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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马闱三日:第一日——黑云翻墨未遮山(二)

    安察院发布告的时候离马闱三日开赛已不足半月,本就是刻意的举动知道原因的也没追究什么,不知道的只是咒骂几句便也过了。如此,有资格站在逍遥王别苑的人自然不多。

    场下每队四人,一组不过八人,分下来也就三组。和传统马球赛的分组并不相同,安德本身已经限制了人数,大家又心照不宣的明白逍遥王只是走个过场,看台上人满为患,左右是为了看热闹来的,大家都想知道,能让亲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凡是上场的实力绝不低于三品,这还只是单论形势与剑势,若以法势与灵势从旁辅助论境界,行幽之人也不在少数。

    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自知之明,甚至自愧做看客的资格也不如,除了......

    “虽是为五湖四海选拔人才,却以马术为基,这对徐姑娘来说也算歪打正着。”

    徐潇然已经抽好了组队,回到看台之上端坐。宁如萌低首,脑袋没有思考:“这马场小,只怕跑不尽兴。”

    徐潇然虽然也觉得这别苑的马场不比望止漠好,但在棽都里也算是一个亲王应该有的面子了,听宁如萌这么说不禁好奇:“你见过别的马场?”

    宁如萌嘴角藏着笑,没有回答,闭眼遐想:“马场驰骋的感觉定然极妙。”

    徐潇然听到这句话看到宁如萌向往自由的神情,忽然想到宁如棠说起宁如萌去运都的原因。这样的深闺大小姐,本就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又患上了怪病体弱难活,更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女儿还能带着府中婢女出去挑胭脂水粉。都说宁北祁和宁如棠对她看守极严,去运都的那一次,恐怕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棽都,不,是第一次离开宁府。

    而今看到场下待驰的马儿,又想起自己夜郎的母亲,感叹向往也是情理之中。

    “一骑一射望天狼,马蹄轻,战沙场。”宁如萌忽然说了一句徐潇然没听过的歌谣,轻笑说道,“徐姑娘听过吗?”

    徐潇然摇摇头,这调子的词韵她听同门的夜郎师兄弟们提过,只是耳熟,从未听过宁如萌说的这段词。

    宁如萌眼底闪过一丝黯淡,看向判官台,若有所思的说:“这首调子自夜郎起,传到凉州时正逢沈重大破蓬关,那个时候他才一十有三,凉州营里有夜郎来的士兵,就在军中流传开来一段相似的小调。”

    一骑一射少年狂,马蹄轻,看微郎。还归州营铁衣破,血(雪)也满弓刀。

    “沈大哥回营前一直以为刀上都是魔域人的血,坐下挑着烛火看才发现血早已被蓬关的大雪洗净了。”

    刚开始徐潇然只当宁如萌是压抑太久抒发情绪,可越听越听不明白宁如萌到底想说什么,她曾听宁如棠说宁如萌有婚约这件事难不成她其实中意的是她刚刚嘴里说的那个什么郎?还有一段想和他共同驰骋的鸳鸯梦?

    徐潇然对于这些事情向来不熟悉也不敢轻易说什么,只得沉默,当做是宁如萌深闺之中一个说话的伴儿。

    “沈大哥这样的骑术兼顾杀敌必是精良。”

    徐潇然心中继续想着,称呼如此亲切自然关系不同,何况宁如萌如此夸赞此人,应当是有爱慕之情。

    “可连我靠近马厩他都不同意。”宁如萌话题转的突然,徐潇然有些没跟上,不明白这和马厩有什么关系,“我想学骑马。”

    噢。

    徐潇然回过神来,还是想同驰骋在凉州草原,只是那个什么郎顾念她的身体,不肯教她骑射之术。

    宁如萌看徐潇然满脸半懂不懂的面色,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直白,轻问一句:“徐姑娘有惑可直言。”

    徐潇然猛然回神,对上宁如萌温润似水的脸蛋,恍然又失了神,寻话安慰道:“呃——你的身体来这里都是勉强,他不愿你骑马也是正常。”

    宁如萌毫不在意的回答:“不止他,棽都内所有的骑师将军都不敢教我——姑娘就不一样了,是冕旒外的人。”

    徐潇然有些跟不上宁如萌的话锋,不可置信的问:“我?”

    宁如萌微笑回意,不带一丝刻意的温婉,反而随着场下敲锣声响起,多了几分霸气。

    徐潇然看到场下开始对决的第一组,脸上浮现出一丝牵强的微笑:“棠不理知道了怕会怪我。”

    宁如萌有些失望:“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徐潇然看到宁如萌脸上的失望,有些不忍心,又道:“你要喜欢马,我可以让你过足眼瘾。”

    “纸上谈兵也可以?”宁如萌凑近身子赶紧接话。

    徐潇然踅眉微怔,点了点头,宁如萌脸上露出了同今日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精致的面庞多添一份可爱。

    马球赛本是王公贵族为了闲时娱乐发明出的比赛,在马闱三日上将规则变了变,大体方向还是差不多,非同小可,第一日以进球多队为胜,夹杂其中必然起风波,所以安德规定只有第一日不可以动用灵势,只凭马上的真功夫与球技一决胜负,看似公平的规定下其实却让某些人占了先机。

    “你们看场下怎么有人和马打起来了?”

    比赛刚开始没有半炷香,一个胳膊上绑着红带的高猛野人和他的坐骑互相顶撞,而红色队伍剩下的三人忙着和对面白色四人争抢马球,只道是哪来的野种犯傻。

    一人一马打了片刻,那位野人兄弟因为和马匹纠缠不幸被马衔镳勾住衣服划开一道口子,里面壮实的肌肉也如突破限制一样迸发出来。

    相比较来说,那匹短小精悍的小马才是可怜,胸带都被扯了下来,腰部也隐隐有血流出。应该是那人特意扎在此处刺激马匹的。

    没有人在意这两个闹事者的死活,反而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徐潇然定睛一看,竟然是红色一方又进了球。

    不曾想红方少了一个人竟然也能连番进球,此时一刻钟不到已然进了五球,而对面连拿到球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一个痦子脸勒紧缰绳,用球杆指着一个黑脸魁梧,身形与那个野人相差无几的男子,向远处的审判台大喊道:“大人,他犯规!”

    坐在看台上的钱治文作为其中官职最小,地位最低的人代劳了问话,他有些不敢开口,可又知道这种小事除了自己也不敢让其他几位大人代劳,擦了擦汗,特有的安康口音缓解了焦灼的比赛:“这位卿士何出此言呢?”

    场下不知为何忽然涌起一阵笑声,钱治文知道大概是自己的原因,不舒服的扭扭脖子,整整衣领等待那人回复。

    “他没用球杆,他犯规!”

    说犯规的指着红色一方队员手中东西,那杆铁器长有十尺,上边锈迹斑斑,顶端之处一分为三同戟般锋利,那样子当然不会是球杆,而是兵器——赤裸裸的兵器。

    似乎是因为痦子脸的特殊强调方才注意力集中在谁进球谁打架的众人才将视线转移到那个人所使用的“球杆”。

    钱治文眯起眼睛,认真打量了一下所谓的“球杆”,看到黑下来脸的被指认的人,有些拿捏不准,又向右看了看那三位大人无事勿扰的样子,尴尬的将目光放到了安德身上。

    他不过就是被塞过来的一个小官,这种事情几人事先也并没有料到,正常人谁会拿兵器来打马球赛呢?安德看到了钱治文为难的神色,抿嘴和身旁的小厮低语几句点头示意钱治文无需烦躁。

    就在逍遥王亲信走到钱治文身边的这段时间,场下似乎有人认出了那人手上的兵器,大呼道:“九步血海?”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无不惊讶,九步血海是件什么兵器自然不用多说,它在器云榜上的排名足以说明一切而在它上榜之前不过是把默默无闻的小戟,肖之唤用它砍掉魔域将领努尔哈赤的人头后,才将这宝贝送上器云榜第二的宝座。

    传说当时肖之唤深入魔域敌营,于九步之内将努尔哈赤周围士兵斩杀殆尽,最后夺得努尔哈赤人头,霎时尸横遍野,无人生还。九步血海由此得名。

    钱治文人如其名,一进朝廷就是文臣,对于武略一窍不通,自然对于这桩几十年前的传说不知晓,他得了安德的吩咐,扯着嗓子:“马闱赛并无规定不可用兵器击打马球,这位卿士若是不喜,也可以用自己的兵器。不过依本官看,这兵器大多形态不规则,大小各异难以掌控,替代球杆反而麻烦。”

    这话明显是偏向那名拿着九步血海的人。不过这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马球赛,一堆修行之人不准使用灵势已经减少了大半看头,如今在这些方面还要深究,也违反了元和皇帝办马闱赛选人才的初心。

    痦子脸知道是逍遥王的意思气不过,也只能作罢,一甩缰绳策马离开。

    坐在看台中间的长孙汗青捋着白须,缓缓张口:“那个就是雪霜宗的孩子?”

    宋之问赶紧回应道:“是他,汤生的关门弟子。”

    手拿九步血海,连进五球的便是宁如棠提过要徐潇然小心的阿侬。

    “还没到满国试已经一睹九步血海真容,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们这些老家伙。”

    钱治文听到这句话也加入话题:“都说马闱赛是逍遥王殿下与陛下合力举办,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阿侬?”

    长孙汗青瞪了钱治文一眼,吓的他直哆嗦,而后才反应过来帝王心哪是他一个小小五品官能随意猜测的,没想到长孙汗青瞪完他之后竟然也跟着说起来:“既有师门为何还要跑这一遭?季贤啊,这人投在哪家门下?”

    季贤是宋之问的字。

    关于马闱赛参赛人员名单礼部并没有接触,一则人数太少,二则不是什么正经差事,犯不着朝廷派人专门查这件事,所以交给了与五湖四海同气连枝的安察院。

    “回太尉,这事没递到礼部来,是京户司与安察院接了手,详细还要问柳大人。”

    柳寒斌知道这话头早晚得绕自己身上,点头给长孙汗青表示行礼,语气生冷:“陈阁老。”

    除了这三个字,柳寒斌再也没说任何,不过就这三个字足以让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谁都知道陈阁老三个字代表的是谁,刚刚被长孙汗青一瞪眼吓回的钱治文心里也暗道果然没猜错。这阿侬看着如此彪悍,元和帝既然要有把握能把第一交出去此人必须要有真才实学,再一看今日阿侬的言行举止,自然明白安南君为何放心名额不会拱手让给他人。

    长孙汗青似乎并不惊讶,少倾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司徒昕呢。”

    场下重新归于比赛的紧张氛围之中,只有一个人,还在原地和他今日限定的冤家拉扯打闹,场下尘土飞扬,群马环绕。男子自以为把那马驯服贴了不敢造次,没想到骑到他身上竟然直接倒在地上,把他自己也摔得浑身疼。不管使出什么解数,这马是一点都不动。

    厮杀之中,锣声响起。

    当他听见锣声敲响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扭头一看鼎中的香还剩三分之二,不由得好奇是不是判官看错了时辰,往远处插旗子的球门处看去才知道,不是判官看错了时辰,而是红旗已经插满了旗框无多余的地方继续比赛,而白色一方竟然一面旗帜也没有。

    他反复确认自己胳膊上绑的是何颜色才反应过来。

    他?赢了?

    他心里暗道:刚想着不知如何和东家交代,这下好了,连老天都帮我。

    那匹怪脾气的没有对他的比赛造成任何损失,他自然也没再追究。从开赛时就注意到这一情况的柳寒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判台上来到场中,牵马的小厮一边咒骂一边把马往马厩牵,忽然看到了柳寒斌分神吓了一跳,行礼道:“柳大人。”

    柳寒斌点头冷声道:“这是去哪儿?”

    “这马凉州贡来的时候还正常,不知怎么发了颠,幸亏那位卿士没计较,小人先让马政瞧过,随后交由王爷定夺。”

    “让我看看。”

    小厮知道柳寒斌安察院院使的身份,更知道这位是南安历来最有学问的御兽师,二话没说就把马绳交给了柳寒斌。

    烈马似乎感应到一股怪异可怕的灵势忽然狂躁不安,拼命想要离开柳寒斌的掌控,由于不安而发出的怪叫也响彻整个马场,让众人和准备下一场比赛的徐潇然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见柳寒斌伸出左手找准机会轻轻抚摸它的头部,马儿感受头部遭到侵袭瞬间慌乱万分,拖着柳寒斌跑了办了马场,过了一会儿却又竟然奇迹般慢慢安静下来,柳寒斌不断抚摸着马匹最敏感的头部,手从头慢慢移动到嘴唇上长长的触须,眼睛发着光一般钻入马的视线里,最后全场安静,那匹马耷拉着脑袋,没有任何意识的被送回那名小厮的手里。

    “他只是不喜欢妖族,别打它。”

    小厮木讷的点点头,还沉浸在刚才柳寒斌对这匹马的驯服中,少倾想了想后面参赛的卿士,回道:“没有妖族了,王爷说就那一个。”

    柳寒斌这才想起来手下那日匆匆递上来一份从浔阳加急的名单。

    柳寒斌眼神一亮,立马找寻那名刚刚与马“奋战”的年轻男人,不对,准确说是年轻男妖,望着那张若隐若现的背影,柳寒斌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