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11年冬，阿拉伯海。
一艘捕鲸船穿越重重迷雾，向南驶去。
阿卜杜勒·瓦希德站在船尾，望着潮湿的海雾出神。他身边坐着一群玩桥牌的懒骨头，嘴里不是叼着烟就是塞着酒瓶。外号“老上校”的酒鬼手里攥着酒瓶，扒着船帮不停地往大海里呕吐，他屁股后面有个调皮的家伙趴在地上学毛毛虫走路，逗得另外几人哈哈大笑。
主要是大家都无所事事。
毕竟，这次出海的目的不是捕鱼，而是陪着两位神秘的客人出海走一遭。至于理由，没人敢多问。
这时，那两位客人正站在船尾的一角，望着雾气蒙蒙的大海。两人一头黑色的长发，中等身材，身穿样式相同的黑色皮大衣，脚踩绣着紫荆花的皮靴，手里各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起来的玩意儿，从轮廓上看，大概是一个盒子。
这两人不能说是风度翩翩，也算不上威风凛凛，但瓦希德觉得，这可能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现在，他们给瓦希德的印象就是：沉郁自持，但都令人望而生畏。
还有，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从今天早上开始，这两人就一直在船上走来走去，视线越过迷雾，投向大海的远方，而且毫不避讳，因此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但那到底是什么？
大副哈伦劝瓦希德不要多管闲事：“你管他干什么？他想在海里找个娘们儿你也别管！咱们只管拿钱办事！操那闲心干啥？”
在那之后又过去半天，客人仍在船上走来走去，期间虽然没有发生任何事，但瓦希德却越发地心神不宁，他总觉得船在驶向某个深不可测的，甚至是临近死亡的地方……他仰天吐出一口白烟，像是一声叹息，然后把烟头吐在潮湿的甲板上，向两位客人走去。
“两位，需要帮忙吗？”他稍带紧张地问。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人前来搭讪，因此回过头的那个人脸上带有一丝惊愕，但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而另外一个人却像没听到一样，只是望着西北方向，纹丝不动。
“不用，谢谢。”回头的人说。
这是一张东方面孔，面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但下嘴唇有一道竖直的伤疤，显得残酷。在东方人的审美里，大概还算得上俊美，瓦希德心想。这时，那个一直没回头的人说话了：
“海盗。”他轻声说。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平淡了，以至于瓦希德竟没能反应过来前方的威胁有多致命。他顺着二人的视线望去，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噩梦。
他看到捕鲸船的西方，有一排海盗船呈扇形展开，正浩浩荡荡地向捕鲸船扑来。船上的海盗密密麻麻，一个个张牙舞爪，对着捕鲸船发出怪异的尖叫。那一张张象征着恐怖与危险的骷颅头旗帜在空中飘扬，狰狞可怖。
瓦希德踉踉跄跄地后退，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响。他听到船员们都在尖叫，都在哀嚎。大概是出于求生本能的缘故，瓦希德注意到两位客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表现出慌乱。他颤巍巍地朝两人走去。他看到客人打开黑色的包裹，取出一个褐色的皮质盒子，盒子再打开，现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两把刀！
瓦希德浑身一哆嗦，像有一股电流从体内穿过。他没有看清客人拔刀的动作，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刀就握在客人手里了。他发现，客人的刀竟然是黑色！
他想起儿时爷爷讲的一个故事，一个有关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有关剑与血的故事，那个故事里，主人公们所使用的，就是黑色的刀。
“你们是来抓捕海盗的吗？”瓦希德问。
这一次两人都回头了，但他们只是看着他，就像没听清他说什么一样。
“你们是来抓海盗的吧？”瓦希德鼓起勇气又问一遍。他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流转，想迫切地知道答案，但等来的结果却让他失望透顶：
“我们与海盗又没有纠葛，为什么要抓他们？”嘴唇上有伤疤的男人说，正当瓦希德的心情跌落到谷底的时候，那人又说：
“如果你希望海盗消失的话，或许有东西会帮你。”
瓦希德不解其意。他看到客人向天空望去，于是他也向天空望去……那一刹那，瓦希德心中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只有一个疑问：
世界……在燃烧吗？
今天太多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瓦希德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一路跟随的迷雾，突然出现的海盗船，童话故事里的黑刀，以及正在燃烧的天空。
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只是天空，周围的空间也在燃烧，一种暗红色的东西正在吞噬世界，就像火焰吞噬白纸一样，一点点灼烧，只是在后面留下的不是灰烬，而是一片不详的红色。
这是地狱的颜色吗？
瓦希德怔怔地望着天空，觉得身处地狱的边缘。突然，他不知是哪来的决断力，一咬牙，决定带领船员逃离这个地方。据他判断，他们大概处于一个未知现象的中心，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包围着，趁包围圈还没有完成，他们还有机会逃离这里！可他转过身，却发现大家都傻傻地望着天空，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他跑过去叫醒他们，然后让他们各就各位，准备逃亡！
“二副！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底在哪里？”
“这是什么鬼地方？”
面对大家的提问，瓦希德只觉得烦躁。“这是哪里？我他妈还想知道呢！”他大叫道，“不想死的就赶紧执行命令！”
可话音未落，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
轰隆隆！
轰隆隆！
海上响起炮弹发射的声音。瓦希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颗炮弹就从他耳边飞过去了。他赶紧捂住耳朵，但还是拦不住耳股一阵阵地发疼。他忍着疼痛环顾四周，发现海上到处都是十几米高的水花，每一处都堪比十几头鲸鱼同时喷水的规模！
瓦希德耳鸣了。他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不是一场噩梦。但不管是不是在梦中，他知道，他必须要做一件事。他用力扭动僵硬的脖子，冲着同伴们大喊一声：
“快趴下！！”
随着所有人一起卧倒在甲板上，如同浪花一般的海水也哗哗地落下来了。一滩滩水积在甲板上，像暴风雨经过后的样子。
“他奶奶的！”瓦希德痛骂一句，“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不逃跑还想着发财？猪狗不如的东西！”
“不，”这个时候有不同的声音，“你们看呐，海盗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他们在乱发射炮弹。”
众人抬头一看，是酒鬼“老上校”。他手里拿着酒瓶，还趴在船舷上，像看热闹一样。他低头闷一口老酒，红扑扑的脏脸微微一笑：“不怕，炮弹炸不过来。”
可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就在他前方炸开了。
瓦希德冲上去一把把他拉回来：“老上校，你就别在这添乱了！赶紧回舱待着去！”他一边拉着上校弓着腰走，一边观望海上的情况。
上校说的不错，海盗的确在无差别地攻击。他看到有两艘海盗船也在燃烧，船上黑烟滚滚，哀嚎声一片，有些海盗正犹豫着要不要往海水里跳。
正当瓦希德觉得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极目远眺，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发现天空的红色区域比他想象的更大，大到他无法判断边界在多远的地方，大到他不知道以他们的行进速度还能不能来得及！这时，他又被一个恐怖的念头攫住了：如果来得及，海盗们为什么不逃？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根本不存在那样一条能够逃出生天的希望之路？
瓦希德扔下老上校，向船尾的船客走去。他心中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两个人也许能保全他们一船人的性命。
他来到二人身后，发现他们的皮衣上一点水渍都没有，倒是飘着一些白色的蒸汽。这是怎么回事？这时，瓦希德听到那个从没搭理过他的人说：
“阿兰，来了。”
而叫阿兰的人简短地说：
“它可真忍得住。”
“开始吧。”
“嗯。”
瓦希德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是死神吗？他睁大眼睛，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他看到叫阿兰的人手起刀落，从船上削下一块木头攥在手里，接着，他向前伸出胳膊，又松开手，木块落到大海里了。片刻后，瓦希德听到有什么声音从船下传来：
咯嘣咯嘣，咯嘣咯嘣。
他刚想靠过去看看，可叫阿兰的人突然纵身跃入大海，把他吓得呆住了。这可是冰冷的海水啊！
可他上前一看，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海水，全是冰。大海结冰了。冰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闪耀着像血钻一样的光泽。阿兰俯下身子，反手将刀插进冰层，海水结冰的速度加快了。他远远地看到，冰层如狂奔的浪头向前推进，在后面留下一片猩红。
海盗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们也不管来者是什么玩意儿，直接安排炮弹轰隆隆地一通打上去，结果发现没什么效果于是作罢。那海盗头子思忖这冰面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没准是像彩虹桥之类的什么东西来搭救他们了，于是收拾东西一窝蜂全下船了。
“你不下去吗？”瓦希德问。
男人盯着前方的海盗船，没有要下去的意思。瓦希德只知道他叫“阿离”，叫阿兰的人这么称呼过他一次。
瓦希德曾偷偷地观察过他：身材英挺，步伐沉稳，一双浓长剑眉掩不住高高的眉骨，面容深邃，眼神忧郁，鼻梁高耸，下巴微翘，一头黑色长发显得放荡不羁，又兼具颓废和洒脱。
“会下去的。”男人回答。
他的回答让瓦希德有种感激的感觉。因为瓦希德没想过对方会回答，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口，虽然听到答复很高兴，但他也在心里鄙视自己：你怎么那么贱呢？
正当瓦希德神思飘忽的时候，一声雷鸣般的闷响从冰下传来：
咚！
瓦希德有一种被抛起来的感觉，轻飘飘的，然后又重重地摔在甲板上。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但他明白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冲击力。这力量让捕鲸船，让周围的空气，乃至让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他刚想爬起来，不料撞击又开始了。他看到同伴们也面临着和自己相同的困境——爬起来，又摔倒。他觉得他们就像锅里的一盘菜，被翻来覆去地翻炒。
瓦希德慢慢地爬向桅杆，并借着下一次撞击的冲击力牢牢地抓住桅杆，然后调整角度向船客大喊：“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船客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海盗船附近的海域。瓦希德明白了，海盗船下面正是被撞击的地方，海盗们被震得跌倒在冰面上，一个个都在奋力爬起来。
“快跑。”船客说，“放弃船，带上你的人往反方向跑。别回头。”
瓦希德望着前方，预感到什么东西就要从冰下出来了。他很想看一眼是什么，但身后的兄弟们等不及了。他决定先和大家一起逃跑。可他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冰川崩裂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瓦希德抬起头，看见西方的天空如一滩污血。
这时耳边响起利刃出鞘的声音。他看到船客一跃而起，纵身跳入大海。他转过身，正好目睹那幅要烙印在他脑海一生的画面……
一头黑色的巨龙冲破冰面，把数万块碎冰一起撞飞到天上，海盗船的残肢和没来得及逃走的海盗也夹杂其中。巨龙鼓动硕大的双翼，将淋在身上的海水、尸体和冰块抖落，然后冲出冰层，向着血色的天空飞去。它的双目炽热如红烛，它的身躯巨大如山峰，它的黑色鳞片熠熠生辉，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瓦希德忽然想起恶龙与勇士的故事。如今恶龙已经出现，勇士也要登场了吧？
如预见的一样，他看到冰上的二人正朝着巨龙走去，手中的刀刃泛着幽光，身后的大衣在寒风中飘荡。
一艘捕鲸船穿越重重迷雾，向南驶去。
阿卜杜勒·瓦希德站在船尾，望着潮湿的海雾出神。他身边坐着一群玩桥牌的懒骨头，嘴里不是叼着烟就是塞着酒瓶。外号“老上校”的酒鬼手里攥着酒瓶，扒着船帮不停地往大海里呕吐，他屁股后面有个调皮的家伙趴在地上学毛毛虫走路，逗得另外几人哈哈大笑。
主要是大家都无所事事。
毕竟，这次出海的目的不是捕鱼，而是陪着两位神秘的客人出海走一遭。至于理由，没人敢多问。
这时，那两位客人正站在船尾的一角，望着雾气蒙蒙的大海。两人一头黑色的长发，中等身材，身穿样式相同的黑色皮大衣，脚踩绣着紫荆花的皮靴，手里各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起来的玩意儿，从轮廓上看，大概是一个盒子。
这两人不能说是风度翩翩，也算不上威风凛凛，但瓦希德觉得，这可能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现在，他们给瓦希德的印象就是：沉郁自持，但都令人望而生畏。
还有，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从今天早上开始，这两人就一直在船上走来走去，视线越过迷雾，投向大海的远方，而且毫不避讳，因此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但那到底是什么？
大副哈伦劝瓦希德不要多管闲事：“你管他干什么？他想在海里找个娘们儿你也别管！咱们只管拿钱办事！操那闲心干啥？”
在那之后又过去半天，客人仍在船上走来走去，期间虽然没有发生任何事，但瓦希德却越发地心神不宁，他总觉得船在驶向某个深不可测的，甚至是临近死亡的地方……他仰天吐出一口白烟，像是一声叹息，然后把烟头吐在潮湿的甲板上，向两位客人走去。
“两位，需要帮忙吗？”他稍带紧张地问。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人前来搭讪，因此回过头的那个人脸上带有一丝惊愕，但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而另外一个人却像没听到一样，只是望着西北方向，纹丝不动。
“不用，谢谢。”回头的人说。
这是一张东方面孔，面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但下嘴唇有一道竖直的伤疤，显得残酷。在东方人的审美里，大概还算得上俊美，瓦希德心想。这时，那个一直没回头的人说话了：
“海盗。”他轻声说。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平淡了，以至于瓦希德竟没能反应过来前方的威胁有多致命。他顺着二人的视线望去，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噩梦。
他看到捕鲸船的西方，有一排海盗船呈扇形展开，正浩浩荡荡地向捕鲸船扑来。船上的海盗密密麻麻，一个个张牙舞爪，对着捕鲸船发出怪异的尖叫。那一张张象征着恐怖与危险的骷颅头旗帜在空中飘扬，狰狞可怖。
瓦希德踉踉跄跄地后退，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响。他听到船员们都在尖叫，都在哀嚎。大概是出于求生本能的缘故，瓦希德注意到两位客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表现出慌乱。他颤巍巍地朝两人走去。他看到客人打开黑色的包裹，取出一个褐色的皮质盒子，盒子再打开，现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两把刀！
瓦希德浑身一哆嗦，像有一股电流从体内穿过。他没有看清客人拔刀的动作，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刀就握在客人手里了。他发现，客人的刀竟然是黑色！
他想起儿时爷爷讲的一个故事，一个有关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有关剑与血的故事，那个故事里，主人公们所使用的，就是黑色的刀。
“你们是来抓捕海盗的吗？”瓦希德问。
这一次两人都回头了，但他们只是看着他，就像没听清他说什么一样。
“你们是来抓海盗的吧？”瓦希德鼓起勇气又问一遍。他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流转，想迫切地知道答案，但等来的结果却让他失望透顶：
“我们与海盗又没有纠葛，为什么要抓他们？”嘴唇上有伤疤的男人说，正当瓦希德的心情跌落到谷底的时候，那人又说：
“如果你希望海盗消失的话，或许有东西会帮你。”
瓦希德不解其意。他看到客人向天空望去，于是他也向天空望去……那一刹那，瓦希德心中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只有一个疑问：
世界……在燃烧吗？
今天太多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瓦希德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一路跟随的迷雾，突然出现的海盗船，童话故事里的黑刀，以及正在燃烧的天空。
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只是天空，周围的空间也在燃烧，一种暗红色的东西正在吞噬世界，就像火焰吞噬白纸一样，一点点灼烧，只是在后面留下的不是灰烬，而是一片不详的红色。
这是地狱的颜色吗？
瓦希德怔怔地望着天空，觉得身处地狱的边缘。突然，他不知是哪来的决断力，一咬牙，决定带领船员逃离这个地方。据他判断，他们大概处于一个未知现象的中心，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包围着，趁包围圈还没有完成，他们还有机会逃离这里！可他转过身，却发现大家都傻傻地望着天空，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他跑过去叫醒他们，然后让他们各就各位，准备逃亡！
“二副！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底在哪里？”
“这是什么鬼地方？”
面对大家的提问，瓦希德只觉得烦躁。“这是哪里？我他妈还想知道呢！”他大叫道，“不想死的就赶紧执行命令！”
可话音未落，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
轰隆隆！
轰隆隆！
海上响起炮弹发射的声音。瓦希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颗炮弹就从他耳边飞过去了。他赶紧捂住耳朵，但还是拦不住耳股一阵阵地发疼。他忍着疼痛环顾四周，发现海上到处都是十几米高的水花，每一处都堪比十几头鲸鱼同时喷水的规模！
瓦希德耳鸣了。他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不是一场噩梦。但不管是不是在梦中，他知道，他必须要做一件事。他用力扭动僵硬的脖子，冲着同伴们大喊一声：
“快趴下！！”
随着所有人一起卧倒在甲板上，如同浪花一般的海水也哗哗地落下来了。一滩滩水积在甲板上，像暴风雨经过后的样子。
“他奶奶的！”瓦希德痛骂一句，“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不逃跑还想着发财？猪狗不如的东西！”
“不，”这个时候有不同的声音，“你们看呐，海盗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他们在乱发射炮弹。”
众人抬头一看，是酒鬼“老上校”。他手里拿着酒瓶，还趴在船舷上，像看热闹一样。他低头闷一口老酒，红扑扑的脏脸微微一笑：“不怕，炮弹炸不过来。”
可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就在他前方炸开了。
瓦希德冲上去一把把他拉回来：“老上校，你就别在这添乱了！赶紧回舱待着去！”他一边拉着上校弓着腰走，一边观望海上的情况。
上校说的不错，海盗的确在无差别地攻击。他看到有两艘海盗船也在燃烧，船上黑烟滚滚，哀嚎声一片，有些海盗正犹豫着要不要往海水里跳。
正当瓦希德觉得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极目远眺，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发现天空的红色区域比他想象的更大，大到他无法判断边界在多远的地方，大到他不知道以他们的行进速度还能不能来得及！这时，他又被一个恐怖的念头攫住了：如果来得及，海盗们为什么不逃？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根本不存在那样一条能够逃出生天的希望之路？
瓦希德扔下老上校，向船尾的船客走去。他心中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两个人也许能保全他们一船人的性命。
他来到二人身后，发现他们的皮衣上一点水渍都没有，倒是飘着一些白色的蒸汽。这是怎么回事？这时，瓦希德听到那个从没搭理过他的人说：
“阿兰，来了。”
而叫阿兰的人简短地说：
“它可真忍得住。”
“开始吧。”
“嗯。”
瓦希德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是死神吗？他睁大眼睛，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他看到叫阿兰的人手起刀落，从船上削下一块木头攥在手里，接着，他向前伸出胳膊，又松开手，木块落到大海里了。片刻后，瓦希德听到有什么声音从船下传来：
咯嘣咯嘣，咯嘣咯嘣。
他刚想靠过去看看，可叫阿兰的人突然纵身跃入大海，把他吓得呆住了。这可是冰冷的海水啊！
可他上前一看，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海水，全是冰。大海结冰了。冰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闪耀着像血钻一样的光泽。阿兰俯下身子，反手将刀插进冰层，海水结冰的速度加快了。他远远地看到，冰层如狂奔的浪头向前推进，在后面留下一片猩红。
海盗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们也不管来者是什么玩意儿，直接安排炮弹轰隆隆地一通打上去，结果发现没什么效果于是作罢。那海盗头子思忖这冰面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没准是像彩虹桥之类的什么东西来搭救他们了，于是收拾东西一窝蜂全下船了。
“你不下去吗？”瓦希德问。
男人盯着前方的海盗船，没有要下去的意思。瓦希德只知道他叫“阿离”，叫阿兰的人这么称呼过他一次。
瓦希德曾偷偷地观察过他：身材英挺，步伐沉稳，一双浓长剑眉掩不住高高的眉骨，面容深邃，眼神忧郁，鼻梁高耸，下巴微翘，一头黑色长发显得放荡不羁，又兼具颓废和洒脱。
“会下去的。”男人回答。
他的回答让瓦希德有种感激的感觉。因为瓦希德没想过对方会回答，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口，虽然听到答复很高兴，但他也在心里鄙视自己：你怎么那么贱呢？
正当瓦希德神思飘忽的时候，一声雷鸣般的闷响从冰下传来：
咚！
瓦希德有一种被抛起来的感觉，轻飘飘的，然后又重重地摔在甲板上。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但他明白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冲击力。这力量让捕鲸船，让周围的空气，乃至让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他刚想爬起来，不料撞击又开始了。他看到同伴们也面临着和自己相同的困境——爬起来，又摔倒。他觉得他们就像锅里的一盘菜，被翻来覆去地翻炒。
瓦希德慢慢地爬向桅杆，并借着下一次撞击的冲击力牢牢地抓住桅杆，然后调整角度向船客大喊：“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船客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海盗船附近的海域。瓦希德明白了，海盗船下面正是被撞击的地方，海盗们被震得跌倒在冰面上，一个个都在奋力爬起来。
“快跑。”船客说，“放弃船，带上你的人往反方向跑。别回头。”
瓦希德望着前方，预感到什么东西就要从冰下出来了。他很想看一眼是什么，但身后的兄弟们等不及了。他决定先和大家一起逃跑。可他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冰川崩裂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瓦希德抬起头，看见西方的天空如一滩污血。
这时耳边响起利刃出鞘的声音。他看到船客一跃而起，纵身跳入大海。他转过身，正好目睹那幅要烙印在他脑海一生的画面……
一头黑色的巨龙冲破冰面，把数万块碎冰一起撞飞到天上，海盗船的残肢和没来得及逃走的海盗也夹杂其中。巨龙鼓动硕大的双翼，将淋在身上的海水、尸体和冰块抖落，然后冲出冰层，向着血色的天空飞去。它的双目炽热如红烛，它的身躯巨大如山峰，它的黑色鳞片熠熠生辉，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瓦希德忽然想起恶龙与勇士的故事。如今恶龙已经出现，勇士也要登场了吧？
如预见的一样，他看到冰上的二人正朝着巨龙走去，手中的刀刃泛着幽光，身后的大衣在寒风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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