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逆行

    “少爷、少爷！不能去啊！来不及了！”

    小城外的野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拉着一位同样衣衫单薄的少年，神色慌张地劝阻道。

    少年大概十四五岁，满脸俱是焦急。

    “放开！”

    他用力地扯了扯袖子，大声斥责道：

    “你若再不放开，那就更来不及了！”

    乞儿摇了摇头，满脸倔强。

    “好吧，是你逼我的！”

    少年望着那些从城门内蜂拥而出的民众，心里越发焦急。

    索性一狠心，大力一扯！

    “砰”的一声！

    便把乞儿狠狠地贯在了地上！

    随后，也不做回头，直接脚底生风，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冲将出去！

    但是，不知为何——

    他所去的方向，却是逆着人流而行！

    在所有人都仓惶出逃的时刻——

    这个少年，却仿佛自投罗网般，竟是义无反顾地向着城内往回冲！

    明明此刻，那里正有灾祸横行……

    ……

    “让一下！求求大伙了，麻烦大家让一下！”

    少年一边逆着人流穿行，一边迎着人群大声呼喊。

    为此招致了无数的白眼与诧异。

    但真如他所求，侧身让行的民众却是了了。

    毕竟，都已经到了逃命的时刻，谁还会去顾及他人？

    更何况这个他人——

    还是一个无能无势、一看就泯然于众的小破孩！

    哼！

    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干嘛要担待着他？

    这便是大多数人内里的心声。

    也是少年此刻的无奈。

    他无奈于自己发自内心的祈求被众人当做了耳旁风！

    “不行啊！这样根本来不及！得想个办法！”

    少年在心里狂躁地怒喊着。

    也不怪他这么急切，实在是因为——

    他心有所牵啊！

    他的爷爷还在家中卧床不起呢！

    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

    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爷爷！

    他怎能弃之而不顾！

    又怎能允许这帮无头苍蝇般的人群阻碍了他的行进！

    少年眼神一冷，遂下了狠心。

    也恰是因为此刻，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从他的身旁路过！

    这胖子，头戴一顶白帽、肚围半展白裙，打眼一望，便知此人乃是一名仓皇而逃的厨师！

    正因如此，少年从他开了口的背袋里看到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是刀！

    是每一个厨子都必然随身携带的那一把好刀！

    少年毅然决然，将手伸了过去……

    于此同时，一个脸色阴白、脚底虚浮的家伙，在少年的对面开始大放厥词：

    “滚！

    我×××的，从哪儿蹦出来的小屁孩，傻了吧唧的！

    别挡老子的道好吗？！

    想死的话，滚回你妈的肚子里面重生去！

    别再这里碍了老子的眼！”

    听闻此语，少年猛地一缩眼神！

    其内充满了凶戾！

    他从小最不待见的事情，便是被人提及他的父母！

    更何况是这般恶语相向！

    更何况是这般狭路相逢！

    “哼！

    既然你不良在先，那可就别怪我后行不义了！

    正愁找不到一个好靶子呢！

    我江慕辰，今日就拿你开刀！

    定让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而付出代价！”

    少年说做就做！

    厉从胆边生！

    抄起厨子的“宝刀”，一刀便砍了下去！

    刀光闪烁间，他看到了白面青年那双惊诧的眼神！

    这家伙，估计是没有料到——

    为何自己只是放了个嘴炮，便被人给刀了？！

    这……

    这很应该！

    少年一声冷笑：

    嘴炮者，必挨刀！

    不过早晚的事儿！

    “噗”的一声！

    这是利刃入肉的声响！

    少年的脸庞被溅上了几朵血梅。

    血梅顺颊而下，逐渐在他的颈部交接成了一棵红色的小树。

    充满了莫名的美感与邪异。

    ……

    “啊！——杀人啦！——救命啊！”

    白面青年双目圆睁，口里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呼救！

    于此同时，他吃力地捂着左肩，但依旧挡不住那喷薄而出的血液！

    顷刻间，便被浸透了半个身子！

    “哼！”

    少年一声嗤鼻！

    向着白面青年的伤口狠狠地摸了一把！

    抓起了满手鲜血！

    然后一咬牙，便举起这只血手，向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扑去！

    丝毫不嫌其污浊！

    也丝毫不怜惜自己的颜面！

    但这依然不够！

    少年的动作还在继续！

    只见他又是用力一抹，三两下间，便把自己那张清秀的脸庞涂弄得异常凶戾！

    任谁看了，都得躲避三分！

    即使是那个胖子厨师，明知自己的“宝刀”已落他手，也只是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不敢上前索求！

    少年见之，忍痛从怀里掏出了一粒碎银，丢到了胖子怀里，咬着牙道：

    “刀我买了，银钱给你！原谅我有苦衷在身，不便多说！够或不够，也勿要纠缠！他日若有相遇，定当厚报！”

    之后，又甩出了一个药包丢在白面青年的脚下，恶狠狠地道：

    “尔之祸患，咎由自取！此乃创伤之良药……哼！权当我日行一善，可怜与你！”

    随后，便顶着一张血糊糊的大脸，持着一柄脸庞大的菜刀，凶冽冽地向前而去！

    这一次，再没人把他的话语当做耳旁风！

    每遇塞路，少年一声厉斥，众人便纷纷让行。

    仿若路逢恶鬼般，莫敢有一丝延误与不从！

    这世界，终究还是应鬼不应人……

    ……

    “砰砰、砰砰！”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在这人头攒动的街道上。

    这是经过初期的骚乱后，迅速集结的城卫兵！

    但看他们的动向，却是完全没有留在城内规整秩序的打算！

    反而是火急火燎地向着城门聚集！

    当真是怪异！

    但这些身着兵服的人，因为自带的那一股威风，都不用呼喝，便有路人提前让行。

    与少年的待遇，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对于此番差异，少年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对这些兵士，突来了一丝憧憬！

    但憧憬的到底是他们那一身兵服、还是他们相携成团的势力、抑或他们手里的神兵利器……

    此刻的少年也说不甚清楚。

    但是！

    有一件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讲，却是清楚地再为清楚不过，那便是——

    迅速把刀藏在了身后，把脸低埋了下来！

    毕竟，以他现在的这副扮相，打眼一瞧便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可不敢被这些官差看到！

    看到后便指定是一顿严刑拷打加牢饭伺候！

    虽然吧，那牢房经此一役之后还在不在都难说得很。

    但耽误功夫是肯定的！

    真若是这样，他哪还有时间去救爷爷？

    万万不可！

    于是乎，少年再次将领口提高，把自己的存在感无限放低——

    正所谓，该高调时高调，该低调时低调！

    他还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

    ……

    “咔嚓”一声！

    少年推开了一扇破旧的院门。

    但却没有着急进屋。

    而是先缓步走到了水池旁，洗净了面上的血迹；

    再把那柄“宝刀”别在了腰间，用衣摆将其遮掩。

    如此之后，才走进屋内，冲着一位半躺在床榻上的老人轻唤了一声。

    “爷爷！”

    老人颤抖了一下身体，蓦然睁眼！

    一双混沌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少年，惊讶之外又带着一丝意料之中。

    “唉！傻孩子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你真不该回来啊！都怪我！都怪我连累你了！”

    老人皱着眉头，连连叹息，话语里饱含了深深的自责与无力。

    “爷爷您别这样想！没关系的，还有时间，我们一起逃出去！”

    少年的眼神里满是坚毅，仿佛对前路充满了信心，哪怕有再大的艰难险阻，也无法阻断他的脚步！

    说做就做！

    少年把爷爷缚在了背上，一脚踢开院门，便径直加入了逃亡大军！

    ……

    城内，一股黑烟正在扩散！

    从大地的裂缝里，从地狱的最深处——

    汩汩而出，绵延不断！

    但凡被其触及者，生者不生、死者蚀烂！

    就仿佛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鬼般，肆意而妄为，横行且无所顾忌！

    这，便是小城正在遭受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