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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二)

    次日天微亮,古道旁,长孙无极牵着追风早已等候多时,身侧站着的小团子长孙鸿彦和傻大个陈陆,长孙鸿彦这小子怕是没能一起去江南便看我极不顺眼,哼哼两声就转过头去,我看着长孙无极大皱眉头:“你的马呢?”

    “黑曜马蹄受了伤,这趟去不得,委屈絮絮的追风让我一席之地”他微微笑着向我走过来,日角淡光红洒洒,皎如玉树临风前。

    三日后,我与长孙无极到了烟雨飘渺的江南。

    还未进城,便能觉出怪异,重军把守的城门重重设岗盘查得极为严密,竟有风雨欲来之势,这三日一路行来各类风声听了不少,自是知道其中内情,两国边境突然动荡不安,百姓受累,若想天下太平岂不是要停战商谈,我沉思着看向高而坚固的城墙,不知那江舟画舫中又来了何等高位之人。

    长孙无极和南笙会面时,虽然一个笑若春风一个谦恭肃穆,端正严肃得我无可挑剔,然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空气中有我看不见的无形刀刃,割得我生疼。不想看两人的诡异神情,我只好看天色,天边一条光泽莹润的锦带,柔软的迤逦开去,托衬得一江春水波光粼粼。

    风中传来长孙无极一声轻笑:“行了一路,倒有些疲乏了。”我垂下眼,瞥见他悠然登船,他怎会不知我和南笙有话要说,任谁都看得出来。

    南笙此时一脸平静的站在一旁,手执配剑,见长孙无极远去,他转头看我:“絮儿,我信中所说你可有认真记在心上,北隋跟楚越现下关系紧张,他这等人物你又如何认识的?”

    我神色一动,心里百转千回,看着南笙清冷容颜上那一缕流动的暖色阳光,映着他墨色长眉玉色容颜,略微少了初见他时遗世独立的寂寞悲冷,淡淡绽放出一抹喜悦光辉,这一刻心里也跟着他泛起甜而暖的欣喜,倍感欣慰。

    该怎么说?这厮到我家偷东西,被我撞见了?这厮爬到我马车上,被我逮着了?还是这家伙看上了我的美貌,定要赠我美玉,被我迷惑了?

    回想和长孙无极的相识,倒像是我一步步走进一张看不见的网里,被牵引着从一个谜团跳进更大的深渊。所有的疑惑都云遮雾罩,云深不知处,如今南笙问起,我心越发空空无底,不自觉攥住袖子,得闲山庄药王谷前一时蛊惑,收了长孙无极的玉佩,信了他对我的信誓之言,究竟对否?

    南笙见我久久不答,立即笑道:“絮儿,此方事罢与我一道回将军府罢,除了看望父亲,我还得去你坟前拔草···不对,你看我这些年都已经养成习惯,不说也罢!”虽是笑谈,我却在南笙的只字片语中体会到怅然若失的惆怅。

    “方将军,时候不早了,可否移步商谈要事?”长孙无极站在船头摇摇道。

    南笙看我一眼,叹息一声,转身登上画舫,我提气跟上,还未站定,身后有人轻轻撩开纱幔,有人从帘缝里偷偷往外看,盯着我的目光轻蔑不友好。我转头去看,面容颇有些熟悉,呵,原是那女娇娥竟也跟了来,果然皇室最为复杂,军中女娇娥莫不是楚越某位尊贵的女主子,南笙还真是‘好福气’。

    我抬手拍了拍南笙的肩:“要不要将未来弟妹也带回去给舅舅舅母过过眼?”示意他看,我笑得畅然,跟着长孙无极进了坊内,自是没看到南笙眼里的那份眷恋和不舍。

    入得坊内,红粉青娥,长新风月。

    承运十三年的秋,正是初秋时节,一艘江南画舫,坊上龙虎斗。

    楚越来的人是熟识,我一直不知方如墨如今也是位高权重,永昌地界终究是逃不过京城殿内高位人的眼睛,年少时两个待我如亲妹的哥哥如今一个深陷朝堂谋算,一个戎装执剑杀敌,一文一武倒是相称,只不过,这样的相宜在有心之人眼里又能坚持多久。

    我见到方如墨的时候,正站在船舷抬眼看,不喜欢官场的明争暗斗也就远远避开吧。两岸夹道百姓言笑晏晏,是谁握住时空,禁锢了岁月,仿佛让人就想这么到地老天荒,只道这浮世肮脏,人心险恶,往往造化弄人。

    这片刻的宁静只要稍往回看,便是暗流汹涌,我似在等一人,等云开天明,等他能握住我的手,哪管伤春悲秋,只愿能陪我于桃林下煮一壶酒。

    “墨哥哥。”我笑喊他,他身后站着一人,虽是乔装易容,我也能分辨出那是谁。

    莫倾啊,为何人为何事入世而来?

    我的如墨哥哥啊,不过月余未见鬓边竟已白发渐生。

    “絮儿,下月初八随我迎亲。”方如墨眉目含笑,眼里柔光一片,我想南笙那小子定是未将我被掳之事告知他,否侧看着如此润玉的人定是会少不了责骂我一顿。

    方如墨要成亲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诧一瞬,随即发自内心的欢喜,这样若兰般高洁的君子将要迎娶的又是怎样的女子?我笑嘻嘻道:“嫂子是哪户人家,可漂亮,性子如何,兄长如何认识的?”

    “到时候你自去问她便是。”方如墨莞尔一笑,道:“可别又自己偷偷跑了,母亲也甚是想你。”

    舅母想我?怕是想我回去挨罚才对!

    “好,我定多待些时日,顺道修书与师傅,看他老人家是否已有法子解了‘醉梦’”说罢,我看向莫倾,故作疑惑道:“墨哥哥,这位是?”

    “这位是镇北王之子,木清垣木世子。”

    我朝着莫倾微微点头,双手行了个江湖人的礼仪,视线越过他,长孙无极那厮站在船桓处冲我招手,方如墨憷眉,遥遥像长孙无极行了礼:“三皇子!”转过头疑惑的看我,我冲他讪讪一笑:“我和长孙···三皇子,算是旧识,说来话长,日后定跟长兄说明缘由。”

    冲方如墨和莫倾点了点头,抬腿向长孙无极走去,知晓了那厮这么多秘密,得保命要紧。

    转身之际就见莫倾大拇指微向上勾起,小拇指弯曲,轻轻颔首。我和莫倾的秘密,亦是闲来无事时我缠着他习得的暗语:今夜子时,湖畔廊桥。

    夜里,哪能缺得了酒席宴请,画坊内歌舞升平,长孙无极贵为北隋三皇子,早早的被方如墨拉着入了席,我躺在卧房补眠,全身有气无力,竟有几分晕船,被方南笙拉扯起来塞了颗舟车丸才能准时到了正坊。

    刚到门环处,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忍不住前冲了几步,正正撞在坊内船梁下高几上。

    那桌案破坚硬,我猛然撞上立刻腰间一痛,余力未尽,眼看还要前冲,被谁伸手一带,避免了再撞到其他案几的尴尬,堪堪站定,本就受船症困扰,现下心中怒火早已升起,我不犯人人却犯我,甩开长孙无极的手,后者缓缓坐入眯眼看戏。

    我手腕一转,五指凝气。

    然而还未等我出手,白影一闪,腾身一转间,已将推我之人拨开老远,半空一个转折已到了我身侧,扶住我的肩急声道:“絮儿,撞到哪里了?没事么?”

    我缓缓一笑:“没事,不过,你要是再拉扯着我就不一定了。”

    南笙惯来忧郁悲冷的眼底多了份焦作担忧,先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那案几,确定我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定下心神,渐渐恢复了淡漠严肃之色,眉宇间笼上一层寒霜,冷声道:“长宁郡主,我本看在木世子面子上对你百般仍让,军中罔顾纲常也就罢了,你与家妹也不过区区两面,家妹何至于得罪了你?”

    门环旁,一身浅蓝滚雪络纱宫裙,霞帔金锦金叉发髻的女子怯怯的看着方南笙,嘴角诺诺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轻蔑一笑:“当然不是故意的!”分明是有意,不就是见着我同南笙一道前来,醋味了些,这样小心思的女子,南笙不娶便罢,要是娶了,将军府少不了的热闹。

    扯了扯南笙衣角,示意他小事化了,我记仇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转身便坐到一侧,陈年花酿香气扑鼻,来得正是时候。

    我打算就此盖过,有人却是不乐意:“你什么意思,本郡主本就是无意,你可别赖着本郡主!”

    花酿虽好,一口入喉,满腹花香,我这才斜眼瞧这位不分时候任性得有些过分的郡主,俏丽模样此刻甚有几分可憎,莫倾,不,木清桓坐在方如墨下首,表情平静,没有丝毫出口之意。我说莫倾啊,她可是你这身份名义上的表妹,我好歹是你半个徒弟,你倒是出个声啊。

    一旁方如墨和南笙眉头紧皱,眼底化不开的墨色,正待开口,却被长孙无极那厮抢了白:“郡主好大的口气,本王的侍女什么时候轮到你责备了?!”他勾起嘴角:“还是此次楚越并未打算同我北隋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