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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连枝

    “温声细语,柔情似水,主人终是被她的少年郎逗笑了……

    那晚,很奇异的,少年郎彻夜陪着主人,寸步未离,但与住常又有些许差异,我不甚明白……

    但如这般,主人撞见娇美女子平静而归,少年郎闻之发卖女子,向主人赔罪又陪伴主人至天明……

    二十年间,循环往复,至少数百次有余,主人愈发憔悴伤怀,少年郎眼中情意依旧,但周身气息愈发浑浊……”

    连枝不由语气微缓,解释道:

    “我生而纯粹通透,又被赋予象征男女情意的名字,能够感知凡人周身气息,我第一次见到主人之时,她周身散发着浅浅光晕,温暖恬静。

    后来主人出嫁,她与少年郎之间,彼此染上了对方的气息,独一无二,暖意融融,散发着清甜香气。

    但待主人诞下小主人,约莫三个月之后,少年郎身上沾染了他人的气息,混杂之下,略显浑浊,而自那日起,主人就再未真正开怀……

    明月姑娘,你非凡人,我无法窥见,但你的未婚夫婿,周身若明光灼目,侵染着些许你的气息,但又同主人与少年郎之间有所差异……”

    “是不同。”

    明月点头,夫妻之间与鬼王印护持之间,侵染气息自然不尽相同,但她并未详细解释,只道:

    “因为侵染气息的方式不同。”

    “这样啊。”连枝似是轻叹,但她好奇心并不重,便继续讲着故事:

    “二十年光阴,少年郎日渐苍老,气息浑浊至极,而主人鬓间银丝飘落,两人之间,似爱似怨……

    我只是一枚环佩,不甚懂得那些爱恨情仇,只有时,主人彻夜难眠,会摩擦着我玉身上的连理枝,默默垂泪……

    小主人成婚半年后,主人病重,有大夫诊治,言主人郁结于心,情智难舒,恐天不假年。

    苍老的少年郎很是担忧,不惜推掉诸多事谊,带我主人离府散心,那时,主人好似生动几许,但那只是假像……

    那日午膳后,少年郎似有急事,留下主人独自赏景,主人独坐树冠之下,挥退仆婢,将我拿在手中,回忆着:

    “我与夫君青梅竹马,少时情深意重,我满心欢喜,及笄出阁,三年夫妻,浓情蜜意……

    我们共同孕育孩儿,精心规划着,要将孩儿教养成为一名温雅如玉的君子或是端庄娴雅的淑女。

    然而,我生育孩儿,身体受损,不能侍奉夫君,母亲悲哀,婆母暗劝,皆是要我贤良淑德,主动为夫君纳妾。

    我自是不愿,夫君也不愿,甚至对天发誓,今生唯我一妻,绝不纳妾,我信了,安心卧床养身。

    然,双月之后,沐浴更衣,对镜梳妆,夜半时分,夫君欲与我亲近,但……

    夫君轻声宽慰我,待我一如往初,我本以为我此生会与夫君,夫妻恩爱,抚育孩儿,白首偕老,但是……

    一切终究是我的妄想!

    一场应酬,一夕醉酒,夫君有了侍枕之人,虽被当场发卖出府,但我纯洁无瑕的夫妻之情,终是染上些许阴影。

    夫君前来赔罪,言酒后乱性,发誓绝不再犯,求我原谅,我……或是信了,或是没信……

    但我还是愿谅了夫君。

    因为我思慕夫君,从年少至今夕,从未改变,但我与夫君之间,或许缺少白首之缘……

    之后啊……

    夫君总是有各种借口,同僚相送、无法拒绝之人,花楼逢场作戏之人……

    夫君谨守誓言,绝不纳妾,那些人皆是夫君的通房,无名无份,也不允许她们出现在我的眼前……

    凡违反者,直接发卖出府。

    二十年间,夫君白日同我温情脉脉,夜间则与她人抵死缠绵,人前,我与夫君依旧是一对恩爱伴侣……

    母亲常言夫君甚是宠爱于我,是世间难得的良人……

    有时长夜漫漫,我也曾暗中垂泪,可当真是我思虑过多?

    可我真的难以释怀,我与夫君膝下已有嫡长子,夫君待我情深意重,亦未诞育庶子,那么……

    夫君房中诸多通房,便仅为男欢女爱,如此行为……

    彼时婆母纳妾之意,我虽不愿,但女子之德,令我终会松口,婆母亦是察觉我之意,方予我思虑之时……

    然彼时,夫君对天起誓,绝不纳妾,夫君予我奢望,亦亲手毁去一切……

    夫君或是忘了,他曾于兄长对饮,千杯不醉,那一盏应酬之酒,如何让他醉酒乱性?

    若彼时夫君不予我美好承诺,直言抬妾入府,我身为正妻,自当善待妾室,抚育庶子,与夫君相敬如宾……

    可如今这般……算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之下,是夫君满屋娇美通房,还得人称赞一句,洁身自好,敬重发妻……

    夫君自诩不负我与他垂髫相伴之情,白日相伴,满目情深……

    世间男儿,情与欲……都如这般吗?

    连枝,我一生困于内院,未曾窥见四方天地之悠远,此生命绝于此。

    而你是我与夫君的订亲信物,见证着我与夫君此生情缘因果……

    我将你留在此处,你替我看看,这世间,可真正存在言行合一、情深似海的男儿,若有缘遇见,我也无撼了。”

    主人回忆间,便将我放入树缝之中,她则倚着树杆,唇间染上点点血迹,我知道,那是主人将死之兆。

    诊脉之时,主人买通了大夫,其实那时,主人便已病入膏肓,她是为了不让新入府的小主人夫人,背上克死婆母的骂名,这才一直强撑着。

    那日诊脉之时,小主人夫人已入府半年,且怀有身孕,主人很是放心。

    这才让大夫将脉象减轻几分说出,就为能够出府,安安静静的等死……

    主人将我搁下不过片刻,脸色陡然煞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出,滴落在我的玉身上,也惊的远方侍奉的丫鬟,连连奔跑相扶,惊慌一片。

    我待在树缝中,静静地听着外面的混乱,直到主人的贴身丫鬟哭嚎出声……

    我便知道,主人永远离开这个让她不甚开怀的人间,也抛弃我,主人没有让我成为她的陪葬……

    如我这般灵,本该在陵墓中静静等待消亡,而我却独自留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