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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离去前

    玉凌一时间有点犹豫,紫尘若曾经的告诫就如潺潺流水一般在他心底划过。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你破入化灵境的时候彻底抹除你本来的印记,换句话说,就是舍弃过去的你,而和现在的你融为一体。不过那样的话,势必会牺牲一些东西,属于你本身的痕迹会彻底消失不见,能证明你过去存在的事物,只有你自己的回忆……甚至,连你的性格,都会尽可能向身体原主人靠拢……”

    魂海波涛起伏,像是无声地催促着玉凌,让他快点做出抉择。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临到最后关头,免不了有些遗憾和惋惜。

    但秦岳也好,玉凌也罢,他始终是他,就当是昔日的玉凌,多出了一份异世界的记忆罢了。

    玉凌下定决心,汹涌如潮的魂力开始洗刷涤荡整个魂海,去清洗掉那些属于秦岳的印记。

    他的肉身玄力和灵力都在颤动着,传达出一股独特的频率。

    而他的魂力本来与这种频率是有些脱节和不协调的,但在玉凌的强行作用下,三者渐渐共振共鸣,杂乱无章的声音最终凝结成了一股。

    玉凌一直关注着玉瓶的动静,见它并没有排斥自己魂海的变化,便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抹去秦岳的印记会造成它的反弹,玉凌宁可身魂不协调也不会舍弃白瓶。不过现在看来,白瓶对自己的认可依据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凌的灵魂已经彻底与身体水乳交融,魂力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但瓶子依旧稳若泰山。

    玉凌隐隐看到瓶身上闪过一道熟悉的白光,让他的灵魂有些为之悸动,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可抗拒的吸引一样。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晃而过,快到似乎只是玉凌的幻觉。

    那道白光……究竟是什么?为何让他如此熟悉、如此亲切?

    玉凌恍惚了几秒,便很快回过神来,晋入化灵境的关键时刻,委实不容他走神。

    他将魂力尽数融入那道模糊的魂影中,就像一个高超的木匠一样,开始了最精细的雕琢。

    一点一点,魂影有了眼睛,有了鼻子,有了耳朵,有了嘴巴,也有了身体四肢,就像是一个微型的玉凌一样盘坐在魂海中央,只是表情略显冷漠。

    在这个过程中,属于前玉凌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在他心头流淌而过,幼时无父无母的孤独,苦修练刀的艰辛,玉道仁的慈祥关爱,对玉渺不加理由的厌恶,居心叵测的大伯,畏惧他远离他孤立他的丫鬟侍卫,以及十二岁时那一场决定生死的刺杀……

    那就是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全部的世界,是他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

    他沉默寡言,他冷漠孤僻,他生人勿近。

    然而,那都只是表象,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胆怯和警惕。

    深藏在他内心的,其实全都是不为人知的渴望。

    他也曾渴望过。

    渴望像爷爷那样大权在握,受人敬仰,渴望像玉渺那样意气风发,受人喜欢,甚至渴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有父母的疼爱和关怀,渴望不用这么辛苦地修炼,渴望自由自在地出去玩耍,渴望高兴地笑,痛快地哭,渴望有一些愿意接近他在意他的朋友。

    那么多的渴望,都只压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也曾怯怯地接触过这个世界,他救过一个被人殴打的乞丐,但知道他身份后,乞丐只是诚惶诚恐地不住磕头,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曾试着和府里的丫鬟说话,努力地让自己笑得温和一点,然而却吓得那丫鬟尖叫一声惊慌失措。也许他在他们心中,就像洪荒猛兽一样不可靠近吧。

    他终于心灰意冷,把自己紧锁在一层厚厚的硬壳下,那层壳叫做冷漠。

    然而那并不是真正的冷漠。

    他的血也是滚烫而灼热的,他同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只是……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去融入这个世界。

    没有人教他,他也不敢去大胆地尝试。

    有时他也会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而那位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大哥就像是最明亮的天光,始终反衬着他的无能与卑怯。

    不需要否认,他嫉妒玉渺,他嫉妒玉渺可以活得那么潇洒自在,就如同一束万众瞩目的阳光,走到哪里都有喜爱和尊敬的目光。

    而他呢,似乎只是阴影里的青苔,无人注意也无人在意。

    无论他怎么拼命地修炼,人们的目光却始终放不到他的身上,他们会称赞他是玉家第一天才,但他们却更加在意也更加关注玉渺,而不是他。

    他始终是一个可悲而固执的,奔跑在黑暗中却向往光明的人。

    说是只为自己而活,可是终究还是渴望得到他人的称赞和关注啊。

    十二年的记忆潺潺如水流淌而过,从未有哪一次,玉凌对那些记忆了解得如此清晰,感受得如此真切,触动得如此深刻。

    因为他要从那个看电影的人,变成电影里的人。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位玉凌会对杀掉玉渺有着如此之深的执念。那不仅仅是被追杀至死的仇恨,更是无数复杂情绪的复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人真的很像。

    儿时的孤独,成长的艰辛……

    只不过前者还在彷徨和迷茫中挣扎,后者却已经历尽世事,平静明达。

    玉凌静静地凝视着魂海中央的魂影,像是对逝去的他,也像是对自己轻轻说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

    从最初他放弃秦岳之名,而以玉凌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就已经注定了。

    人可以缅怀过去,但不能沉溺于过去。

    属于秦岳的一切早已逝去,何必再执着不放?还是那句老话,人活着就得向前看啊。

    无需再逃避什么,所有往事因果,他都会接受承续。

    因为,他就是玉凌。

    一念通达,魂海化灵,从此再无心结,再无犹豫。

    玄力、灵力、魂力各自小循环生生不息,又联结在一起三位一体,形成了独特的大循环。

    循环套循环,亘古不变也永恒流转,动静虚实皆在其间。

    玉凌睁开眼,缓缓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多谢前辈相助。”

    从表面看,他还是他,没有什么变化,但只有玉凌自己知道,他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心灵蜕变。

    “我只是讨厌欠别人人情而已,你还有什么事么?没有我就走了?”男子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

    玉凌望了望地面,询问道:“前辈走了,荒山禁地……不,皇宫遗址要怎么办?”

    “就留在这呗,宝物有缘者得之,你想要那些东西的话就凭自己的力量去拿,反正我是用不着它们了。”男子很潇洒地说道,对那些可以碾压整个封域的奇珍异宝弃之如敝屣。

    “可是前辈一走,这里就没了那股独特的力场,荒山迟早会被雪央国掌控在内,前辈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你这么一说……”男子顿感苦恼,想了半天,最终将自己的力量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颗半人高的巨大晶体,幽幽地闪着红光。

    男子咬破手指,将精血滴落在上面,这颗晶体便像是具备了生命一般,一收一缩地跳动着,如同一颗鲜红的心脏。

    第609章生死难测

    “这就没问题了,我的私人领地,还是不容别人侵占的。”男子满意地收手,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玉凌要来一个瓶子,又将一滴精血滴在了里面。

    “如果你日后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可以回到这里将我的血滴在这颗玄晶上面,然后你就能短时间内成为这片区域的主人。”男子将瓶子抛给玉凌,很轻松地道:“行了,这回咱们真的两不相欠了。”

    他正准备离开此地,腰间的镜子却猛地震动起来。

    “干嘛?你还记恨那个薛元空啊?真是小心眼儿,怪不得当年一声不吭地暗算我。”

    镜子震动得更厉害了。

    “行了行了,真是服了你了,你要报仇就自己去,我没兴趣陪你玩这种小孩子家的游戏,记得不要滥杀无辜啊。”

    镜子直接从他腰间挣脱出来,嗖地一声横渡死河而去。

    “哦,差点忘了,我也送你过去吧,正好你还能免费观看一场好戏。”男子随手一推玉凌,玄力轻轻震荡了一下,玉凌便不受控制地向死河对岸飞跃过去。

    几乎只是一个闪念,他便落在了死河另一边,速度快到那些死气根本来不及侵蚀入体。

    这位蔚天国亡国之君的修为,真的是深不可测啊。

    可惜一个国家的兴衰,向来和君王的个人武力没有直接关系。

    玉凌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忘了问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卞长真。”古雍有些复杂地说道:“虽是蔚天国末代君主,然其天赋惊才绝艳,二十岁登临幻神境和凝血境,三十岁便已站在整个世界的巅峰,是蔚天国第一高手,也是很多人默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只是蔚天国传承到他这一代,已是回天乏力,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卞长真三十岁登基,只做了五年的皇帝,他亲自带兵平定了金域和华域的叛乱,只差一点就杀掉了我九襄国太祖皇帝古阳丰,但就是差的这一点,扭转了历史的命运。”

    “后世传闻此人好大喜功,不善用人,滥杀无辜,徒增冤孽,所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蔚天国的气数被他挥霍一空,而我九襄国则承天之运趁势而起,乃民意之必然也。”

    古雍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是自嘲还是感慨:“太祖隐忍准备多年,加上死里逃生的运气,最终立国九襄,几乎占领了整个封域,而卞长真依然坚守在最前线,应该就是现在的神荒州荒山吧。可惜蔚天国民心已散,纵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无力回天。他被镜妖反噬镇压之后,蔚天国更是顷刻间土崩瓦解,只是太祖也没有多余的兵力进军华域和金域了。”

    “但即使没有镜妖添乱,其实也只不过是延缓一下蔚天国覆灭的进程罢了。他可以杀光天下人,却终究无法让他们心服口服,那是所有修者、平民对蔚天国的滔滔怨气。如果大势既成,气数已尽,一人之力委实不足道也。”

    “就像九襄国的分崩离析?”玉凌静静地问道。

    “一样的道理。”古雍淡淡道:“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曾经也天真地以为,这位蔚天国亡国之君是个空有武力的昏庸君主,直到今天遇见他,我才明白有些事不是一个人可以逆转改变的,他已经尽力了。”

    “他值得人们尊敬,至少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古雍肃然说道。

    玉凌没有说话,只是遥遥望着死河对面,仿佛能看见卞长真孑然而立的修长身影。

    也许成为一个无牵无挂的普通人,对他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和解脱吧。

    从今以后,他只是卞长真,而不再是蔚天国君主。

    玉凌回过身,正看见镜子和薛元空打得不亦乐乎。

    虽然没有灵力加持,但镜子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力量,已经足够它肆意挥霍了,神级灵器的力量果然强大得有些恐怖,薛元空的攻击尽数被镜子反弹回去,反倒把他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攻击吧,镜子会反弹,不攻击吧,镜子又会用光柱束缚住他穷追猛打,薛元空已经憋屈得难以忍受了。

    当他看见玉凌的身影后,顿时露出了止不住的震惊之色,他完全无法理解河对岸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镜子的本体会跑上门来找麻烦,而玉凌却安然无恙?

    “诶?我没眼花吧,你怎么回来了?”杨昭可惊异地叫道。

    玉凌直接解开了几人身上的绳索,对旁边大战不休的一人一镜视而不见。

    “走走走,爹我们赶紧撤!”杨昭可拉上杨火辛就要鬼鬼祟祟地溜走。

    “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吗,不如看看是什么结果。”杨火辛淡淡道。

    西蓬则提议道:“要不我们和镜妖联手?”

    其他几人都有些神色不自然,毕竟他们曾经都受过薛元空的恩惠,哪怕现在被当成试验品,也只能说是两相扯平,要真正对薛元空下杀手,他们都有些别扭和畏惧。

    玉凌也摇摇头道:“不合适,我们和他实力相差太大,上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妨碍到镜子。”

    “镜子?你叫得好亲热哦,凌凌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毫无节操地改换了立场,去投靠了镜妖?”杨昭可斜睨着他。

    “……不要再说镜妖了,他主人就在河对岸看着呢。”

    “啥米?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杨昭可顿时受到了惊吓。

    “就在今天,他主人……你可以理解成禁地之主吧,刚刚复活过来。”

    杨昭可非常果断地向死河对岸一鞠躬:“前辈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镜子那么乖巧可爱,我对它没有任何意见!”

    玉凌:“……”这个二货。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杨昭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玉凌无奈道:“你也没问我啊。”

    杨火辛忽然说道:“薛元空要败了。”

    杨昭可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只见镜子中照耀出浓烈的圣光,终于封锁住了薛元空的退路,眼看他周边的空气都在剧烈的灼烧下扭曲变形,其中汹涌的能量足以威胁到凝血巅峰强者的性命。

    “咻咻咻——”

    无数钉子从镜背上飞射而出,一时间如万箭攒发,密密麻麻地冲向薛元空周身。

    薛元空的身体在炙烤下嗤嗤冒出青烟,他猛烈震荡着玄力,勉强脱离了圣光的笼罩,对那些射来的钉子不管不顾,只是向远方风驰电掣地逃去。

    众人一阵木然,怎么也没想到屹立在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强者也会有这样狼狈逃命的一天。

    一人一镜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追都追之不上。

    “薛元空会死吗?”杨昭可小声问道。

    杨火辛摇摇头道:“难说,到了那个境界,想死都难,除非镜子的主人愿意出手。”

    玉凌否定道:“那个人说了不会插手。”

    “为啥?镜子不是他的宝贝灵器吗?”杨昭可不解道。

    “其中缘由实在太复杂了,我不方便多说。”玉凌感慨道。

    卞长真肯定不希望暴露身份,玉凌倒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绪。

    “那怎么办?薛元空要是没死,会不会第一个找我们算账啊?”杨昭可不安道。

    “先回荒山吧。”杨火辛只能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