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金光笔
四下无人，已有十多天没进食进水，张二冷打算起来找些吃喝。
他怀疑在沉睡期间，这幅碳基肉身获得某种神秘进化，否则早就饿死渴死在荒野废墟。
更别提从那些怪物的围堵中逃脱。
翻身下床，脚踩在积沙地面，室内光线晕沉，空气里飘满尘埃，溢散着干燥、冰寒的怪味气息。
透过铁皮空洞，天上暗灰色云层如深海倒悬，密集又压抑。
记得逃亡时，每晚都能望见夜空里散落的点点微芒。
不是星星，倒更像受辐射激发的荧光。
【核尘埃云？】
张二冷收回目光，朝墙边阴影里的置物架看去，和梦里相似，三两个合成陶瓷部件摆在那。
均为右臂，浑身残缺、布满裂口与穿孔，应该是远灯大师给他安装义手的备用品。
【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麒麟臂]握力强劲，破烂合成陶瓷在手中发出叽嘎脆响。
凝立片刻，他将月白色义手放回，忽然想起之前那人的名字。
【王君。】
貌似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逃亡的苏醒者共有十多个，现在只剩他和她还活着。
【他们去哪了？】
伸手搭在铜锈门把上，[麒麟臂]没能把门推开，却将门把手给生生扳断。
旁边另一房间塞满各式废品：
生锈的钻头，硬质塑料盔甲片，铝合金骨架，被管线缠绕的正立方体，撕裂的电子涂层山水画卷轴……
还有一坛状物件，表面残缺的太极图，于晦暗中散射青和白的夜光。
它们杂乱堆砌，几乎要撑起房顶铁皮，仅在中间留出一条狭长通道。
房间前半段废品较少，一张半烧焦、带些烟熏黄的透明胶布，里面是一艘聚乙烯材质冲锋舟。
【方圆百里不太可能有河流湖泊，为什么放一艘冲锋舟在这？】
出口很宽，卷帘门高高挂起，这里像旧时代的厂房或车库。
门外是一片沙土缓坡，一支大号工兵铲斜靠墙根，看来专门清理过。
张二冷踉跄爬上去，十米外，王君静立于一面断壁顶端，身姿好似一只遗世独立的青庄。
断壁大部分掩埋在沙土下，裸露部分像新冒出来的竹笋。
更远处，本就起伏的地面遍布大小坑洞。
远灯大师身处其中，半截三进制袈裟时隐时现。
间歇朝坑外抛起一片沙土，或一件电子工业废品，伴有阵阵佛经低声念诵。
张二冷顺着王君的方向远远眺望，慢慢昂起头。
无论看多少次，依然难以抑制内心的惶恐与震撼。
一根硕大无朋的天柱？一柄直指外太空的巨剑？
大气尘埃和辐射云团未能遮掩其庞然形骸，只能从朦胧的轮廓和模糊的距离中推测背后超乎想象的真容。
【太空电梯？应该没那般粗。】
王君似有所感，天鹅舞般转过身，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哈，你好像一只螃蟹。”
张二冷低头打量一眼[麒麟臂]，听到了贴心的解释：
“那种钳子一大一小的。”
“过奖。”
才挤出两个字，嗓子又干又疼，受长时间缺水影响，还能发声就算不错。
王君外貌和身材出众，让人一眼觉得她以前很可能是个模特。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反倒像个高深莫测的特种兵。
啪！
王君近前，一巴掌拍在[麒麟臂]肩头：
“能醒来就好，好不容易走到这，我可不希望身边连一个同类都没有。”
【连一个同类都没有……什么意思？】
张二冷刚想问，王君已经越过他，疾步朝废品房走去。
前方沙坑，远灯大师只剩枪管斗笠露在外面。
张二冷怔怔出神之际，眼前忽地窜出一塑料瓶，浅浅一层淡黄色液体滩在瓶底。
水！
或是某种水的混合物。
王君点头示意能喝，张二冷迟疑片刻后伸手接住，拧开瓶盖，一股骚气喷鼻而出。
他下意识朝王君看去，得到一句坦然的回答：
“我刚挤出的尿液。”
张二冷将瓶口抵近嘴边，眉头微皱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踌躇之际，王君一把将塑料瓶夺去：
“下次没有了！”
她手一扬，将那不到10毫升的液体倾进嘴里。
张二冷鼓了下喉咙，感觉里面干得快要冒烟。
“你之前、说的赛博城——”
他舔了舔舌根，嗓音低哑干涩，原本还想问“是不是夜之城”。
缺水症状在王君脸上并不明显，她语气平淡，目光指向前方坑洞：
“那里全是和大师一样的人类。”
【赛博朋克世界？】
张二冷想起以前那些电子游戏和科幻小说，人与机械杂交，好比现在的他。
可远灯大师机械化程度很高，几乎达到100%，或许枪管斗笠之下藏了一颗缸中之脑也说不定。
王君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的心思：
“哼，我不信你没注意到袈裟上的三进制符号。”
张二冷明白王君话里的含义。
在过去，人工智能被调侃为人工智障，是因为二进制计算规则无法完全表达人类想法。
命题不一定为真或假，还可能为未知，三进制在这方面可以胜任。
【所以，远灯大师从头到脚，是个完完全全的机器人类？】
张二冷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被[催眠]期间，王君应该有从远灯那里获得一鳞半爪的信息。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内心莫名涌现一丝安慰。
在这荒凉的未来世界，沧海桑田，一切人与物变得面目全非，没什么比钢铁的载体更能代表永恒。
“赛博城，它在哪？”
张二冷想去，空气里充斥肉眼不可见的[灰化病毒]，堪称碳基生命杀手。
从废墟一路逃亡过来，连只老鼠甚至蚂蚁都没瞧见，更别提其它自然界的飞禽走兽。
唯有去到赛博城，将肉身转变为机械体，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忽然间起风了，王君用手拍下迎面拂来、镶嵌在秀发间的扬尘，将落在脖颈的面巾上移，遮掩口鼻。
她伸手指向耸立于天穹间的岿然虚影：
“大师说，最近一座赛博城[方丈]，便在那方向两百公里的地方。”
很好辨认的路标，不过200公里，徒步赶路得走多久……
加上多日未进食进水，身体机能濒临极限，张二冷刚燃起的心思瞬间熄灭。
【必须求助远灯大师才行。】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问：
“赛博城不止一座？”
“那是自然。”王君低头，两根手指在外衣夹层口袋摸索，掏出一根金得发白的条状物递过来。
“这东西是支笔，我看你脑子不大好使，一会在废品堆找个仿纸笔记本，随便写点什么，方便记忆。”
张二冷伸手接过，入手非常轻，像塑料做的。
整支笔约有智能手机长短，造型像子弹或手指，一端食指粗细，一端大拇指粗细。
粗略扫一眼，表面没有一条缝隙，浑然天成的模样不像人造物。
【这玩意真能写字？】
张二冷没瞧见笔尖，而且怎么往里加墨或更换笔芯？
他拧了两下，光滑到无法使力，浑身金中带银的光泽，反射出他那因弧度而扭曲的面容。
正打算用其中一端在手心写写看，这时远灯大师从坑底跳回地面。
碳素钢身躯肉眼可见的沉重，灰色砂砾将脚背完全淹没。
“对这个世界，你一定有许多奇怪问题，他会很乐意为你解答。”
王君丢下一句后扭头走开。
【怎么感觉她和大师不太对付？】
张二冷从王君飒爽的背影收回目光，随手将[笔]丢进裤兜。
远灯大师静立着，等待他蹒跚上前，两只暗灰色铁臂双手合十，声若洪钟。
“老施主身具佛根，可喜可贺。”
张二冷前倾的身子一顿，停住，仰头对上远灯眼中亮闪闪的金色“卍”符号。
【第一次和机器人类交流，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他操控[麒麟臂]伸展一番，除了有些吱嘎作响，其它一切运行正常。
远灯微微欠身，头顶枪管随低头动作自行上翘，避开瞄准张二冷的脑袋。
“这只手臂属于三千年前的古物，贫僧已更换其内部核电池，老施主可放心使用。”
【三千年前！】张二冷心里重重跳了一拍。
“敢问大师，现在距我沉睡前已过去多久？我是否还在地球上？”
远灯的陶瓷五官没有面部表情变化，绽放佛光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算力上的较真。
“已有四千年整，我们脚下仍是地球。”
【四千年……我一觉居然睡了四千年？】张二冷愣在原地。
沙坑周围散落各式电子工业垃圾，有的义肢形状怪异，像动物节肢。
远灯朝左右两侧张开手，掌心钢片皮肤向周围收缩，露出直径约乒乓球大小的圆孔。
嗖嗖嗖！
金属纤维绳索接二连三射出，只有耳机线一半粗细。
它们精准延伸至不同地方，如手指般灵活，将每件废品牢牢“抓”住。
远灯双手圆规似的滑向背后，拖动十余件或轻或沉的破烂物件，形似一只未开屏的孔雀。
他每走一步、留下的深深脚印，很快被拖拽物犁出的更大痕迹给覆盖。
在山一样的垃圾堆翻找许久，张二冷毫无所获。
【王君说的仿纸笔记本，不知道长什么样……】
远灯走过来：“老施主寻觅何物，贫僧可帮衬一二。”
张二冷刚表达完述求，只听见“刷拉”一声，一根绳索钻入钢铁、玻璃、塑料交织的缝隙中。
一本被弹孔穿透、方方正正的线装古书，在绳索牵引下呈现在张二冷面前。
几个小篆字体竖列于封面正中——[御风诀3.0（弹孔）解版]。
右下角标注一行小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
【御风诀？？？】
张二冷眼神狐疑，手指略颤翻开第一页：
一行行012夹杂单个或多个简体字，组成的绿色三进制中文代码映入眼帘。
这是以荧光粉代替笔墨的书写形式，夜间可当做照明设备。
“基于空气动力学的义体飞行功法，该版本已过时，且破解版有生成病毒之可能……”
远灯大师叨叨絮絮，似乎在向张二冷表达：请勿选择破解版。
“我没有义体，用不到这东西，就拿它当笔记本用。”
张二冷丢下一句，拿起[御风诀]回到里面那间小屋。
每一页背面皆为空白，他摸出[笔]，用较细那端触在页面长长一划。
嗤！
一段优美的线条留在“纸页”上，和背面代码的色彩完全相同。
【啧，还真能写字啊，它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笔尖”置于眼下，恨不得放大倍数来看。
以前读大学时，偶然听到一种只存在理论中的打印机：
通过改变分子结构，使物体表面的吸收谱线发生改变。
好处是可在任何材质上留下印记，且不需要添加墨盒之类的介质。
这种极为浪费能量、本末倒置的设计，没有理由把它从理论变成现实。
物件虽小巧，却莫名勾动张二冷的兴致。
他把[笔]水平翻转180度，用较粗那端划下另一条长线，与已有的绿色线条交叉。
奇怪的是，页面并未留下另一段线条，反而在中间形成大拇指粗的空白。
线条被一分为二。
【这一端难道是“橡皮擦”？】
两段线条旋即被抹去痕迹，这也印证了刚才的猜想。
张二冷难以掩饰内心激动，忽地一窜龙飞凤舞的草书字体突兀显形，以最佳色彩对比度自适应背景。
且随视线移动，始终固定在视域中央。
“检测到灵魂波动吻合，你已成为“试剑者”。”
【灵魂波动？试剑者？什么玩意？】张二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文字弄得摸不着头脑。
还不待他有所顿悟，第二行字逐个显形：“膺箓受图，得道成仙。”
紧接着第三行：“金光上人炼制。”
【金光上人……炼制……】张二冷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
【这是一柄飞剑？！】
他怀疑在沉睡期间，这幅碳基肉身获得某种神秘进化，否则早就饿死渴死在荒野废墟。
更别提从那些怪物的围堵中逃脱。
翻身下床，脚踩在积沙地面，室内光线晕沉，空气里飘满尘埃，溢散着干燥、冰寒的怪味气息。
透过铁皮空洞，天上暗灰色云层如深海倒悬，密集又压抑。
记得逃亡时，每晚都能望见夜空里散落的点点微芒。
不是星星，倒更像受辐射激发的荧光。
【核尘埃云？】
张二冷收回目光，朝墙边阴影里的置物架看去，和梦里相似，三两个合成陶瓷部件摆在那。
均为右臂，浑身残缺、布满裂口与穿孔，应该是远灯大师给他安装义手的备用品。
【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麒麟臂]握力强劲，破烂合成陶瓷在手中发出叽嘎脆响。
凝立片刻，他将月白色义手放回，忽然想起之前那人的名字。
【王君。】
貌似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逃亡的苏醒者共有十多个，现在只剩他和她还活着。
【他们去哪了？】
伸手搭在铜锈门把上，[麒麟臂]没能把门推开，却将门把手给生生扳断。
旁边另一房间塞满各式废品：
生锈的钻头，硬质塑料盔甲片，铝合金骨架，被管线缠绕的正立方体，撕裂的电子涂层山水画卷轴……
还有一坛状物件，表面残缺的太极图，于晦暗中散射青和白的夜光。
它们杂乱堆砌，几乎要撑起房顶铁皮，仅在中间留出一条狭长通道。
房间前半段废品较少，一张半烧焦、带些烟熏黄的透明胶布，里面是一艘聚乙烯材质冲锋舟。
【方圆百里不太可能有河流湖泊，为什么放一艘冲锋舟在这？】
出口很宽，卷帘门高高挂起，这里像旧时代的厂房或车库。
门外是一片沙土缓坡，一支大号工兵铲斜靠墙根，看来专门清理过。
张二冷踉跄爬上去，十米外，王君静立于一面断壁顶端，身姿好似一只遗世独立的青庄。
断壁大部分掩埋在沙土下，裸露部分像新冒出来的竹笋。
更远处，本就起伏的地面遍布大小坑洞。
远灯大师身处其中，半截三进制袈裟时隐时现。
间歇朝坑外抛起一片沙土，或一件电子工业废品，伴有阵阵佛经低声念诵。
张二冷顺着王君的方向远远眺望，慢慢昂起头。
无论看多少次，依然难以抑制内心的惶恐与震撼。
一根硕大无朋的天柱？一柄直指外太空的巨剑？
大气尘埃和辐射云团未能遮掩其庞然形骸，只能从朦胧的轮廓和模糊的距离中推测背后超乎想象的真容。
【太空电梯？应该没那般粗。】
王君似有所感，天鹅舞般转过身，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哈，你好像一只螃蟹。”
张二冷低头打量一眼[麒麟臂]，听到了贴心的解释：
“那种钳子一大一小的。”
“过奖。”
才挤出两个字，嗓子又干又疼，受长时间缺水影响，还能发声就算不错。
王君外貌和身材出众，让人一眼觉得她以前很可能是个模特。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反倒像个高深莫测的特种兵。
啪！
王君近前，一巴掌拍在[麒麟臂]肩头：
“能醒来就好，好不容易走到这，我可不希望身边连一个同类都没有。”
【连一个同类都没有……什么意思？】
张二冷刚想问，王君已经越过他，疾步朝废品房走去。
前方沙坑，远灯大师只剩枪管斗笠露在外面。
张二冷怔怔出神之际，眼前忽地窜出一塑料瓶，浅浅一层淡黄色液体滩在瓶底。
水！
或是某种水的混合物。
王君点头示意能喝，张二冷迟疑片刻后伸手接住，拧开瓶盖，一股骚气喷鼻而出。
他下意识朝王君看去，得到一句坦然的回答：
“我刚挤出的尿液。”
张二冷将瓶口抵近嘴边，眉头微皱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踌躇之际，王君一把将塑料瓶夺去：
“下次没有了！”
她手一扬，将那不到10毫升的液体倾进嘴里。
张二冷鼓了下喉咙，感觉里面干得快要冒烟。
“你之前、说的赛博城——”
他舔了舔舌根，嗓音低哑干涩，原本还想问“是不是夜之城”。
缺水症状在王君脸上并不明显，她语气平淡，目光指向前方坑洞：
“那里全是和大师一样的人类。”
【赛博朋克世界？】
张二冷想起以前那些电子游戏和科幻小说，人与机械杂交，好比现在的他。
可远灯大师机械化程度很高，几乎达到100%，或许枪管斗笠之下藏了一颗缸中之脑也说不定。
王君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的心思：
“哼，我不信你没注意到袈裟上的三进制符号。”
张二冷明白王君话里的含义。
在过去，人工智能被调侃为人工智障，是因为二进制计算规则无法完全表达人类想法。
命题不一定为真或假，还可能为未知，三进制在这方面可以胜任。
【所以，远灯大师从头到脚，是个完完全全的机器人类？】
张二冷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被[催眠]期间，王君应该有从远灯那里获得一鳞半爪的信息。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内心莫名涌现一丝安慰。
在这荒凉的未来世界，沧海桑田，一切人与物变得面目全非，没什么比钢铁的载体更能代表永恒。
“赛博城，它在哪？”
张二冷想去，空气里充斥肉眼不可见的[灰化病毒]，堪称碳基生命杀手。
从废墟一路逃亡过来，连只老鼠甚至蚂蚁都没瞧见，更别提其它自然界的飞禽走兽。
唯有去到赛博城，将肉身转变为机械体，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忽然间起风了，王君用手拍下迎面拂来、镶嵌在秀发间的扬尘，将落在脖颈的面巾上移，遮掩口鼻。
她伸手指向耸立于天穹间的岿然虚影：
“大师说，最近一座赛博城[方丈]，便在那方向两百公里的地方。”
很好辨认的路标，不过200公里，徒步赶路得走多久……
加上多日未进食进水，身体机能濒临极限，张二冷刚燃起的心思瞬间熄灭。
【必须求助远灯大师才行。】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问：
“赛博城不止一座？”
“那是自然。”王君低头，两根手指在外衣夹层口袋摸索，掏出一根金得发白的条状物递过来。
“这东西是支笔，我看你脑子不大好使，一会在废品堆找个仿纸笔记本，随便写点什么，方便记忆。”
张二冷伸手接过，入手非常轻，像塑料做的。
整支笔约有智能手机长短，造型像子弹或手指，一端食指粗细，一端大拇指粗细。
粗略扫一眼，表面没有一条缝隙，浑然天成的模样不像人造物。
【这玩意真能写字？】
张二冷没瞧见笔尖，而且怎么往里加墨或更换笔芯？
他拧了两下，光滑到无法使力，浑身金中带银的光泽，反射出他那因弧度而扭曲的面容。
正打算用其中一端在手心写写看，这时远灯大师从坑底跳回地面。
碳素钢身躯肉眼可见的沉重，灰色砂砾将脚背完全淹没。
“对这个世界，你一定有许多奇怪问题，他会很乐意为你解答。”
王君丢下一句后扭头走开。
【怎么感觉她和大师不太对付？】
张二冷从王君飒爽的背影收回目光，随手将[笔]丢进裤兜。
远灯大师静立着，等待他蹒跚上前，两只暗灰色铁臂双手合十，声若洪钟。
“老施主身具佛根，可喜可贺。”
张二冷前倾的身子一顿，停住，仰头对上远灯眼中亮闪闪的金色“卍”符号。
【第一次和机器人类交流，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他操控[麒麟臂]伸展一番，除了有些吱嘎作响，其它一切运行正常。
远灯微微欠身，头顶枪管随低头动作自行上翘，避开瞄准张二冷的脑袋。
“这只手臂属于三千年前的古物，贫僧已更换其内部核电池，老施主可放心使用。”
【三千年前！】张二冷心里重重跳了一拍。
“敢问大师，现在距我沉睡前已过去多久？我是否还在地球上？”
远灯的陶瓷五官没有面部表情变化，绽放佛光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算力上的较真。
“已有四千年整，我们脚下仍是地球。”
【四千年……我一觉居然睡了四千年？】张二冷愣在原地。
沙坑周围散落各式电子工业垃圾，有的义肢形状怪异，像动物节肢。
远灯朝左右两侧张开手，掌心钢片皮肤向周围收缩，露出直径约乒乓球大小的圆孔。
嗖嗖嗖！
金属纤维绳索接二连三射出，只有耳机线一半粗细。
它们精准延伸至不同地方，如手指般灵活，将每件废品牢牢“抓”住。
远灯双手圆规似的滑向背后，拖动十余件或轻或沉的破烂物件，形似一只未开屏的孔雀。
他每走一步、留下的深深脚印，很快被拖拽物犁出的更大痕迹给覆盖。
在山一样的垃圾堆翻找许久，张二冷毫无所获。
【王君说的仿纸笔记本，不知道长什么样……】
远灯走过来：“老施主寻觅何物，贫僧可帮衬一二。”
张二冷刚表达完述求，只听见“刷拉”一声，一根绳索钻入钢铁、玻璃、塑料交织的缝隙中。
一本被弹孔穿透、方方正正的线装古书，在绳索牵引下呈现在张二冷面前。
几个小篆字体竖列于封面正中——[御风诀3.0（弹孔）解版]。
右下角标注一行小字：仅供学习交流使用。
【御风诀？？？】
张二冷眼神狐疑，手指略颤翻开第一页：
一行行012夹杂单个或多个简体字，组成的绿色三进制中文代码映入眼帘。
这是以荧光粉代替笔墨的书写形式，夜间可当做照明设备。
“基于空气动力学的义体飞行功法，该版本已过时，且破解版有生成病毒之可能……”
远灯大师叨叨絮絮，似乎在向张二冷表达：请勿选择破解版。
“我没有义体，用不到这东西，就拿它当笔记本用。”
张二冷丢下一句，拿起[御风诀]回到里面那间小屋。
每一页背面皆为空白，他摸出[笔]，用较细那端触在页面长长一划。
嗤！
一段优美的线条留在“纸页”上，和背面代码的色彩完全相同。
【啧，还真能写字啊，它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笔尖”置于眼下，恨不得放大倍数来看。
以前读大学时，偶然听到一种只存在理论中的打印机：
通过改变分子结构，使物体表面的吸收谱线发生改变。
好处是可在任何材质上留下印记，且不需要添加墨盒之类的介质。
这种极为浪费能量、本末倒置的设计，没有理由把它从理论变成现实。
物件虽小巧，却莫名勾动张二冷的兴致。
他把[笔]水平翻转180度，用较粗那端划下另一条长线，与已有的绿色线条交叉。
奇怪的是，页面并未留下另一段线条，反而在中间形成大拇指粗的空白。
线条被一分为二。
【这一端难道是“橡皮擦”？】
两段线条旋即被抹去痕迹，这也印证了刚才的猜想。
张二冷难以掩饰内心激动，忽地一窜龙飞凤舞的草书字体突兀显形，以最佳色彩对比度自适应背景。
且随视线移动，始终固定在视域中央。
“检测到灵魂波动吻合，你已成为“试剑者”。”
【灵魂波动？试剑者？什么玩意？】张二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文字弄得摸不着头脑。
还不待他有所顿悟，第二行字逐个显形：“膺箓受图，得道成仙。”
紧接着第三行：“金光上人炼制。”
【金光上人……炼制……】张二冷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
【这是一柄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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