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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新世

    东华,一月十八号,距离除夕只有三天的时间。

    而距离那场让祁荒记忆深刻的饭局,已经过去了五天。

    此刻的他有些无聊地躺在自家的地板上,看着头顶上黑色的神经轴索偶尔微微颤动。

    此刻狭小的出租屋内,从未养过鱼的玻璃缸内装满了祁荒自己调配的营养液,而在那成分可疑的营养液内微微蠕动的事物,是一颗黑色的球状生物。

    那颗形状莫名让人联想到人类大脑的黑色球状生物上蔓延五根根黑色的细丝,伸出缸壁,向外延伸,一路直通向黑色的猿猴、硕大的秃鼻乌鸦、两坨黑色喰质、以及...祁荒。

    纯粹的喰质造物,神经感染的自然生物,以及他本人,这是目前喰质网络所能直接连接的三类代表性的生物类别。

    “直连的效果还不错,试试WIFI怎么样。”

    祁荒思索着拔下了连接到自己大脑上的黑色纤维轴索,余下的四根轴索也自动与连接物断开,收缩回去,在地板上带出了五道湿漉漉的水痕。

    尔后,便是一阵短促的抽痛!

    “艹”

    祁荒暗骂着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这颗黑色球体自然也是喰质造物,自然也是分割了他的一部分精神。

    而这部分精神、或者说魂魄,并非结缘神“馈赠”的那一部分,而是直接从他本源上的三魂七魄上撕扯下来的一部分。

    如此选择并不是迫不得已,而是这颗黑色的球体的功能,容不得再有黑色猿猴那样的几斤反骨。

    黑球的模板,正是陆化璇所给的新统联胚胎干细胞分化诱导制作的神经元生物脑机芯片。

    如果简述该脑机芯片其功能,是为了制作生物电脑,在突破传统硅基芯片的材质瓶颈的同时,又能在仿生和生物学上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在祁荒通过喰质网络以“无线”的方式连接上黑色球体时,他颅脑里的眩晕和刺痛感终于消弭了不少。

    至于这花费了大代价制作的造物,效果在祁荒看来,勉强算是一半一半吧。

    他以一种类似操作电脑的方式登录连接了这颗黑色球体,以其为中继站和操作台,用一种更为高效的方式接管了挂在喰质网络上的生物以及他们的五感。

    那两坨黑色的喰质分别以电鳗基因和纽虫基因为模板生长而出,在接受了自喰质网络延伸下来的命令后,分别噼里啪啦地开始放电和疯狂增殖,幽蓝的电磁感官也再次呈现在祁荒的意识中。

    祁荒满意地点点头,将意识延伸向了秃鼻乌鸦。

    这只体型较其他同类大了一圈的乌鸦突然开始“嘎嘎”叫了起来,扑腾着翅膀,在不打的房间中掀起了一阵阵的狂风。

    这种在本能恐慌驱使下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多久,它就像断电一样乖巧的落在椅子靠背上,歪头打量着祁荒。

    祁荒“看”到了自己,从乌鸦的眼睛里,通过“黑球”作为中继站,过滤掉了动物的本能,此前自我认知错位的情况这次并没有发生。

    他再次转头看向黑色的猿猴。

    感受到了那磅礴的压力后,黑色猿猴一对黑色的眼睛下细小的三对复眼也张了开来,它发出了威慑性的吼叫。

    但可惜,倘若将此前祁荒通过网络流动的意志,比拟为毫无节制的洪水天灾,那么此刻沿着网道下行的意志,虽然在纯粹的力度上稍有减弱,但是章法严谨,更类似于通过建立水坝与蓄水池,有节制且恒定的释放的湍流。

    祁荒平静的感受着意识在他者躯体上的流动与延伸,距离他所预期,通过这黑球统合语言系统的支配,还有一截道路,

    甚至对于躯体感觉而言,目前只能操纵皮肤上的浅感觉,距离深感觉以及复合感觉的支配还差不小的距离。

    不过,这起码也印证了他所构想的道路没有根本性错误,目前所缺乏的只是大量的样本以及自身传承能力的拓宽。

    但目前,打算在乙寅壹里完成这项工程貌似是不可能了。

    掉线许久的三途念,小女孩样的声音自他耳边传来,同时,祁荒视界中涌现了一行字迹清秀的行楷:

    【钩沉吏大人请注意,请做好在三十分钟后去往下个世界的准备,请于安全区域内等待传送,感谢您的配合。】

    祁荒稍稍眯了眯眼,距离他上次进入其他世界才堪堪到一个月。

    在补上了一些轮转天的常识课后,据燕九魇等人所述,其他轮转使,经历两场事件之间的间隔平均在3~4个月。

    即,平均一年参与的事件不超过三到四次。

    但这种明知有猫腻的事情再度发生之后,祁荒的内心却依旧平静如水,甚至可以说,再度卷动起了兴奋和愉悦的漩涡。

    即使有人对自己的安排和谋划再深又如何?

    只要自己成长的足够快,自然可以把拴在脖子上的项链咬断,转头再把那些还来不及撤回去的手顺带咬断!

    祁荒在静室内发出了喑哑的狂笑。

    刚刚获得了新名字【泥丸宫】的缸中脑感受到了主体的情绪,摇曳蔓延的黑色神经轴索突破了玻璃缸壁,疯狂曳动!

    刚才还瑟缩在一旁的黑色猿猴,此刻也是兴奋异常,嘶吼着将瓷砖地面抓挠出一道道深痕。

    从窗棂中透过的夕阳,照射着如此摇曳扭曲的场景,将影子打在地板上。

    群魔乱舞。

    陆化璇从实验室中走出,她一边揉了揉手腕上因为太长时间带着乳胶手套而留下的勒痕,一边皱了皱眉。

    是一阵不轻不重的眩晕感,自从上次见到祁荒从那个他讳莫如深的“第三类接触”事件中归来后,陆化璇就有了这个症状。

    而这个症状还不止如此。

    她想起上次两天前这个症状发作时,自己在恍惚间竟然看见自己的手从实验桌上的水龙头中穿过去的景象。

    随后,她从实验室的录像机中证实了这个被怀疑是幻觉的荒谬场景。

    “眩晕、恍惚,对外界的光反射减弱,几乎达到通俗意义上的“隐身”,物理上的体积碰撞现象减弱,但并没有发生向下掉落的现象......”

    她一面回想着此前通过观察自己的症状所得到的情况,一面有点踉跄地转向同楼层专门为她配发的宿舍。

    陆化璇从口袋中掏出的钥匙,连续尝试着对准门锁对了三四次都没有成功,终于在她双手配合之下,第五次困难的打开了房门,才勉强迈步进门。

    她几乎是一头栽进房门,幸好出于她个人的一些小洁癖,还在门口铺了一层垫子,才勉强没摔伤。

    陆化璇困难地做起,背靠在房门上,此时愈发剧烈的眩晕,让她根本没有力气将门锁上。

    这次的症状似乎来的比之前都要激烈得多,陆化璇看着自己去几乎失去轮廓的双手,低头,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同样,颜色淡薄,几乎整个人都要消失于此。

    她挣扎着想要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才掏到一半,因为无力,这只老旧的翻盖手机便从她的手中滑落。

    似乎是失去了“接触的事物”这个判定,手机一下子从与她自身同步的虚化中转化为现实,所有陆化璇再想伸手去按按键之时,发生了“穿模”的现象。

    她在愈发剧烈的恍惚之中,看着无法接触的手机,以及那个紧急联系人的按键。

    “王八蛋......”

    某种因为未知而可能分别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对于未知本身的恐惧。

    温润微凉的液体划过脖颈,落入衣领。

    就在陆化璇整个人几乎要完全消失在这小小的宿舍内之时,门口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就是这再正常不过的敲门声,打断了陆化璇“虚化”的进程,她的身影再次凝实,颅中的眩晕也消失不见。

    再度返回现实的陆化璇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迅速地拿起手机,警觉地回身,盯住房门。

    陆化璇的领口别着一支明显尺寸过长的黑色圆珠笔,此时无声地转换了形态,笔头化为锐利的手术刀片,无声地落下,刀柄则恰到好处地落在陆化璇张开的手掌中。

    她一手握住黑色的手术刀,一手死死扣住打开的翻盖手机,拇指紧紧地按在紧急联系人的按键上,身体微微弓下,整个人蓄力待发。

    房门并没有关,对方却很有礼貌地等待着,在一分钟后再次敲了三声,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很是有亲和力的女声:

    “小陆啊,我是蔡琦澜,我想,你应该对当下的情况有所判断,开诚布公地谈谈我觉得对大家都好。”

    陆化璇稍稍惊讶了一下,蔡琦澜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在这栋玄郡最大的生物科学研究所里,蔡琦澜,早年的天才教授,国内和国外的多家期刊上高分论文的第一作者,可以说是陆化璇一段时间内的目标。

    可惜,这位早年的天才年轻教授在一些没明堂的破事中恶了如今的副所长,断了学术上的晋升之路,目前是在研究所中处于养老的状态。

    自己状态的恢复明显与对方的一些举动有关,是那普通的敲门吗?

    但是,无论如何,都该做出决定了。

    陆化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简洁的汉语偏旁,点击了发送,这是代表了“暂时无碍,需要注意”的暗号。

    做完这个行动后,她平静的对门口说:“蔡教授,请进吧。”

    房门被推开,穿着简单却气质端庄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走了进来,微卷的披肩发落在白大褂上,领口透出灰色的针织羊毛衫,和蔼和秀丽的脸上带着一副全框的金丝眼镜。

    蔡琦澜向陆化璇友好地伸出了手。

    陆化璇握持着手术刀的左手顿了顿,动作自然地将再次形态转换的黑色圆珠笔插入口袋,同样伸手。

    这时,直起腰身的陆化璇才看到门口早已不是白色的走廊,而是被缭绕黑白气旋所包裹的无光黑洞。

    说是黑洞也许过分,只是以她的眼力几乎无法分辨其中的细致景象。

    神色和蔼的蔡琦澜静静地等待着陆化璇的观察,这时才开口,声音依旧是让人倍感亲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数斯】。”

    陆化璇在脑海中稍稍搜索了一下这个似乎带着古韵的称呼,发现并没有记忆,便暂时放下了这点纠结。

    看到陆化璇的表情,蔡琦澜温和地笑了:“没关系,现在这些名字对你可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有机会还是应该阅读一些东华的古文献,就当是闲暇的放松也好,

    我以前也是你这样,以为刻度、剂量、分子式、实验、文章这些很重要。”

    听到这些与自身经历相关的话题,陆化璇也笑了:“那您现在怎么看待呢?”

    蔡琦澜笑了起来:“还是有点重要的,不过他们不重要了。”

    陆化璇表示理解,拥有了超越人智的的力量,谁还会在乎你文章发几区、论文有几分呢、职称有无正副高呢?

    蔡琦澜稍稍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必须要严肃,这与她对于眼前年轻人的好感多少都无关,而是——

    “对于我们之中的大多数,在这样的最开始,都是有选择的。”

    “这样一个——只有疯子、狂人和天才才能活下去的,无量世界的道路,在三个月以内必须要完成一次事件和任务才能回归。”

    蔡琦澜神色中带着一些怜惜:

    “但是,对你而言,没有选择可言,你是轮转天所需要的,我们只能力所能及地对你进行一点帮助,而你,必须走...”

    她的言语停住了,此刻,陆化璇已经走过了她的身旁,来到了那混沌的门扉前。

    年轻女子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愉悦和对未知危险的淡然:

    “既然能够回来,那么...您还有什么别的要叮嘱的吗?”

    蔡琦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为无可奈何的笑:“过去后我会给你一点帮助,但非常有限。”

    稍微年长的教授停顿了一下,带着欣赏和感慨对那个即将消失在黑洞中的年轻女子说道:

    “我很喜欢你发表的那几篇文章,数据和图片都很漂亮,我希望以后还能看到这样的作品。”

    陆化璇转过头,向蔡琦澜笑了笑,表示了对于赞赏的感谢,迈步踏入黑漆漆的无光门洞中。

    在极速下坠之中,她情不自禁的大笑出声,几乎是和某人如出一辙的疯狂。

    “姓祁的,看我回来不暴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