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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息途小院的客人

    沈重走后,徐潇然并没有急切的进院,而是面朝竹门低声道:“你们跟了我一路。”

    不远处不合时宜的草垛动了一下,一个身高七尺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挪步,手里还握着一柄长刃,和阿侬的九步血海一样长,却不低它精美,铜刀上锈迹斑斑,还残留着一些血痕。

    带着琉璃镜的徐潇然视力恢复到一种比平常更好的状态,连来人前额有几根头发在飘动都能数得清,她看见那人的面貌想起来,是那个在场上和马匹厮打起来的凶猛男子。

    徐潇然下意识握紧将尽刀,眼神一亮,看着竹门上悬挂的风铃,确保自己今晚是能活在他的刀下的。

    来人全身而下有异于白日憨傻样子的冷血让徐潇然确是心头一紧,她轻轻转动手腕,定风波闪出的光芒将徐潇然刹那间带入了息途小院,而站在竹门内的徐潇然早已准备好迎接那一刀的重击。

    刀锋一侧,肃杀之气遍布整个风息泽,冬气坠挂于零星之间,那速度能射杀西北郡与北州的游隼,霎时的偏差都来不及出时,光——已经落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

    不远处草垛传来的惨叫让徐潇然的呼吸通道咱是畅通了些。

    男子拖着长刀,刀锋浸在寸草不生的土地里,仍由它的主人拖着。

    徐潇然有些讶异:“你们不是一起的?”

    “是纪聘派来抓你的。”雄厚而又沙哑的嗓音从男子的嘴中挤了出来。

    “纪聘是谁?”

    “今日开赛前,与你起争执的人。”

    徐潇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才反应再次打开竹门,准备躬身道谢,就在她还没来得及躬身下去时,她就听到响脆的一声。

    噗通!

    这身板忽然下跪,只怕地都要震一震。

    屋内的荀渡听到门外惨叫,正摇着轮椅出来查看,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个壮汉跪倒在地,一位少女躬身行礼。

    徐潇然礼行到一半,眉毛快要跳到天际上去了,嘴巴里又不知道吸进了多少灰尘,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呆若木鸡的样子。

    从望止漠到棽都,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盘算她,陷害她,忽然有一个大汉帮她杀了人还一言不合的下跪,她自然震惊,不过这抹震惊被徐潇然很快的消化掉,她回过神来立马去搀扶余紫翼:“你这是做什么?”

    “主子千金之躯,怎能扶我?”

    主子这个词无疑放眼九州是尊贵无比的,徐潇然从来没有被优待过,很是不适应被别人这样叫。

    “不用这么称呼,叫我徐潇然就行。”

    “主子名讳怎可直呼。”

    “叫姑娘也行。”徐潇然撇撇嘴,同时意识到余紫翼口中的小姐似乎并非只是一个称呼,而是一位人物。

    对面的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拿着长刃的手抱拳:“是,主子!”

    徐潇然没有再纠正他的叫法,也没注意到偷摸出来的荀渡,正色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主——姑娘请问。”余紫翼有些别扭的说。

    徐潇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忠仆之气打破,她叹了口气,接着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是我见了主子太兴奋,忘了自报家门。我叫余紫翼,安康郡燕子坞人士,我爹是南宫有庆。”

    “南宫......这个名字很耳熟。”

    余紫翼看到徐潇然眉头紧锁深思的表情,进一步解释道:“噢,我爹另一个名号知道的人比较多狂赤——南宫。”

    一听到这个名字,徐潇然终于在脸上露出荀渡从来没见过的慌张神色。

    狂指的是此人性情,赤自然是一种变相的血腥意味,这个称呼是南宫有庆血洗安狱时候的唯一代表,那时候的他脑子里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字:杀。

    不出意外的,他血洗安狱之后就成为了南安追逃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安察院、大理寺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力量寻找此人的下落,可终究如大海捞针毫无踪迹。

    没想到在这儿徐潇然竟然见到了他的孩子,而且还毫不犹豫告诉徐潇然自己的身份。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字。

    “我不是徐然,你认错了。”

    虽然关于她的身世上官无铭从来没有明说,可她大概能猜到师父不澄清的理由就是想让朝廷和民间混淆这个概念,她被当做徐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她自己却从始至终认为上官无铭的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

    “不是徐然。”

    她再次开口。

    即便关于身世她知之甚少,但上官无铭和她讲过不少有关九州修行之人的事情,狂赤南宫血洗安狱就是其中一件,而她记得,此人是徐家未落败时徐之言在燕子坞捡回棽的可怜人,是徐之言独一无二的护卫,更是妖族中最出名的强者之一。

    没错,他是妖族,是一只翼兽。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忠诚的妖,只忠于徐氏一族。

    而因为徐之言,徐潇然隐约猜到余紫翼来这里的原因。

    “父亲跟了徐太爷之后,就在身上下了世代流传的禁制,只为终其一生,护主周全。”余紫翼回答之间陷入回忆之中,“当时他闯安狱就是为了救太爷,若不是太爷以禁制逼父亲离开,太爷也不会......”说到此处他哽咽起来,旋即看向徐潇然,“还好找到了主子,有主子在,我们家族也有了希望。我刚刚试图攻击你,却被禁制扼住经脉,你定然是徐家的孙小姐!”

    徐潇然没听上官无铭提过禁制的事情,但看到余紫翼决绝的眼神,心里竟然动摇起来,她询问道:“你的禁制我能看看吗?”

    余紫翼和抽了筋一样二话不说把手伸给徐潇然,生怕慢了一步。徐潇然被咋咋呼呼的余紫翼吓了一跳,略微尴尬的把将尽刀收在定风波内,不自觉扶了一下镜框,将手搭在余紫翼的脉搏上,顷刻间,余紫翼只以为自己的手腕上放了一块冰块。

    她一入棽都荀渡就被抓了起来,实实在在学医术的时间并不算多,还要倒出时间来和宁如棠学符文,现在只是在认草药识脉搏的阶段,所以只能先记下来他体内经脉的活动规律,随后再翻书查阅。

    余紫翼看着夜色渐深,有点待不住,却又不敢喝徐潇然,只能静静地等待。

    徐潇然没有注意到余紫翼的着急,收起凉凉的右手,看着草垛里的尸体:”“你与南宫狂赤消失了近十年,为何忽然现身?”

    对方倒也直言不讳,毕竟他认为对面的是自己主子:“您出望止漠消息本就在中州传开,我与父亲四处寻找,遇到人指点才来的。”

    “南宫也来了?”

    余紫翼摇头:“他在南边事情还未办完,先遣我过来的。”

    “可知那人是谁?”

    “蒙着脸,声音听着怪异,显然不想让我认出。”

    余紫翼应当与南宫有庆一样是一只翼兽,可他说话和行为并不像一只飞兽,反而像一只憨厚的狗熊。

    “来马闱赛也是受他指意?”

    “是的。”

    “马闱参赛须得拜入贵门作卿,你入的哪家门下?”

    “浔阳,轩辕家。”

    徐潇然的喉咙一时被堵住了,脸上浮现出今天晚上的第二次慌张,琉璃镜也时宜的从鼻梁上微微垂落,但她很快将这些情绪抛之脑后,化为思考。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考。

    “他给你的帖子?”

    “是。”

    谈话间,徐潇然已经把回忆追溯到了苏卿泽说要和轩辕明月商议事情的时候,如果真的是轩辕明月,为什么今天把她送进逍遥王别苑的时候,轩辕明月会装作没有请帖的样子?

    尽管余紫翼把她当成徐然,可对徐潇然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在某些事情上还会帮到徐潇然,轩辕明月的躲藏让被兰陵欺骗过的徐潇然内心有些难以捉摸。

    兰陵给她带来的影响很大,可徐潇然不愿意把这个可怕的回忆放大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对,就是朋友。

    那样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余紫翼拱手作揖:“我会替主子铲除马闱赛一切障碍,让您夺得魁首。”

    “是姑娘。”

    对于这个再平常不过的称呼,余紫翼挠挠后脑勺,面露难色:“还是叫主子才有主仆之分。”

    徐潇然平静说道:“我未必是徐然,就算是,我也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奴隶。”

    余紫翼前面的时候对徐潇然说一不二,偏偏对于称呼这件事情,他认定了徐潇然是他要服侍到死的主人,不肯改称呼:“您不喜欢我叫您主子,叫小姐也行。”

    徐潇然踅起眉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只看到余紫翼自顾自的说着话:“反正不能叫姑娘。”

    徐潇然内心苦苦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旦余紫翼的身份被曝光,让棽都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南宫家的人叫自己主子或者小姐,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事。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来宁如棠,不禁想着如果是宁如棠面对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徐潇然故意将脸板正,严厉道:“你再叫我主子或者小姐我就生气了......以后也别想跟着我了。”显然她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威慑力并不足,还好余紫翼心心念念把她当徐然,对徐潇然的话唯命是从。

    姑娘两个字有些烫嘴的在他嘴里绕了个弯,而后拜别离开了风息泽。

    徐潇然走近余紫翼杀死的那些纪聘的手下,心想余紫翼不愧是妖族,下手十分利落,而就是因为太干净的动作让徐潇然连喊停的机会都没有。

    她蹲下身子,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仆从,还带着温度的血脉之下的经脉是千锤百炼过的剑势。

    至少都是三品。

    如果能留下一个活口就能问出来他们来这儿的原因,她并不认为只是因为口舌之争纪聘就会对她下杀手。

    她有点惋惜。

    不只是惋惜没问出话,更惋惜的是一个个生命被一个妖族毫不留情的杀死了。

    徐潇然很惜命,惜别人的命,更惜自己的命,在望止漠的十年,她太知道活下来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了。

    有了沈重送的琉璃镜,在黑夜之中再无阻碍的徐潇然将这些尸体收拾干净,回到了息途小院,发现门口坐着一个人。

    荀渡打开竹门,握着轮椅的手心早已捏出了汗,刚想张口问比赛的情况,在话说出口前忽然改了口,食指微微翘起,轻言浅笑道。

    “眼镜很好看。”

    见徐潇然没有说话,他又说道:“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

    “这好像是我的地方。”

    荀渡不自觉低下头,不敢看徐潇然。

    徐潇然轻笑道:“今天见了个奇怪的阵法,我想找找藏书阁里有没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