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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祝圣寺(一)

    出了城北,再行几里地便是仙台山,祝圣寺就在山上。

    暮春时节,山径上尽是落花,马蹄无情地将花瓣碾入尘土,也算是让其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对于林云而言,一个月内,他已经来了数次祝圣寺,不幸的是,每一次都会有人命丧于此。

    当再一次站在寺门处,望着那匾额上“祝圣寺”三个魏碑体镌刻的大字,那被风月腐蚀过的痕迹,显得庄重而又肃穆,而林云的心也沉得像一湖毫无涟漪的死水。

    对于包拯来说,他虽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寺庙,但对于这个发生的故事他并不陌生,佛门本是清净之地,无奈也奈何不了世俗的侵扰,想到此处,又怎能不令人感伤?

    轻扣寺门。

    砰砰!

    砰砰砰!

    许久,方有人开门。

    是个样貌并不太老的和尚,一身圆领方襟的海青服,外罩一件洗得微微褶皱的袈裟,袈裟虽旧,却代表了他作为新住持的特殊身份。

    他的脸色像是雨后洁净的素月,细长的眉眼似半张半闭的惺忪状,嘴角挂着一丝慈祥的笑容。

    门开了。

    “哦!是林捕头,小僧明德,多有怠慢,还请进来说话。”

    他的声音也很温和,像是三月的微风细雨。林云虽然以前见过他,却没有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

    林,包二人跨进了寺里,寺里冷清,空旷了不少。

    空旷处有石桌凳,上了清茶,三人便坐了下来。

    明德先说话:“林捕头,自家师圆寂以来,我等皆为悲恸,香客也少了许多,不知林捕头大驾今日前来,乃所为何事?”

    这话说的委婉,其实香客变少的原因哪里是方丈圆寂?而是华德和尚勾结孙通的丑闻公之于众,使得原本祝圣寺的神圣地位在百姓心里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林云心里明白,他笑答道:“今日前来,并非是我有事,而是陪同一个人来,这个人就在我的身边!”

    明德连忙向眼前这个黢黑面庞的中年人深施一礼:“实在是失礼,小僧还未请教施主的尊讳?”

    包拯连忙抱手还礼:“何提尊字,在下姓包,包某今日无非是来礼佛的!”

    明德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蔽寺虽小,却也有诸佛百余尊,包施主可自便!”

    包拯摇摇头道:“佛是佛,石像是石像,石头凿的石像并不等同于佛!”

    明德道:“什么是佛?”

    包拯道:“佛为觉者,有灵为佛!”

    明德道:“包施主怎知蔽寺佛无灵?”

    包拯笑道:“众生浩劫,乃佛无灵,佛祖又岂能管得了人祸?”

    明德不再说话,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门自己开了。

    八个佣人模样的人鱼贯入内,每两人抬着一担沉甸甸的银锭,共四担银锭。

    第九个人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他身披丝织的蓝袍,上秀着鸳鸯麒麟,腰间缠着玉带,发髻插着金簪,虽雍容华贵,却并不显得臃肿。

    “我陈某虽然不是什么贵客,但也不至于无人理睬吧,哈哈!”

    这人嘴上在抱怨,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明德连忙起身施礼:“施主来的匆忙,小僧失礼了,还请不要见怪!”

    说话间,那四担银锭已落地,显然这是他给寺庙的见面礼,八个佣人垂手立在中年人的身后,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这与表情丰富,能言会道的中年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中年人道:“大师好,我不是来的匆忙,而是来的不巧,有贵客包大人和林捕头在此,也难怪你会忽视陈某!”

    此言一出,林云心里吃了一惊。明德也惊得赶忙转头看着身着粗布衣裳的包拯:“您……原来您就是包拯包大人,小僧有眼不识泰山了……”

    包拯连忙打断:“岂敢!”随之便转头看向了中年人道:“阁下认识我,我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他并没有问别人怎么认出他,因为他觉得不需要问。

    中年人道:“鄙人姓陈,单名一个奎字!”

    林云又吃了一惊,全郡都知道陈奎陈半州是个人人唾弃恶霸,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今天他忽然站在面前,着实让人感觉有些意外。

    包拯却不动声色,面如平湖道:“陈先生出手好生阔绰,正如阁下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陈奎却忽然显得有点伤感:“小人乃是一介草民,不值包大人挂念!不瞒您说,我最近听说了我外甥的事,他自幼便是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如今天人永隔不免让人难过,但我依然觉得包大人做的是对的!”

    包拯道:“陈先生何出之言?”

    陈奎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我陈奎的外甥而已!”

    包拯笑道:“陈先生说的不错,若人人都如您这般深明大义,何愁天下不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陈奎也笑了,是假笑:“包大人过誉了,但我的看法却与您不同。作为布衣百姓,我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绝不越俎代庖,多管闲事!我想包大人为官也是如此,倘若天下人都像我这样安分守己,才能真正换得天下太平!”

    包拯笑道:“所谓太平,是说百姓安居乐业,不再被冤屈之事所扰;而不是百姓积怨在心,却敢怒不敢言,这只是表面上的太平无事。倘若为官一方,只视而不见,岂不是尸位素餐,要被后人唾弃的?”

    陈奎道:“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的说不清楚,有人不畏权贵,自视甚高,结果没等到后人赞扬,自己就先丢了性命,那汉末的孔融与祢衡就是如此;还有识时务者,独善其身,终成了最后的赢家,这要说那投降的毒仕贾诩和装病的司马仲达。包大人以为,究竟哪一种才是聪明人呢?”

    包拯淡淡道:“我不知道哪一种才是聪明人,尽管在陈先生看来,后者才是聪明人,但我只想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说完便抱拳拱手,依次向陈奎与明德道:“恕不能再奉陪,包某要先行一步了!”

    明德送包拯和林云出了山门,夕阳的余晖将人影和马影拉的又细又长。

    林云才道:“大人,陈奎这是在盯我们的梢!”

    他几乎是断定的语气,可包拯却莞尔一笑道:“也许吧,起码他认出我来了!”

    林云道:“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包拯笑容不减:“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