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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聚散如浮萍(一)

    “丁统领?”

    徐潇然向外探头,只看到一个蓝袍少年踩着碎光进门,嘴上喊着张若虚,犀利的眼眸却落在她的身上。

    “徐姑娘也在。”

    “这位公子风尘仆仆是有什么事情吗?”

    泖庭微垂头颅,眼睑半敛,修长的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晚辈前来感谢丁统领对小棠的照顾,还有,来道个别。”随后起身,眼神停留在某处。

    “我和宁如棠。”张若虚清清嗓,“你不用担心,我们就是做个买卖,钱没到手,我不会撂挑子的。”

    少倾,张若虚想是想到了什么,散漫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此番只是顺路到了运都,还要往南走呢。”

    张若虚抬眼,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微笑,却是没有再就这件事情做文章。

    “你们这辈中没什么好苗子,好不容易有个放响的,还进京当了文官,南安啊......一代不如一代喽!”

    那位少年英才,现如今的安察院指挥佥事,沈重。

    听着是极大的官职,可到头来确实高高架空的瓷器而已,其一令人疑惑的是,此人是司徒昕遣来的,自然不应该入安察院——他虽掌控朝局,可唯一动不得的便是这只听皇室调遣的安察院了。若要限制沈家,不管安在谏台还是御史台,六部还是刑狱司,都有他的人暗中操控,可为什么偏偏,去了皇室的安察院?

    其二便是他的年龄。

    太年轻了,这种青枝绿叶,初入安察院之时未满十八岁便得了这么一个高官做。每天不是陪皇帝聊天嬉笑——这是继司徒昕掌控朝堂后安察院为数不多的用处;就是自己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棽都鸣春台岳诗诗是为红颜佳人,在岳诗诗那里待的时间,比在家时间都长。

    在凉州的少年英将就这样陨落烟火,张若虚可惜一声也是发自内心的遗憾。

    “徐姑娘......”泖庭将视线转到徐潇然身上,“也要去棽都吗?”

    他明明已经从宁如棠嘴里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要多一句嘴。

    “是的。”

    “棽都不比西北,脚踩的未必是石砖,他们那些人落套都不会露尾巴。”

    泖庭一边慢吞吞地说,眼睛从来没离开过徐潇然。徐潇然明显的感觉到,泖庭对她关注非常,这让她激发了本能。

    那是充满警戒与防备的内心,是外人根本触碰不到的世界。

    “...”徐潇然刚想以“某兄”作为开口点,不出意外的又忘记泖庭的名字了,“多谢提醒。”

    泖庭看着轻声回答的清唇,勾起嘴角想要张嘴,还是收回了嘴边的话,点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泖庭前脚刚走,张若虚就带着打量的语气说:“知道他是谁吗?”

    徐潇然摇头也没问,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能和姓宁的有这般关系的人就是棽都商界另一位少爷了。”

    徐潇然搭话道:“前辈认识?”

    张若虚嘿嘿笑道:“呵呵,不认识,没见过,就是好奇。”

    林家那位少爷叫林听,怎么也应该是在棽都,刚刚这位少年姓名不对,还要走向南方。张若虚心里默默盘算着此人的身份,最终也止于前往棽都的马车。

    布庄别苑的后门外,一驾驾车马成一字型排开堵满了巷子口,下人们来来回回的紧张着,不停清点着数目,确定马车周围没有可以漏风的地方,这才让宁如萌踉踉跄跄的走上了马车。

    前脚宁如萌刚坐下,后面的帘子却迟迟未放下,少倾,一双大脚乍现在她眼前,少女睁大了眼,虽然惊讶却并没有慌张,足足展现了一派大家闺秀:“渡儿少爷?”

    荀渡将身子放低了一半才勉强进入车厢内,一双大脚显得无所适从,他赶忙坐下一边整理起皱的衣服一边略显羞涩的说:“你哥哥托我为你问诊,这一路上只是做好望学,冒犯之处请多海涵。”

    宁如萌半掩玉颜,声音虚弱问道:“你真的是荀渡吗?”

    荀渡瞳孔放大:“姑娘怎么这么说?”

    “川江是个好地方,荀老太爷怎么放你孤身在外?”

    荀渡嘴唇微微颤抖,或许心中犹豫,但还是没有开口,只听着宁如萌一个人说着话:“不会是荀家出了什么变故吧?不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飘落他乡呢?”

    少年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左手覆在右手上,嘴唇将张未张,大脑运转一番后似是想出了一番说辞,喉间微微抖动,言语未出就听着宁如萌轻笑一声,语气与先前很不一样:“在家待久了就喜欢胡思乱想,不承想把这毛病带到运都了,渡儿少爷勿怪。”

    荀渡稍稍冷静一番,缓缓开口道:“宁小姐这病只怕是心病盖过了身病才难以痊愈。”

    宁如萌歪起脑袋,亮起的眼眸将一张脸衬托的更为动人:“心病?”

    “高墙大院烦闷枯燥,多年病体拖不跨身子,心也要拖跨了。”

    “不会。”宁如萌这声显得十分突兀,随后看向荀渡的眼神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会错了意,总觉得薄薄眼底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我很充实,甚至,一馈十起。”

    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二人这番闲谈还未落幕,就听见马车外大叫四起,喧闹中有人放生高喊类似于“保护小姐”之类的话,很快刚被拉紧的门帘抖动起来,两个壮硕的身影蹲伏在马车外。

    看着气定神闲的宁如萌,荀渡眸光幽深,试探的说:“外面好像打起来了。”

    似乎是没想到荀渡会开口,宁如萌旋起笑容,眼如秋水:“我知道。”

    短短一会儿,荀渡被这个年轻女子递了两个笑容,面对这位南安有名的窈窕淑女,他这种正值盛气,春心芳动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招架不住,他干脆将视线移开反向而视,挺身而坐:“听起来有数十人。”

    宁如萌身体微微前倾,对门外说道:“多少人?”

    一个暗沉的声音响起,言语中略显躲闪之意:“一个人。”

    听到这里荀渡不禁大惊失色,仿佛这人是冲他来的一般,倒是一旁的少女暗自点头呢喃:“不是普通人了......”

    不是普通人,这话很有意思,谁敢来招惹天下第一富甲宁家呢?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招惹。

    “丁统领呢?”

    “在前面的马车里。”

    “什么门派,可能认出?”

    “步法乖张,像......像江南张氏。”

    张怀民,前凉武将张渝弛独子,前凉覆灭后一直隐居在江南地区,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要说他的得道天赋或许并不算高超,只因家传绝学——汉民诡步才让他在众多修行者之间立了个名头,原先只有“诡步”二字,而后他融入了法势心得,自觉功高盖祖,才在前面加了自己的名字。

    “张怀民什么时候教出这么出息的弟子来了?”

    作为盘守自家的荀渡,鲜少听说过修行之人的事情,可面前的女子,不啻知道,还知道的很多。

    帷裳外守卫额头上的汗珠不停顺着脸颊往下,吸足了一口气才回答道:“他手里......手里拿的,是......是厉剑。”

    守卫名叫代都,是宁北祁在棽都养的门客。

    器云榜排行第三,传说由宗上皇帝亲手打造出来征战百万沙场的名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如萌脸上的笑意戛然消失,摩挲着手中的手帕,眸光阴鸷。

    原来不是人厉害,是剑占了风头。

    可能是人与剑初次磨合,并不熟练,来人刺来刺去也难以接近宁如萌所在的马车。

    “哥哥呢?”

    “少爷还在苑内。”话音未落就听见代都语速成八百里加急一般,“出来了,正往您这边赶,想是担心小姐。还?还有林少爷和那位姑娘。”

    宁如萌身子前倾,小声呢喃几句,代都身体侧着方便听清小姐的吩咐,虽然惊讶但未敢表露半分,忐忑不安道:“可是小姐你?”

    “那位徐姑娘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既是锦易门的人又是上官无铭亲传弟子,比你们不是要更可靠些?”

    代都眨着大眼暗暗担忧:就是了解才不放心啊,全天下的修行之人中这位女子算是废物中的极品了,未通法势暂且不论,连基础的入天命都难以做到,怎么敢放心把自家小姐的性命交给她啊?

    想虽然是这么想,可主子发了话自己也只能照做,毕竟叫救兵总比等死要好,他担忧的看向同守卫的年轻男子,一副临终嘱托的样子随后跳下马车,奔驰而去。

    别苑府门外,宁如棠一行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声音赶到府外查看,倏忽间就听到一阵阵重物落地的砰砰声,宁如棠下意识摸向腰间蹀躞,抽出弹弓就是一顿瞄准,被包裹着的白玉石子紧紧攥在食指和拇指之间,可那人的步伐快如闪电,形位奇特,难以捉摸,根本瞄不准,宁如棠在原地干着急,却看见旁边二人倒是悠哉悠哉,全然看戏的样子:“你们家里就是这么教你们助人为乐的?”

    泖庭清隽的侧脸下凝神望着那名刺客,淡淡道:“加油。”

    宁如棠冷笑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他知道泖庭在来之前就已经从布庄里暗中抽调了林家人手,转而看向徐潇然。

    徐潇然聚精会神的望着远处此刻的身影,并没有听到宁如棠那一声怨念。宁如棠呼吸加重又想到泖庭手上的扇子和徐潇然手中的将尽刀:这两把兵器落在你们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汉民诡步。

    徐潇然心里暗暗想到,随后眉头紧皱,脖子一歪,目不转睛的盯着刺客的脚。

    泖庭察觉到身旁一个小松鼠一般摇着脑袋的动作,不禁将目光停留在侧。

    “看出什么了?”泖庭问。

    “步法。”徐潇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问话的人是泖庭还是宁如棠,“汉民诡步以二十八星宿为存,以其短小精干著称,这个人有意识的将步法变换成星宿之法,但却以形势做依托,很缓慢。”

    泖庭觉得不可思议,来人在一秒之内能迅速换转五个方位已然令人眼花缭乱了,如果这还不算快,那快的标准究竟是什么?思考之间,一道耀眼的光芒反射在苍茫大地上。

    她按刀,风起时一旁坠落的银杏叶飘落在她的肩头,俨然有些高手气势,手脚却远不及的眼神坚毅蓝色的漠衣尽显出她西北女子的豪迈之意,三下五除二身法轻盈的一刀挡在了那人与宁如萌马车前守卫之人的中间。

    微光火石之间,强烈的波动通过兵器传递到二人身上,蓝色身影在原地停留片刻,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又或者说?他就是?

    苏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