直在等,等凉国的这位公主。多少次折磨,纵然疼痛万千,只是想着她还在,便觉世间一切可忍。就此刻,他捧着她的脸,傻傻的以为那是永远。

    “回来了,回来了,”

    徐契身子突然一紧。

    “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一定,不能乱跑,你只能在这里留。”

    “好,阿七哪也不走,陪着阿兄了。”

    “我去给你熬药。”

    她转过身,无言的眼泪没有结局。

    背后发出一道声音。

    “徐契,我求你了,这次听我的话。”

    他的嗓子已是沙哑,她不敢问他的病,她不敢。

    “我知道,兄长。”

    他们此刻像农家的一对兄妹,女娃在默默的为哥哥熬药,而兄长则静静看着妹妹,时间为他们而留,此刻是宁和的。

    徐暀接过滚烫的碗,他没有躲,而是稳稳的端着,又狼吞虎咽的解决,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

    “阿七,他对你好吗?”

    “谁啊?”

    “那个影阁的小子。”他还在咳嗽。

    徐契笑了,可惜那是苦涩的笑容,“挺好的,但我不心悦他,我只是用他换自己离开。”

    徐暀摇摇头,晃出了泪水,“阿七,他是个好人,对你而言。”

    “兄长臆断了。”

    “因为我看他就像曾经的自己。”

    良久的寂静,双方心中都心知肚明。

    “阿兄,其实,那天临行,你不是说,若我归来,让我嫁给…”

    话音一下打断,“不可,万万不可!”

    “你若去那里,我便自尽房梁之上。”

    “阿七,我早该清楚,你是明白的,你什么都知晓,如今大凉大势已去,宫中已然无人,文臣无防,武将被掳,中空无力。我这个身子撑上一日便是一日,国无了,是我这个帝无作为,可我不能让家无!徐契,你是我唯一之亲,也是徐氏将来唯一的嫡亲之血,作为兄长,余生不能予你锦衣玉食,但求你一生平安,所得幸福。段锐乃春城段氏,因父皇曾经的失念,屠杀满门,仇恨溢天,他要你这个人,是要羞辱你,你去了,生不如死。”

    “我明白你是凉国公主,国有难便是你出头,可我不久将去,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凉国迟早会灭,不如就交予他吧,他想要的太多了,那都给他吧,这一生是我走错了棋,由我去地府任祖先责罚,可阿七,你去与不去,都是一个结果。”

    “兄长,我不去,我听你的好不好。”

    徐暀忽然笑了,他如儿时摸了她的青丝,“阿七懂事了。”

    “阿七一直很懂事。”

    是夜,月白如霜,凝杏成影,泪不绝。翌日,段将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