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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 齐大非偶晒龙祈雨

    出南城后。

    贾琮见郊外田地里四处都是从大江中取水灌溉的人。

    愈加眉头紧锁。

    此时的大江,甚至比他当初去江南的时候水位还低。

    那时冬季,才是真正的枯水期。

    可见今年雨水有多少。

    正是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

    又见一群衙役,在田间敲锣打鼓,组织农户深挖田地。

    灭杀蝗虫卵。

    心中暗道贾敬这次辅的动作还是不算慢。

    此时挖出虫卵灭杀,将来蝗害自然要少得多。

    当夜。

    贾琮与徒埩在驿站中休息。

    一千兵马自然住不下,便在驿站外扎营。

    贾琮特地带着郑多福下田地翻开土地细细查看。

    果然。

    在三寸左右深的土壤里,看见一些圆筒形状的栓形物。

    这便是蝗虫的越冬卵!

    贾琮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神京如此,山东何堪?

    回到驿站后,贾琮连忙写了封信给贾敬。

    告诉他田地中已经发现蝗虫卵。

    让他急令各州府县加紧治灭虫卵。

    实在人手不够,可以请旨调动京营。

    封好之后,让麒麟卫连夜送回宁国府。

    此时的贾赦,早已到了济南府吴桥县治。

    吴桥县旱情比沧州要严重得多。

    河中水位已经裸露出河床。

    田地里四处干涸龟裂,今春抢着种下的麦子,垂头丧气,生机黯淡。

    贾赦先将赈灾粮草送至吴桥县衙。

    知县是个半老不老的中年人,肤色黝黑,面带忧色。

    原本见五千大军进县,将他吓得够呛。

    正值大旱之年,五千兵马人吃马嚼,所需粮草可不是什么数目。

    后次见贾赦非但自备粮草,甚至连赈灾粮食都拨了过来。

    欢喜的不断朝上磕头。

    “多谢都督!多谢将军!”

    贾赦戚有禄都是一身战甲,他自然都叫将军。

    贾赦便问道:“忠勤亲王可曾来过?”

    知县笑道:“王爷来过,发下了鸡鸭,糠谷等物。”

    “还有供人度过荒年的粮食。”

    “如今那些鸡鸭都养的好好的。”

    熊胥笑道:“明日调德州左卫过来,帮你们深挖田地灭杀蝗虫卵。”

    “引水灌溉。”

    “撑过这段日子也就好过了。”

    知县脸色变了变:“都督……那德州正左两卫……”

    德州是个散州,并无下辖县治。

    这吴桥县也不归德州辖制。

    熊胥挑了挑眉毛:“怎么?”

    知县不好直言,连连拱手:“待都督明日去看过便知……”

    贾赦冷笑道:“不消问,问就是出幺蛾子了!”

    大楚皇朝最精锐的军事力量都集中在九边跟京营。

    各处卫所早已军纪松弛。

    贾赦又焉得不知?

    熊胥看了贾赦一眼,也没言语。

    只待明日亲至德州正左两卫去一看究竟。

    ……………………

    次日。

    贾琮徒埩拔营,继续朝山东进发。

    将及晌午的时候。

    正好走到顺府东安县境内。

    前方走来一队衣衫褴褛的农户。

    抬着个神像敲锣打鼓,一路走,一路大声呵斥!

    贾琮大奇:“埩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徒埩跟他一样毫无社会经验,或者比贾琮还要不如。

    挠着头发笑道:“我也不懂,或者是抬出来拜神?”

    贾琮道:“胡,谁家拜神不是恭恭敬敬的?”

    “哪里有骂着拜神的规矩?”

    “福子,去问问。”

    他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

    郑多福打马上前问道:“老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农户道:“骂龙王!”

    “今儿要是还不下雨,明儿就揍它!”

    原来今开春少雨,干大旱。

    而此时正值庄稼需要雨水灌溉的时候。

    龙王既然不下雨,农户便将龙王神像抬出来暴晒!

    只不过这个龙王比较倒霉,已经晒了整整七日。

    依旧滴雨未下。

    所以抬着出来,让它看看旱情严峻。

    一边围着村子田地巡视,一边口中呵斥。

    如果连呵斥怒骂还不下雨。

    愤怒的农户们就会对龙王拳打脚踢,施以暴力。

    不灵验的龙王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

    贾琮听得有趣,笑呵呵地道:“原来当了龙王也要挨揍!”

    或许是这倒霉催的龙王当真怕挨揍。

    忽然一阵山风袭来。

    漫瞬间遍布阴云!

    贾琮大喜!

    “扎营!”

    “快扎营!”

    神京乃至整个顺府也有这么久没有下雨了。

    这场雨一下,旱情自然能够得到大大的缓解。

    一千兵马在原野空旷之处扎营。

    用油布盖好营账。

    果然,不一会儿,暴雨倾盆而至。

    将油布砸得“砰砰”乱响。

    四处田地里的农户,纷纷高举双手,用力欢呼!

    “龙王显灵了!”

    “下雨了!”

    “下雨了!”

    贾琮将双手伸出营账之外,感受着微凉的雨点。

    他两世为人都没这么盼望过下雨。

    眼见得干涸的田地里,土壤逐渐湿润,逐渐有了积水。

    大江中的水波,荡起道道涟漪。

    贾琮笑得无比欢畅。

    只希望这场雨,下得更远些,更远些。

    遍及整个顺府,神京,山东,直至贾赦身边。

    只可惜,今日的德州并未下雨。

    明晃晃的正午烈阳下。

    熊胥正对着德州左卫指挥使大发雷霆!

    “这就是你的兵?!”

    “一卫足足有五千六百兵马,人呢?!”

    “就剩这么大猫猫两三只?!”

    德州左卫指挥使做梦都没有想到顶头上司会三不知的摸来德州。

    他只道既然是赈灾,必然要去济南府跟山东布政司交接。

    哪里知道贾赦压根不按牌理出牌。

    所以,此时贾赦熊胥戚有禄看见的就是一群跟叫花子差不多的军户。

    人数也不过聊聊数百,个个面黄肌瘦。

    德州左卫指挥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都督大人,没有军户了……”

    “今年冬旱连春旱,田地荒芜,军户们都逃荒逃没了……”

    贾赦怒道:“蠢货!”

    “军户逃了为什么不早日上报?!”

    “山东布政使该死!”

    “德州知州该死!”

    他们今次会来山东赈灾,得到的并不是山东布政司上报朝廷的旱情。

    而是来自忠勤亲王的密报。

    德州左卫指挥使磕头不已。

    “布政使大人今年是任内最后一年……”

    贾赦不等他完已是恍然大悟。

    布政使今年是任上最后一年。

    进京叙职时,只要政绩上佳,便能直入中枢要职。

    到时候会不会直接入阁都是两。

    如此大旱,军户逃亡,屯田荒废,民不聊生。

    政绩考核自然大受影响。

    所以山东布政使选择瞒报旱情,更只字不提军户流失一事。

    德州左卫指挥使抹了一把冷汗。

    才嗫嗫嚅嚅地道:“至于德州知州,他已经没了……”

    贾赦一愣:“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德州左卫指挥使心翼翼地道:“忠勤亲王前些来德州跟知州商量赈灾事宜……”

    “知州领了粮草鸡鸭等物却没有安排人手下发……”

    “被忠勤亲王一箭射穿了脑袋……”

    贾赦双手一拍:“杀得好!”

    “现在德州民政谁管?”

    德州左卫指挥使道:“陆同知代管……”

    戚有禄问道:“那救灾物资可曾下发?”

    德州左卫指挥使道:“下发了,伱们看那边不是也养着鸡鸭?”

    贾赦看着满目疮痍的卫所。

    沉沉叹了口气:“趁着大旱,你还是准确着募兵吧……”

    熊胥大惊失色:“恩侯,不可!”

    贾赦道:“军户已经逃剩这么点,不募兵的话,难道这运河漕运不用驻兵?”

    旱总是暂时的,到时候运河漕运必须恢复。

    这德州城便是漕阅重要结点。

    熊胥眉头紧锁,想了半日才道:“再多去几个卫所看看。”

    裁撤卫所,更改祖制,自然没有这么简单。

    也不是他们两个现在能够一拍脑门子决定的事情。

    得交由内阁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商议,再请圣裁。

    贾赦也没想杀了这德州左卫指挥使。

    至少他还牢牢守着卫所。

    气色虽然比那些军户略好些,倒也不是什么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人。

    贾赦留下些粮草布匹等物资。

    “让军户们吃顿饱饭再好做事。”

    交代德州左卫指挥使将荒芜的屯田深耕,灭杀蝗虫虫卵等事。

    才出卫所,便听见里面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贾赦捏着眉心道:“老熊,以我估计,整个山东除了靖海卫,威海卫那边好些。”

    “这边只怕大抵如此……”

    熊胥愁眉不展:“先上报吧,这边的消息瞒不住……”

    贾赦点点头:“加紧赶路,不然忠勤那混球,搞不好会真的杀上一路……”

    他还是担心忠勤犯浑。

    山东布政使什么也是封疆大吏,可不是那么好砍脑袋的。

    忠勤犯浑,必将引得朝野震动!

    ……………………

    贾赦正朝济南府进发的时候。

    贾琮还驻扎在东安县。

    这场雨大一阵一阵,一直下到次日黎明方停。

    吹来的春风里终于带着几分湿润的水汽。

    此时的神京也正在下雨。

    薛家老宅里。

    薛蟠是最后得到贾琮奉旨去山东拜谒孔庙消息的人之一。

    摊着双手,连连叹息。

    “妈,这可怎么好?”

    “我今儿才知道琮兄弟去了山东……”

    “上回赦大老爷不是跟戚兄弟去山东赈灾了么?”

    “这回倒好,连琮兄弟也去了……”

    薛姨妈闷闷不乐地道:“你不是认定了这门亲事?”

    “那还有什么好的?”

    薛蟠在正房里直打转转,跟个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妈,今儿不是下了雨,指不定山东旱情缓解呢?”

    “要不,我带了信物赶去山东?”

    “先留个定物再!”

    薛姨妈紧紧捂住薛蟠的嘴巴!

    坚决不让他再胡袄!

    “孽障!”

    “你是不是当真要将我的心挖出来?!”

    “山东大旱,到处是逃荒的流民!”

    “境况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给我老老实实在京里守着铺子产业!”

    “不然,这门亲事从此也不要再提……”

    “我明日就重新请官媒上门!”

    “也省得你上蹿下跳,没个片刻消停!”

    薛姨妈这句话虽然是句气话。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为薛宝钗跟贾琮的亲事,的确是心情起起伏伏。

    那贾府中事情连连。

    一时连中六元,一时革去世职,一时领军赈灾,一时又奉旨谒庙。

    让她总觉得动荡不安。

    齐大非偶。

    一句话得薛蟠慌了。

    忙拉着薛姨妈,满脸赔笑:“妈,你别生气,我不去就是了……”

    “刚刚也不过是随口一,何苦这些毁约的话……”

    “万一妹妹听见了可怎么好……”

    “自打那日琮兄弟游街夸官后,她就没好生吃过饭……”

    薛宝钗静悄悄立在帘子外边,双眉紧锁。

    手里一方丝帕搅成了抹布。

    滚烫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那冤家又可曾知道。

    有人为他朝思暮想,夜不成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