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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专业背锅侠

    临州城,知州府邸。

    案台前忙碌了一天公务的知州大人林云山,在放下自己手中的笔杆后,接过身边那位妇人手中的茶盏,探头轻啜了一口。

    “参片放多了。”

    微微皱了皱眉,林云山用有些责怪的眼神,望了身边那位妇人一眼。

    每日的公务结束后,身为林云山发妻的余敏总会在适时递上一盏参茶,好为终日忙于政务的林老爷补补身子。

    此事若是放在往常,林云山倒也不至于为这区区一两片人参的小事而责怪勤俭持家的发妻,只不前些日子为了不耽误春耕,他们几乎已经掏空了自己的家底,若再不节俭些,用不了多久他们怕是要去举债度日了。

    事实上,以林云山每年二百余两的俸禄来算的话,维持他们主仆十余口的生计倒也不太难,最关键的是林云山自身清廉也就算了,还动不动拿着自家的银子去堵他施政上的缺口,这才导致他们家里时不时日子就会变得有些紧巴。

    “你瞎操心个啥?家里还有多少银钱,我不比你清楚?”

    年约四十余许,头上就已经微生华发的余敏忍不住瞪了林云山一眼,对于这个不把自家银子当钱的老爷,她是早就摸透了秉性。

    除了朝廷俸禄她一分都动不了外,自己娘家的补贴她就重来没给林云山老实交代过具体数目,就好比前日他父亲托人给她带来的那百余两银子。

    一起过了这么些年,都不说她这个发妻了,就连她娘家都已经知道她们大概什么时候会缺钱,总是会在适当的时节,给她这儿送些钱物作为资助。

    若非如此,按他们家老爷那视钱财如粪土的脾气,别说是维持基本的体面,就连他们娘三估计都要轮番上街乞讨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

    林云山苦笑了一声,伸手替发妻理了理华发横生的发鬓,轻声叹了口气。

    对于发妻那些私底下的小动作,林云山自然并非全无察觉。

    在几次急缺银钱的关头,他也曾有数次打过发妻手里那些私房钱的主意,只不过在被她联合两个儿子一起造反后,这些事情最终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我陪你吃苦不打紧,但是墨儿和贤之要是因为你这糟老头子毁了前途,老娘我非得恨你一辈子不可。”

    余敏伸出手指戳了戳林云山的额头,有些埋怨道。

    只知游手好闲的林贤之暂且不谈,身为士子的林墨本就需要交游广阔好闯出自己的名声,若是平日里没有些银钱打点,林墨以后上哪找自己的助力去。

    “得得得,家里反正都你说了算。”

    林云山闻言连忙讨饶。

    “对了,那逆子呢?”

    自从中午将那当街斗殴的逆子关在祖堂里后,林云山一忙起政务来倒是暂时忘了还有此事。

    若要说起林贤之从小到大干的那些糟心事,林老爷恐怕吐槽个三天三夜都不算完。

    只不过这逆子天生皮糙肉厚,又占着有娘和大哥护着,说教不听,体罚没用,久而久之对于这个逆子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做出上房揭瓦这等破事,他一般也就训斥一番后,关在家里禁足几天了事。

    “还在祖堂里跪着呢,自从上次让你多罚他跪了三天后,没你发话谁还敢私自将他放出来。”

    一提起林贤之,余敏立马变得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不管是已经颇有才名的林墨也好,还是只知惹是生非的林贤之也罢,反正两个儿子都是她的亲骨肉,哪个受罚她这个当娘的都觉得心肝疼。

    “好好好,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林云山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余敏给他来这招,见状哪里还敢在此久留,在手忙脚乱的安抚一阵后,连忙打开房门逃之夭夭。

    他就想不明白了,原来那个被他看一眼都能羞红半边脸的余家小娘子,到底啥时候就变成如今天这般德行了。

    “想必都是被那逆子给影响了。”

    一想起原本贤良淑德的发妻在这些年的变化,林云山是越想越来气,毫不客气就将这顶大锅扣在了林贤之的身上。

    是以,在路过祖堂看到那个跪的笔挺的背影时,原本打算就此饶过这逆子的林云山,在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后,没再往里多看一眼就背负着双手径直离去。

    跪在祖堂里的林贤之并没发现林云山适才离去时故意闹出的小动静,倒不是他耳背,而是因为此时的他酣梦正恬,哪怕嘴角上的口水已经滴了一地都不自知。

    要说为啥他明明跪的笔挺都能睡着,只从他下巴上撑着地面的那根木棍就知道了,如果没有十数年的功力,怕是都修不好这门跪着睡觉的绝技。

    对于自己五岁前的记忆,林贤之并没什么印象,这并非是因为当时年纪尚幼的原因,而是因为现在的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他的。

    在他的前世,林贤之原本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有志青年,只不过在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恋情打击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

    不仅开始逃避现实,而且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开始变的十分抵触。

    自那以后,他就彻底将自己与现实隔绝了开来,整日通过互联网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历史,地理,人文,甚至一些古老的技击之术也颇有涉猎。

    理论知识的极大丰富加上对现实的不满,这也导致他在网络上时不时就给人找茬,成为了一个遇到啥事都能有理有据喷上几句的超级键盘侠。

    就这样日复一日,一边不停研究资料,一边不断在网络上掀起一场场口水战的林贤之,终于在他三十多岁参与一场旷日持久的键盘战争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心力衰竭,扑街在了键盘上。

    等到他从这具身体上醒来时,他就已经成为了刚上任的临州知州家的二公子。

    在经历了前世那不尽如意的人生后,他就决定了在这辈子没事尽量不去用脑子,就在这个林家好好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二公子。

    而为了自己能多享几年清福,不再如上辈子般英年早逝,对自己现在这幅身体的素质,林贤之也十分重视,自有条件以来,他每日基本上都会花上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进行身体方面的锻炼。

    极好的身体素质,合理有效的训练方法再加上极为丰富的技击知识,这也让他在这临州城中逐渐混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恶名,可以说等闲三五个大汉,还真近不了他的身。

    在林云山离去后不久,林贤之身后的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眼见祖堂前的林贤之毫无反应,推门而入的那道身影开始蹑手蹑脚的悄悄凑到林贤之的身前,弯下腰身看去。

    “好家伙,这也能睡的着?”

    身材修长,身着青衿文士服的身影,在啧啧称赞了几声后,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坏笑,悄悄伸手朝着支撑在林贤之下巴上的那根木棍抓去。

    “不会吧?这也行?”

    眼见在自己突然抽出那根不棍后,依然跪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林贤之,林墨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好小子,故意耍我是吧?”

    直到林贤之忽然睁开眼睛有些鄙视的瞪了他一眼后,林墨这才噗呲一声笑出声来,狠狠锤了下林贤之的肩膀。

    “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在替你背锅,你就拿这玩意来犒劳我?”

    脸上虽然满是嫌弃,林贤之依然抓起篮子中的一个大白馍一把塞进了嘴巴里,在就着热气腾腾的白粥造了一大口后,这才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你就知足吧,这些日子爹又开始控制咱家里的开销了,能有你一口吃得就不错了。”

    面含笑意的林墨在打趣了林贤之一声后,就在边上眼神温和的望着这个在他眼前狼吞虎咽,从小到大不知替他背了多少黑锅的亲弟弟。

    作为被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子,林墨虽然自小就有着一颗侠义之心,但在很多时候却往往都是身不由己,根本就无法去践行自己心中的那份理念。

    八岁那年,就在年纪尚幼却已经心智早熟的林墨为此郁郁寡欢之时,是当时年纪六岁的林贤之站了出来,将学堂中那个仗势欺人的小胖子狠狠揍了一顿。

    就为此事,林贤之当时第一次被他们的父亲,在这祖堂前整整罚跪了一夜。

    刚开始时,林墨还曾为此事内疚的不行,也导致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再也不敢在林贤之的面前提及他所遇见的一些不平之事。

    却没曾想林贤之这小子看着好像没啥脑子,但是对他那些小心思却看的极为通透,很多时候甚至都不用他开口,林贤之就能通过他平日里的表现猜出一个大概,然后自己偷偷摸摸的去替他摆平了许多事。

    为此,被日后算账的林贤之自然没少挨罚,不过这小子楞是死鸭子嘴硬,不管林云山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打死都不说这些事情与林墨有关系。

    在他忍不住想要主动向林云山坦白时,这小子偏又拉着她们的娘亲来说事,说什么一个人挨打总好过两个人一起受罪,总要有个人能安她们娘的心,而且如果他能置身事外的话,说不得还能在偶尔替他求求情。

    就这样久而久之,林墨也逐渐习惯了家人间的这种相处方式,以至于对这个替他专业背锅背了十多年的亲弟弟,心里虽然颇为内疚,但到了该用的时候他却没有一丝手软。

    就好比这次,自己一个同窗的妹妹遇人不淑,差点被那个不学无术的士子骗财骗色。

    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动用了自己家中的这个专业背锅侠,效果那也是立竿见影,那个披着个羊皮外衣的骗子几乎是连夜就逃出了临州城,就连向同窗的妹妹诉声苦都不敢。

    “对了,楚楚没事吧?”

    在有些艰难的咽下满满一大口白馍后,林贤之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也就哭红了眼睛求我给你送点吃的而已,还能有什么事?”

    提起这个丫头,林墨忍不住朝林贤之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个林贤之自己掏钱买回来的贴身丫鬟,林家几个人那是打心眼里喜欢,只不过为了不让那乖巧伶俐的丫头瞎担心,林墨那可是没少费劲。

    “咋的?那是我自家掏钱买的丫头,心疼我咋了?羡慕?”

    林贤之有些挑衅的望了林墨一眼,要说就他这混吃等死的态度,其实还真没什么地方值得好显摆的,但要说起楚楚这丫头嘛,林贤之那可是打心里得意。

    自从几年前他耗尽毕生的零花钱买下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后,楚楚就作为林贤之的贴身丫鬟在林府中被安置了下来。

    却没曾想当初他那怜悯心泛滥下的无意之举,居然让他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楚楚这小丫头不仅生性极为乖巧聪慧,而且在林府这几年的慢慢调养下,原来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现在也是长的越来越水灵,年仅十六岁就出落的如出水芙蓉一般,深得林府上下的喜爱。

    不得不说,林墨有时候瞅着那无论是读书习字,又或是针线女红都能在短时间内做到手拿把掐的小丫头,他还真是有些眼红。

    “是啊,羡慕的不行,要不你把楚楚让给我这老哥当丫鬟如何?反正就你这德性,人家跟着你那就是凤凰围着乌鸦转,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林墨嘿嘿笑了笑,毫不客气的开始打击林贤之,反正兄弟两人谁也不比谁少了解对方一点,以林贤之那脸皮堪比城墙都要厚的属性,他这点打击力度估计比挠痒痒也强不了多少。

    “行啊,当初买那丫头花了本少爷五十两,你要真想要,看在咱两亲兄弟的份上就算你便宜点,随便给个百八十万两的就好了。”

    用眼睛斜瞟了一眼不怀好意的林墨,林贤之在故作沉思后,随口打趣道。

    “呐,我们闹归闹,你跟我说老实话,楚楚那丫头以后你到底打算怎么安排?要真按老爷子的意思让她给人做小的话,哪怕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你大哥我可不答应啊。”

    席地坐在林贤之身边的林墨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那个老爹什么都好,唯独就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古板,老觉得女子嫁人就得门当户对才符合常理,哪怕他自己都已经将楚楚当成半个女儿来看待,也无法改变他那套有些腐朽的观念。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就和思维有些古怪的林贤之无话不谈,在不知不觉中被潜移默化的关系,本为传统文人出身的林墨,对于一些墨守成规的作法却极为反感。

    “切,老头子他想的美,既然是本少爷的丫鬟,如果以后她真想嫁人了,无论想嫁给谁,本少爷自会替她做主,哪里由得他来指手画脚?”

    “就算楚楚这辈子都不想嫁人,那本少爷就养她一辈子又何妨?”

    看到林墨眼中的些许戏谑之意,林贤之在咽了口口水后,有些底气不足的补充了一句。

    “喏,丫头你都听到了。”

    满脸得意的林墨,扭头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看着走进屋里那个双目通红,一脸紧张的小丫头,林贤之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林墨一眼,感情他这大哥来看他是假,来给他下套才是真的。

    不过面对这样的结局,林贤之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心里突然为之一松,整个人都爽利了不少。

    “没事了就赶紧滚,楚楚,呃,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看到跪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小丫头,林贤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抛却其他不谈,要说他们两父子在这点上,还真算是旗鼓相当,没有谁能真的笑话谁。

    “对了,还有一件事等你跪完后,我再找机会和你说。”

    原本还想多看下林贤之窘态的林墨,在被楚楚软硬皆施的撵出房门后,突然回头朝着林贤之笑了笑说道。

    “不想听,反正你找我从来就没啥好事。”

    林贤之有些无语的白了林墨一眼,就他这趟都还没能跪完呢,如果再犯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上哪去借两条腿来在这一起跪着。

    “放心,这次是好事,一世人两兄弟,我如果真要坑你,哪用的着在这拐弯抹角。”

    林墨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也不管跪在地上脸色黢黑的林贤之,与楚楚一前一后,相继离去。

    “那倒也是。”

    在想了想后,林贤之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自从第一次他自愿替林墨顶缸后,林墨对于他这个背锅专业户向来那是有一说一,说要让他顶两个锅,那就是两个,绝对不带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