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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故剑之情悔之晚矣

    尽管此时漫飞雪,北风呼啸。

    贾琏还是听出来了这女子的声音。

    连忙打开车门,一跃而下!

    “平儿,你怎么出来了?”

    “家里人可好?你奶奶可好?大姐儿呢?”

    平儿扑上前去,抱住贾琏放声大哭:“二爷,奶奶,奶奶她被老爷休了……”

    贾琏心职咯噔”一响。

    他离京之时,正在跟王熙凤怄气不假。

    但是,怎么父亲休了他媳妇,连一声都没有?

    这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贾琏先将平儿扶起身,去旁边的茶棚里坐下。

    见她冻得脸色发青,连忙将自己的手炉放在她怀里。

    又解下身上狐皮雪褂子给她披上。

    给了茶棚主人一块散碎银子,让他笼个炭盆来。

    这茶棚里虽然围着竹席,但毫无用处,四面漏风。

    贾琏也不知道平儿在这里冻了多久,看着心疼不已。

    安排好了,这才细细问道:“平儿,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平儿紧紧握着贾琏的手,抽抽泣泣。

    将当日贾琏带着尤二姐清早离京,连给王熙凤这正房奶奶敬茶礼都没有,贾母如何动怒。

    贾赦贾琮又如何发难,王熙凤如何得了一场重病。

    王子腾回京后,贾赦贾敬贾琮又如何在荣禧堂休了王熙凤,连夜搬离嫁妆,逐出贾府等事。

    遮遮掩掩地了出来。

    她当然不会完全实话实,只将王熙凤得万分可怜。

    贾琏一听贾敬回府,暗道不好……

    若只是贾赦替子休妻,他还能去帮王熙凤讨讨情。

    万一求得贾赦心软,将王熙凤接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贾敬可是族长,他出面休弃王熙凤,便再无转圜。

    只怕如今连族谱都改了……

    贾琏长长叹了口气:“平儿,那你奶奶现在身子如何?可大好了?”

    平儿猛地朝贾琏跪下,眼泪汪汪地道:“二爷,奴才求求伱……”

    “带大姐儿去看看奶奶吧……”

    “奶奶也不知道还能见上姐儿几面……”

    贾琏眼圈一红,心里发堵,他跟王熙凤毕竟是少年夫妻。

    虽然后次夫妻离心,他气急聊时候也曾经开口要休妻。

    到底还是心中不舍。

    看着漫飞雪,想了半日,终于轻声道:“平儿,等我回府,去求求老爷……”

    “看能不能将你奶奶接回来……”

    他情知此事艰难,不过还是想着试试……

    平儿双眼猛地一亮,连连朝贾琏磕下头去。

    贾琏叹了口气,扶她起来。

    问道:“可是坐车来的?有谁跟着你?”

    平儿摇摇头:“是坐车来的,没要人跟着,丰儿在家守着奶奶。”

    贾琏看那马车也不过是王家的寻常马车。

    并不是贾府常用的翠盖珠缨八宝车,朱轮华盖车之类的豪车。

    哪里还不知道王熙凤主仆的日子并不好过。

    朝自己马车招手唤道:“昭儿,骑马护送平儿姑娘回王大人府上。”

    “见见你奶奶再回府。”

    昭儿答应着,自去牵了马送平儿回王子腾府上。

    平儿要将那件狐皮雪褂子跟手炉还给贾琏,贾琏只是摇头。

    “都带了去吧,你奶奶正病着,你再冻着,愈发难了……”

    贾琏看着平儿的马车消失在风雪里。

    这才悒悒不乐的回自己马车。

    “兴儿,加速回府!”

    尤二姐早隔着车窗见贾琏在跟个年轻姑娘话。

    她在东院只住了一夜,哪里认得王熙凤身边的平儿?

    柔声问道:“二爷,刚刚那姑娘是谁?”

    贾琏叹了口气:“那是平儿,老爷做主将凤哥儿休了……”

    尤二姐大吃一惊:“姐姐被休了?为什么?”

    心中难免有些淡淡的喜意泛将出来,又怕被贾琏看见,连忙忍住。

    贾琏黯然道:“等回府见了老爷再吧……”

    尤二姐将包袱打开,服侍贾琏另外穿上件雪褂子。

    陪着他默默发愣。

    一时回府。

    贾琏远道而归,先带了尤二姐去东府贾氏宗祠上香。

    再回荣庆堂给贾母拜年。

    贾母看见贾琏自然心中欢喜,一边命人拿东西赏他。

    一边拉着贾琏的手,细细问他任上的事,絮絮叨叨的没完。

    只是看见尤二姐难免会想起王熙凤,神情淡淡的。

    随便让鸳鸯拿了个荷包并两匹缎子给她,也就作罢。

    倒是贾宝玉看见尤二姐生得比王熙凤还美貌标致。

    喜不自胜。

    围在尤二姐身边笑笑。

    一时问她多大年纪,一时又命丫鬟们端茶端果子,亲自剥果皮砸榛子。

    大献殷勤。

    看得贾琏眼皮子乱跳,心内厌烦之极。

    这还算是贾琏性子好,也知道贾宝玉平素是内帷厮混惯的了,别的心肠倒是没樱

    这才强行忍耐着没有发作。

    换了是贾琮,大脸宝这顿揍又该挨得成成的了。

    贾琏在荣庆堂坐不住。

    起身向贾母告辞,要回东院去给贾赦邢氏拜年。

    贾母听贾琏起邢氏,眼神暗了暗。

    口中只道:“快去吧,今儿新正,你那老子也是朝贺回来,正在家呢。”

    大年初一,她跟贾赦都要进宫面圣朝贺。

    贾赦往年都懒得去,今年却是不成,只能亲自走一遭。

    贾政却是想去都没有这个资格,只能远远站在殿外吹吹西北风。

    贾琏带着尤二姐回东院。

    正院里静悄悄的。

    满院子的丫鬟们厮婆子都是蹑手蹑脚的走路,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见了贾琏跟尤二姐,一个丫头连忙掀起帘子。

    “回老爷。”

    “二爷,姨奶奶回来了!”

    贾赦道:“这混账行子,连祭祖都赶不来,不知道是做什么吃的!”

    贾琏听这口气不对,连忙带了尤二姐进去。

    跪下给贾赦拜年:“儿子给父亲拜年。”

    “祝父亲六合同春,四时平安,丰财聚宝,万事顺意。”

    尤二姐也连忙跪下,朝上磕头与贾赦拜年。

    贾赦挥手让贾琏尤二姐起来。

    稍微缓和了一下神色,才叹了口气:“琏儿,带尤氏进去见见你母亲……”

    原来今日大年初一清晨,邢氏便看着有些不好。

    几若连脉象都没了,气息微弱的似有似无。

    贾赦顾不得不吉利。

    进宫朝贺后,推开拉住他不放的玺帝,顺脚去太医院亲自薅了个轮值御医回来。

    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灌参汤,好容易邢氏才缓过气。

    这里御医才刚走,贾琏尤二姐便进了府。

    难怪开始正院的丫鬟厮会是那副模样。

    贾琏跟尤二姐走进内室,只见迎春守在邢氏旁边,面上隐有泪痕。

    满屋子丫鬟婆子,见了贾琏连忙跪下拜年。

    “二哥哥好,尤二嫂子好。”

    “迎春给二哥哥,尤二嫂子拜年,恭贺新禧,万事如意。”

    迎春也起身福了一福。

    贾琏先过去看了看昏睡不醒的邢氏,心内悚然一惊:“二妹妹,母亲这是?”

    邢氏一看就病得不轻,绝不是寻常风寒之类的疾。

    迎春拭去泪痕,轻轻叹了口气。

    将当日邢氏如何封了一品诰命,当即昏迷不醒等事告诉贾琏。

    贾琏直接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该给个什么反应才好。

    难道还真有命福薄扛不住一品诰命这一?

    贾琏先命尤二姐送出给迎春的新春贺礼。

    接着问道:“二妹妹,三弟呢?”

    “今儿新正,怎么不见他?”

    迎春谢过尤二姐,方道:“三弟送林妹妹回扬州了,林姑父身子不大好……”

    贾琏满头雾水:“三弟才刚九岁,他怎么能送林妹妹去扬州?”

    迎春抿着嘴儿一笑:“三弟能,必须能,也只有他能!”

    便将贾琮已是五品云骑尉一事,详细告诉贾琏。

    贾琏笑呵呵地道:“哎呦,那我以后见了三弟,不还得行官礼?”

    他倒是半分不嫉妒贾琮已经是爵爷,他还只是个七品芝麻官。

    反正贾琮再好也不是嫡长子,跟他冲突不大。

    迎春拉着何姑姑过来笑道:“二哥哥,不用等三弟回来行官礼,这里就能行礼。”

    “这是父亲给我请的教养嬷嬷,宫里四品司教女官。”

    贾琏又大吃一惊,连忙跟何姑姑见礼。

    何姑姑也不拿大,欠身还了一礼。

    因见迎春话行事与往日大不相同,贾琏心内愈加诧异。

    了回话,迎春便送贾琏出来。

    对贾赦笑道:“父亲不要太过担心。”

    “母亲这会子看着好多了,气息也已经逐渐平稳。”

    “刚刚换了片百年老参给母亲含着。”

    贾赦朝迎春温和笑了笑:“还是我的二丫头乖,可累着没有?”

    “快回听雪堂去歇着,等晚间给你二哥哥接风再上来。”

    “是。”迎春笑着带了何姑姑司棋绣橘回听雪堂。

    贾赦道:“尤氏去东厢房看看大姐儿就回自己院里,琏儿跟我来。”

    见贾琏满脸茫然的样子。

    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家这糊涂大儿子,只怕是府中被这一连串变化闹得手足无措。

    书房院。

    贾赦招手让贾琏坐下。

    才笑道:“有什么事就快些问,不要摆出一副满脸蒙圈的蠢样子。”

    贾琏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半晌才道:“父亲,凤哥儿怎么被休的?”

    贾赦去间壁暗格里拿出王熙凤种种不法之事的证据,摆在贾琏面前。

    “自己看,你老子我懒得解释。”

    贾琏一行看,一行惊。

    不知不觉额头上冷汗直暴。

    “凤哥儿怎么有这么大胆子?”

    贾赦冷冷地道:“若不是王氏实在胆大妄为,无法无!”

    “单凭嫉妒,你老子还真不会替你休了她!”

    贾琏如今跟贾赦求情的一个字都不敢。

    只在暗中跌脚,这女人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他又亲口答应了平儿……

    半晌才嗫嚅着道:“父亲,儿子想明儿带大姐儿去看看她母亲……”

    一语未了。

    贾赦已经开口喝道:“你要玩故剑情深的把戏,老子不拦着!”

    “她王家家风不好,不要带坏了我的大姐儿!”

    贾琏被贾赦骂得战战兢兢,只得讷讷无言。

    又听贾赦接着问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正室?”

    “以后好让皇后皇太后帮你挑挑!”

    贾琏被贾赦口中轻描淡写出的皇后皇太后,震得七荤八素。

    “续个弦而已,还要惊动皇后皇太后?”

    贾赦挥挥手,有些不耐烦。

    这大儿子就是没儿子那么聪慧!

    “你别管,只想要什么样的正室就成!”

    贾琏心翼翼的看了看贾赦的脸色。

    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问道:“父亲,尤二姐真不能扶正?”

    贾赦深深吸了口气。

    才忍住不在大年初一动手揍儿子。

    “琮儿的生母,出身书香门第,比你那什么尤氏强上百倍!”

    “老子当年都不能将她扶正!”

    “你还妄想?!”

    “是官身不想要了,还是这爵位不想要了?!”

    ……………………

    王子腾府。

    命若游丝的王熙凤,强撑着见了昭儿。

    又看见平儿带回来贾琏的大毛衣裳跟手炉。

    将大毛衣裳跟手炉紧紧抱在怀里,眼泪狂落,肝肠寸断。

    回娘家这段日子,尝尽人情冷暖。

    没有那个她心里一直看不上的男人在身边。

    她便是那离群孤雁,从此再无靠傍……

    只是事到临头悔已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