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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年期至 擂鼓喧天

    时日愈近,萧李二人心中更是揣揣,那十数位老叟在一日将替换的祭酒着人搬至酒库附近一处空置民房后,竟是不知所踪,二人多方打听而丝毫不见踪迹。

    祭祀大典前一日,是夜,圆月当空,又有云带间或飘过,萧李二人在湘水旁摆桌对座,不远处则是一群力夫正星月不歇的继续完善着水上竹台。

    “此间事了了,你是什么打算?”提杯满饮,萧静生夹了一颗花生米,一边咀嚼一边含混说道。

    “家中已交代好了,账面也填补好了,那些财物或卖或藏也妥善处理,除了这两颗珠子之外,”李修成搓了搓手,从怀里掏出两颗不知质地的似玉似金的圆珠来,“待事毕,咱两寻个理由,自然离了湘水城,天之大,我等必要去闯闯。”

    萧静生随手接过一颗在手中把玩,这两颗珠子仿若龙眼大小,外观看来,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握在手中隐约有丝丝暖意发散开来,若是在漆黑之中,甚是隐有微光发出,倒是不知如何制成。

    “当日那杨夫子曾说,这两颗珠子乃是异物,仅作私人之礼,赠与我二人,可留作传家,但有何作用,却也不曾告诉我二人,这几日你可了解清楚?”

    “我的萧朝奉,有了那些银钱,我可是将往日里缺钱买不起的众多书籍通通买了一遍,连那些神鬼异志都不曾放过,但是这两颗珠子着实少见,连雷同之物也没有半点记载,”李修成把玩着手中那一颗,那珠子此时通体银白,笼着一层绒光,也不知是月亮映的,还是自身又发出了微光。

    心中叹了口气,萧静生思绪又飞远了,他心中也知道,不是萧李两家不愿出钱给子嗣置办些书籍、笔墨纸砚之类的,读书明志,考取功名。小时候,萧李二人其实是进过学堂的,还念过不少书,只是祖上基业如此,且每一代拢共也就两三个男丁,长子要延续祭祀,次子还需帮衬李家经营当铺,若有幸得了三子,家中十来亩薄田还要精作细垦。

    而且李家人丁单薄,无论嫁娶,每代都只有一位男丁,若非如此,李家这解忧当怕是早就失了传承。所以两家早早的就断了这读书当官的想法,在湘水城里有着中等家境,衣食无忧便也过得了。

    按照分等,其实萧李两家都仅算是世代庶民。

    只是这李修成小时候莫名的便许下鸿鹄之志,定要出人头地,行当有高头大马,座当是扇屏左右。一不小心把萧静生也给带歪了,打小心里就种下了考取功名、当大官的念头。当然此事在湘水城乃至青苍国怕是完成不了了,自然得改投别国。

    总之,按照李修成的话来说,他李修成都偷跑了,萧静生自然也得跟着,况且李父还健硕,维持解忧当十来年应当是可以的,到时候李修成做了大官,诞下子嗣,再送回来也成。再说了,若真是当了天大的官,光耀门楣了,谁还开劳什子当铺,这种灰头土脸的营生。

    按照李修成的谋划,其实自他跟萧静生两人在解忧当里打下手开始,就偷偷的攒钱买书,起初之时半载的月钱才够买一本诸子经典,后来长得几岁,正式接手当铺之后,稍微阔绰一点,才买的多了起来。但年岁渐长,时不我待,本是在二十岁之时定要寻个理由偷跑的,否则便要娶妻生子,多有羁绊了。

    哪知今年突逢此事,这周游列国的银钱有了,购书的钱更有富余,自然偷跑之心再也按耐不住了。

    “你先坐着,等我再去巡视一圈,回头我二人就在城卫搭建的临时营帐里休息一晚,”萧静生回过神来,将那颗珠子又递了回去,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便朝着摆放了茫茫多酒坛的竹台行去。

    也不是有什么不当之处,只是职责所在,萧静生默然巡视,脚底下竹台咔吱作响,更下方,湘水日夜奔腾,哗声不断,更远处,银月挥洒,映得水面银光鳞鳞,倒像一条银鱼在翻腾一般。

    巡视一圈后,恰逢萧家大哥与堂哥率人过来安置破坛机关,顺道接过了守夜的活,四人互相见过礼之后,萧李二人将桌椅留给了两位哥哥,而后一路打着哈欠跑去临时营帐休息去了。

    第二日,午时已过半,一阵锣鼓喧天将人从睡梦中拉醒,二人匆匆洗漱一番之后,随便就着城卫队发放的口粮对付了几口,就朝着酒祭场所赶去。

    紧赶慢赶的到了湘水畔,周围已是人潮汹涌,怕是前面几祭的人群都纷纷聚集到了此处,举目垫脚,除了乌压压一片头顶之外,远远的就见着一土台垒得颇高,怕是十丈有余,除了一面大鼓,以及绑着九根粗绳的立柱之外,只有萧老爷子着祖传祭服、背负木剑,正在台顶上作着最后的布置,萧父亦是同等打扮,只是少了手中木剑,在一侧打着下手。

    祭台左右两侧搭着十来个简易的遮阳棚,里头满满当当的坐着一水的女子,皆是跳祭舞之人,穿着打扮十分妖艳,一张张脸庞更是画着各式图案,几乎分辨不出原本长相来。

    祭台前空置的小广场上,还布有各式乐器、祭器、舞器等,虽是杂驳,但亦是十分有序。

    吃力的挤过数十层的人群,臭烘烘的汗熏得人简直欲吐,从怀里掏出令牌供官差检查之后,二人穿过戒线,也顾不上去请安,远远绕过土台便朝着水面竹台走去,时近酒祭,最后一轮检查自然是必然的。

    二人疾步前行,走至竹台中央,而后分置两路,四处察看。

    此时,巧工坊赶制的破坛机关已经布置好了,抬头一看,无数的藤架拼凑在一起,仿佛刻画了无数的皿字。藤架下并排摆着五十坛高矮胖瘦各异的名贵佳酿。每一坛酒水上方又放置有一根连杆,连杆尾部勾连在藤架上,另一头镶有尖锐重物,并用竖杆支起,每一排的竖杆上连着同一根绳索。待一声令下,战马疾奔,将竖杆上绳索抽走,竖杆掉落,则连杆瞬间滑下,尖锐重物撞击在坛身上,自然就可将酒坛在前后差不多的时间打破。

    低头再看,所有藤架后方的立柱间,都用竹片做了一道整体呈现弧形且高不到膝盖的女墙。届时,坛子破了之后,一匹军马负责一百个破坛子,用力一拽,渔网兜着坛子贴着竹片隔墙直接滑走,约莫也就是一刻光景,应当可以将所有酒坛子分批清理。

    四处检查一番,并无缺漏,李修成也是一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将气喘匀了,才道:“河堤旁的通道也妥当了,军马也已经将渔网那一头系好,届时,你举令旗便可。”

    点了点头,萧静生复又侧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一排酒坛子,抿了抿嘴唇,朝着祭祀土台走去,李修成匆忙跟上。

    走到土台近前,土台一侧空着一个缀有红布的遮阳棚,棚内布置简单,仅有一张桌子,一壶子清水以及几个摊碗,二人随意拿碗喝了两口,就听到棚外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声音嘈杂,却是听不清在喊什么。

    “莫非是国君到了这一祭了?”李修成眼睛一亮,抬手就着衣袖擦了擦嘴,将碗一放,走出了遮阳棚。

    虽然家中是酒祭的主祭,但国君行止仪轨自然是重中之重,事先怕是除了城守府个别官爵,其他人等自是不得而知的,这青苍国君,萧静生也未曾见过,当即把摊碗随意收拢一下,在桌侧的木箱子里拿出一面赤色角旗,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见几艘楼船正顺着湘水而下,其楼船上旌旗招展,人影幢幢,船身更是通体鎏金般金灿灿的晃眼。当先两艘楼船不过三层高,第三艘却耸然其中,非但有四层之高,楼顶还建有一平台,遥望过去,只隐约分辨的出有数人在上,当中一人正一手扶栏,另一手朝着两岸挥动,应当是国君无疑了。

    待离得稍近些,楼船本就颇高,只得抬头仰视,但楼船顶上的人却看不到了。只好又平视着去打量整个船队。只见前二后二,中间护着国君的座船,共五艘楼船,每艘船上都有数十或更多的护卫站立在楼船甲板两侧,浑身墨甲,手扶刀柄,各个站得都如枪般笔直。

    蓦的,那楼船处,突然响起隆隆鼓声,五艘楼船阵型忽变,齐齐降速,各自抛下船锚后,缓缓的贴在了一起,前后左右各停一艘,将国君座船保护其中。

    又是几声鼓响,仿若信号一般,岸边也是回应了几声,而后整个酒祭广场瞬时间再掀热浪。

    只见祭台顶上,萧家老爷子,赤着半身,双手各握鼓锤,雄浑有力的轮番敲击着鼓面,随着鼓声过了四十九响,广场上顿时接上丝竹、钟编之音,老爷子抛下鼓锤,一手接过萧父递过的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更是随声而舞。

    群舞女子排着各式队形,或穿插,或者并行,头上彩带齐舞,身上衣袂翩飞,脚下烫金面的鞋子更是散着金光,顿时如同万鸟其至一般,让人眼花缭乱。

    声越急,舞越骤,舞群之中,忽的分出九个着七彩丝衣的女子,手中牵着不知从何处掏出的彩带,顺着祭台的楼梯疾奔而上。

    九根斑斓彩带一端被牵至台顶,九个女子如蝴蝶穿花一般,将萧老爷子围绕其中,随着身形穿插,将九根彩带统统系于老爷子腰间,祭台下方有人拽住了彩带另一头,用力拉拽之下,将彩带绷直,更是上下摇动,瞬时间,仿若天虹坠入了人间。

    九个女子各自在腰腹间掏出一朵丝绸制的七彩假花横衔于口中,与萧家老爷子齐舞得片刻,又仿佛花团炸开一般,朝祭台上立柱奔去,而后各自紧拽着立杆上的绳索站在台顶四周,用力朝外纵身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