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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岛田英利

    夏日的雷雨往往来得比其他任何时间都急,都促,都更加的不留情面。

    潮湿的树林,坚锐的树枝,真真正正如同异兽的口腔与胃囊,锋利的切割着岛田英利与植村直人的肌肤。

    破裂的伤口沁出的血液很快被豆大的雨点冲刷掉,伤口变白,变无色,仿佛并没有遭受过这些伤害。

    积了雨水的树坑,被草甸覆盖后,哪怕是白天,也是能够要人性命的事物,更何况在这只有偶尔天上闪过的雷光,才能依稀看到一丝半点周围景色的夜晚。。

    14岁的岛田英利,背着简单的行囊,拽着只有7岁的植村直人,从濡恋村的一条隐秘小道,夺路跑出,进入到了这片树林。

    她仍旧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慌与畏惧,劫后余生的欣喜距离此刻还太远。

    闪烁的雷光如同看黑白电影一样,打在她的瞳孔上。

    频闪的光芒将那痛苦荒唐**的场景,再度从她脑中血淋淋地拽拉出来:

    在浴场的混浴池中,自己的母亲以及植村直人的母亲被四五个自己常常见到的叔叔伯伯乃至杂货店常常多给自己一颗糖的斋祀大爷,围拢在中间,蹂躏,玩弄,折磨。

    在自己不小心从木板的裂缝与母亲对视的那一刻,母亲拼命的捂住嘴,眼中似乎还有的挣扎。

    接着她看到那些人拿出了奇形怪状,边缘锋利的道具。

    在水中慢慢洇开的鲜红色中,母亲眼中被愉悦填充满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在看到母亲似乎要将她的位置指出来,告诉周围的那些人时,

    岛田英利逃跑了,拽着身旁的植村直人。

    注意力被回忆分散导致了脚下打滑。

    在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她的心瞬间吊起来,此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之中,有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但还好,她只是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之上。

    心中的痛苦,委屈,畏惧,害怕,憎恨,这一系列的情绪交杂着身体上的疼痛,让岛田英利禁不住哭出了声。

    “那...那一定不是母亲!!他们为什么...就是一群怪物!!!!”

    但是如同血液一样,泪水在此刻一文不值。

    “姐姐,你没事吧,我们..我们不要跑了,回村子好不好啊。”植村直人怯懦的声音传来。

    “不行!”

    岛田英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怪异和变形,这大概就是人们常常所说的狂气,在这样的东西里,只会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怪物。

    她用力的抠掐着树皮站了起来,用力太多,稚嫩的指甲劈开,破裂,但钻心的疼痛攀爬如蜿蜒扭曲的引线一般,点燃了她脑中唯一的情绪。

    恨。

    这种情绪压倒了一切,她隐隐产生了幻觉,这种恨意仿佛绵延了数十年,这种痛苦,仿佛是她出生时就一锤一凿钉刻在她的骨骼之上。

    “哈啊,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尖细扭曲的笑声支持着岛田英利获得了勇气。

    她并无法看见自己在植村直人眼中的形象:平时那个和蔼可亲,每天总是带着自己四处疯跑的姐姐,此刻面容狰狞,和一旁因雨水冲刷而且从泥土之中暴露出来,虬结环绕的树根的扭曲如出一辙。

    但是紧接岛田英利的后脑,便遭到重重的一击,她摔倒时,眼前场景如同幕布一般被抽换旋转,在幕布的尽头有一个人,身穿妥帖的和服羽织,白色的怪物恭敬地给他打着伞。

    岛田英利认出来了,或者说她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植村华光。

    在地动山摇之中,之前植村直人用于隔离她的白色菌毯已经被抽走。

    她艰难的站起身子,在踉跄中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右侧好像总是朦胧黑着一片。

    伸手去抓,只是岩石和沙土,岛田英利明白了,她收回手按在自己的右脸上。

    干硬粗糙,如同网格,但是这种东西的手感,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干结的白色菌丝。

    虽然干枯,但是在她逐渐用力的抓挠之下,这些东西破裂后流出了粘乎乎湿热的液体,同时她也感受到了疼痛。

    多走两步,借着山体破裂投过来的落日余晖,她别扭地在左眼中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鲜血。

    “哈,哈哈,唉...”

    岛田英利经过这短短两三天的时光之后,过去这种最让她厌恶和痛恨的东西寄生在自己的眼睛之上,她发现自己心态出乎意料的平和。

    她缓缓的走到一处突出山壁的石块之上。

    真正意义上的盲人摸象,或者是管中窥豹,她只看到在自己的身侧,蠕动如同蜗牛一般的速度,但是几乎包绕了半边巢冠山的山壁的白色巨物。

    如果打一个可爱的比方,甚至可以把这看做所谓的火山蛋糕被切开了一角所流淌出来的白巧克力浆。

    前提是这白巧克力酱中没有蠕动的动物肢体,没有一张张和如同人类五官一般的凸起。

    但这庞然大物似乎对她熟视无睹,也许是她太过渺小了。

    又也许是,她此刻应该是被山石所砸烂的左手上面接着一根男性的中指。

    在诡异的愈合力之下,这根中指仿佛如同她先天生长出来的,接替在她被砸断的无名指和小指的位置。

    “过去,我们居然想操纵想支配这样的生物吗?”

    岛田英利转头,想起因为山体坍塌,已经几乎被人所遗忘的建筑在山顶温泉眼的一处小小神社。

    她短暂犹豫后,稍稍规划了一下路线,在将近八九十米的高空中,她纵身跃向眼前突出的石块。

    对于常人来说也是很困难的无保护攀岩,也许是接上了植村直人的手指又或是其他的变化,岛田英利出乎意料的轻松。

    神社因滑坡斜卧在一处山沟中,用料比较好,木制的结构还保存着大致的外形。

    促使岛田英利达到此处,自然不是对于这栋岛田家神社的怀旧。

    而是在她仅存的左眼中依稀连接至此的一条细线。

    想起之前获得到的那些信息,岛田英利情绪复杂的笑了笑:“果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吗?”

    不怎么费力的从神社的歪斜的窗洞之中爬了进去,昏暗的神社内,她眼中的那条淡白色细线依旧明亮。

    最终她在一处神龛之中找到一把插在木鞘之中,没有刀镡,形制简单的御神刀。

    疲惫让岛田英利再也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事情,用已经畸形的左手,握住刀刃,丝毫不在意左手被切开的狭长伤口,将木制刀柄狠狠的砸向了一旁的岩石。

    血液沿着御神刀的刀刃,一路蜿蜒至刀茎。

    刀柄之下,盘旋在刀茎上的是一株看上去已经枯死的白色菌丝。

    但是即使是这么一颗看上去已经枯死的菌株,却撑起了仅属于它和岛田英利两者的菌株网络。

    岛田英利静静看着。

    因为岛田家的血液,缠在刀柄上的菌株开始慢慢的膨胀。

    枯死许久的花朵再度泡在水中,会重新生长吗?

    这并不重要,握住刀刃的左手,慢慢的攥紧,伤口继续扩大。

    没有刀柄的刀茎抵在地面上,她只是缓慢而无声的将手死死攥住,一路滑抹下去,直至握住刀茎。

    岛田英利站了起来,夕阳最后的余晖却格外的刺眼。

    她贪婪的用仅剩的左眼痴痴的看着。

    橙黄的光线以及天空中漫卷的红霞,在地板上一滴滴的血珠上映出了美丽的倒像。

    她发出了微不可闻的梦呓:

    “願はくは、花の下にて、春死なむ、その如月の望月の頃。”

    (愿死春花下,如月望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