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信南山 » 三十一

三十一

    最淋漓的爱恨,剜挑这浮生,也许从前,他该是衣不染尘,他本是如此。而她,也许无良人可觅,错付终身。

    可偏偏上天戏人,把这二本不可能之人卷在一处,那是个无底,无尽,无休的漩涡,那是张蜘蛛网,明明残破的摇摇欲坠,却依旧倔强的要挂在那儿,因为被补入的并非小蝼小蚁,而是心中软红。

    “淮信,我想回宫。”

    徐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庙中的佛前。

    她恐牵连无辜之人,更是让段锐军出其不意,找不到她。

    二人虔诚的跪拜,她只知,他从不信佛神。

    “这儿有佛,来庇护夫人。”

    “佛永远在上,说是普度众生,可无一人渡得,那是人心中的痴想,想着在危难之时那个挺身而出,救他于水火,去他一劫之人。”

    “淮信,”她转身看他,“带我回去吧,我想那了。”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从庙中几千阶梯缓神而下,她贪婪着手中属于他的余温,在旁行的沙弥见了,忙施礼,“江施主,您怎走了?非大事已成?”

    徐契看他,他只是微微一笑,在阳光普照下明艳,不可方物,足以摘获她的首肯,“大事余寥寥,今为良人而走。”

    小沙弥又行一礼,“施主既念望未成,愿此行顺风顺水。”

    “顺风顺水难,只求问心无愧。”

    马车上,徐契靠在他怀中,把玩着他的手指,“若你赢了,这天下便是你的了。”

    “错了,我为徐家人而战。”

    “淮信……”她等了很久,“我知你为救我付出良矣,我亦不可所负,我们不要管什么家国大义了,我们浪迹天涯吧。”

    他却轻轻抚上她的头,下巴抵着,“我只愿你安稳地过一生,若我能在你身边,已是极幸,若我不在,你便将你心中的念撑起,可好?”

    “勿因我,放弃成为你自己。”

    “双瑾,”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字。

    “我知道你,你即使走得再远也摆脱不了心中的枷锁,即使暂时骗过自己的心,你只能愧疚的度过余生,这不是你想要的,你活的不痛快,”

    “我只希望你能活的好好的,你深知自己的责任不会转移,而我,只奢求与你共在一起,扛下该担着的一切。”

    “淮信,你不能不在,我不能没有你。”

    淮信笑笑,紧紧扣住她的手,他自知一别可能会是永远,“等我回来就好。”

    “你何时启程?”

    “明日。”

    风奔去远方,不求功名拓。

    二人无言,她看着马车之外的纷争惶恐,回忆千里之外的皇宫,她叹气,她是个失败的人。

    她强撑起仅有的一抹笑,在这无尽的烈日下,“双瑾等怀信回来。”

    “你回来的时候,我定将你藏的好好的,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你,你再也不会为任何的规矩的束缚,所有其他的事情,论是谁也不可再伤了你,你只会只有我知道。”

    “好。”他笑着,却眼尾红的吓人,她不知道,他的泪斜着成了一条河,透明的,冰冷的,无情的,天涯一人断肠。

    “我等你一辈子。”

    他们如街上再平常不过的佳人一同,小娘子靠在他的肩上,二人共走着,闲聊二俩家常,旁人看去只会觉着是谁家的新妇新娘,却不知即将缘无郎。

    “你诞辰是几日?”

    “一月十三。”

    “已经过过了哎,你去年这个时候是不是来皇宫了?你找到了我的寝宫,我还说了什么相忘江湖。”

    “你怎么还记着,不过,确实是一月十三。”

    她突然笑了,转身面朝他,仿佛前方是一片花海,“你是何时心悦于我的?”

    “明明从前说过了。”

    “喔,让我来猜猜,你说,那天撑伞见我在雨中忏悔,就心动啦?”

    “你明明知道。”

    风吹过他的发梢,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不远的昨天。

    “我就是再想听你说一遍。”

    也许是泪红了天,又或是将要叹离别,他静静地看着她,想着曾经最美的相见,一下附身吻住了她。

    难舍难分,青天色的宫瓦,为二人染上一层青苔,在无人知晓的深处,鎏金的铜是镀金的阳。

    “双瑾,”他粗糙的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双瑾…”

    他一遍一遍的唤她,她一滴一滴都泪下。与他的回忆,一下,断了线,成一地的碎片。

    让我想起句歌词,这是缘,亦是命中最美的相见。

    别恨天,笑容更适合你的脸。

    战前一日,她把想说的都说了,她似乎没有了遗憾,可她唯一想的便是与他永远。

    他很忙,太忙,晌午用餐时分,有几位将领匆匆来此,她便自顾自的吃着,她不敢听什么,她的悔恨,愧疚,漫天难及。

    不知那人何时离去,他只是为她夹了块肉,如她在墨居时候一般。

    “双瑾,夕阳落下前我便要去了。”

    她忍住没出声,只是将饭塞满嘴中,不要他听见自己的什么呜咽。

    他的手缓缓抱住了她,她慢慢的,看着窗外良辰,随即在一旁竹栏上看了一排不同的图案,鸳鸯戏水,双蝶齐飞,琴瑟合鸣,鹤翔雁震…她不得已,忍住,却积压不下,眼睛猩红,却越发楚楚可怜,她的头发总不喜欢缠上发髻,飘零散落着,配着她今天一袭红裙,不禁让人怜惜。

    她抬眸看他,他们离的近,他能看到她被泪打湿的睫毛,像朵娇花,可她偏偏不嫩也不娇。

    她丧着脸,突然一下子抱住江怀信,一些液体全沾到他的衣袖上,她呜咽着,像是抓到稻草般,抽泣在他的肩上,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她知道,他也在隐忍,他为她付出了她看不见之多。

    “若有来世,你我不要再见了,我欠你太多。”

    “欠太多…不想还了吗。”他声音嘶哑的吓人,像是饮过无数杯酒。

    她小心翼翼的又覆上他的唇,那是挚爱之物,惟有此举能表心中之情。

    那是不舍的缠绵,不甘心的悱恻,愧疚的淋漓,不该的尖叫。

    “江小将军…”

    她学着他,又在念他的名字,他的任何称谓,她不知道,时间太快了,如世界情雨纷纷。

    不知过了几柱香,她竟睡着了,太累了,发现他还在,却已是晚霞映眼中。

    “风带香,载不动许多愁。”徐契在窗旁看着。

    她站起,随他走着,时间走的太快,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本是不相干,却被它缠绕着,缠绕着。

    此时已是初夏,花香却不断。

    这一转,她认识江怀信已是一年了。

    二人再无亲密举动,只是一前一后走着,看着庭前红莲。

    “大凉公主。”

    她茫然。

    江怀信顿住步伐,回首看向她。

    “在这儿好好的。”

    徐契颔首,侧了身子,将泪丢到衣袖上。她不敢看他的神色,明明刚刚就在她的身旁爱着她,如今却是为她奔赴远方。

    他们之间,再无一句情话,或海誓山盟。

    可二人,何不知彼此的情意。

    徐契看着他的背影,“风住尘香花已尽。”

    江怀信低头道,“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笑笑,没说什么。

    翌日他便将踏上征程。

    “第一眼见你,未料你是传闻中的将军战神。”

    “我只是个杀手,做事,可从未露面过。”

    徐契唇角微扬,睫毛忽闪,泪却不自主的划过风脚,“将军可怪我。”

    江怀信看着她,却转目笑了,“末将怎敢怪殿下。”

    徐契只是与他走着赏莲,那红莲被粉色的天包裹着,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摘去一朵,江怀信却环在她身后,伸出臂膀,为她摘好了,他身上那是她日日贪恋的佛香。

    他放到她的手中,徐契却一下握住。

    不知维持多久,也许是策马之声到耳,或是夕阳到了尽头,黑暗将袭,徐契松开了手,眼里留着泪水,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硬生生憋着。

    她的泪已无,眉间阴郁,如前几日才下的小雨。

    “我要走了。”

    徐契看着他,她在他的背影中重逢了曾经的影子,却忽然想到,他的背影在她的回忆之中是那么少。她不知道,每次遇见,都是他在身后,守着她的影子。

    可惜,物是人非。

    徐契多想说些句我爱你。

    可是话到她口中,转为了,“顺利。”

    江怀信没说话,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走的飞快,她多想他停下来,说他离不开她,想陪她很久很久,地老天荒。

    他们二人从未有过彼此真正的身份,关系却如风斩不断,如藕连到尽头。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她默默念着,看着莲花,再没有说话。

    她这辈子也不知道,那张她认为无用的婚书,此时仔细的夹在他的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