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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又是一个休息日,又是同样的安排,白天学生上课时,许婧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停停,静静地享受着美好的恬逸,而在下课后,她那美丽、纯洁的外表又在不知不觉中打动着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男孩的心,对于那些大胆上来搭讪的男生,许婧在经历了最初的紧张与羞涩后如今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去面对和化解了,总之现在在这里早已没有了当初那种陌生的感觉。可是虽然这个世界上有一望无际的原野,但它无论多么辽阔终归也有属于自己边界,到那时也许是巍峨险峻的崇山峻岭,也可能会是立刃千里的的峡谷沟壑,许婧现在虽然仍陶醉于这片难得的静谧中,但当上课铃声响起后,学生纷纷回到教室,整个校园里只剩下自己与花草树木、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时,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缕虽显渺远但又清晰的孤独感,这已与刚来学校时的那种欣喜完全不同了。

    “真是奇怪的一天,”许婧心里想,“免费享受着如此大的一片美好景致,难道还不满足吗?”她苦笑了一下,然后像以前一样面对着安静的校园张开双臂,做出拥抱一切的动作。

    下午六点半的冬日暖阳,此刻在地平线上就只剩不多的一点微光了,以前每到这时,她便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到厂里去,而今天仍和往常一样,只不过在快要到达校门口的途中,经过大学生活中心时停住了脚步,此时眼前的学生正不紧不慢地从门口缓缓向里面涌入,许婧站在旁边目光跟随着人群向里面看了过去,原来内部是一个空间非常宽广的阶梯教室,耀眼的灯光下一排排固定桌椅,呈半圆形围拢着漂亮、大气的主讲台,显得很是气派和壮观。许婧以前从这里走过时也多次看到过同样的情景,她知道这只是晚上一节普通的公共课而已,但不知为何,今天此处却如此吸引眼球。许婧站在这里完全迈不动脚步,内心的渴望像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一般在猛烈的翻滚着,同时一个声音又紧接着在不断的、急切的告诉她,如果今天能够听完这节未知的课,那么在将来也许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焦急、犹豫、害怕让她踟蹰不前,而眼前的学生已经越来越少了,机会的大门即将关闭,忽然另一个声音在此刻及时的提醒到:“放心去吧,就像第一次走进这座校园一样,没有人会发现你的。”

    “不,这是一种偷窃。”许婧在心中呼喊道,但最后她还是在明亮的灯光下,跟在一群学生后面悄悄地走到了靠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是什么让她战胜了眼前的恐惧和内疚?是的,就是在那最后一刻,她告诉自己,也许可以用看起来还很漫长的生命来偿还今日的恩遇,就像她现在一直在做的那样。

    巧合的是,今晚上的正好是现代音乐的公开课,讲课的是一位学校已经退休的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上课后,老教授很快走到了讲台中央,接着他用犀利的目光迅速对着全场扫视了几秒钟,然后一脸严肃的说:“这是在上课吗?空着两只手跑到这儿来是上课该有的样子吗?”此话一出,前面几排的学生纷纷面面相觑,羞愧地低下了头。

    待巨大的活动中心变的鸦雀无声后,老教授却突然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张口结舌的重新将目光聚集到了讲台上。

    “对,这就是上课的样子,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自然上课也不应该只有那几种固定不变的模式,而且最要紧的是讲课的人要讲的开心,听课的人更要听的开心,所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嘛,喜欢比什么都重要。”说完后老教授又是一阵大笑,活动中心再次变成了养蜂场,嗡嗡声充盈其中不绝于耳。

    “这不,我也啥都没带就来上课了。”老教授摊开双手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现场的气氛又因此变的更加活跃了。

    别看老教授虽然年岁已经大了,但开讲后,却顿时变的声如洪钟、气势磅礴,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聚焦了起来,此时,只见侃侃而谈的他虽天马行空,却不偏离主线,思维缜密,而又趣味丛生。在这期间他尽管偶尔也会与同学们互动一下,但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大家的思路则被无时无刻的吸引着,就像一块磁力十足的吸铁指挥着无数的小铁削一样,整齐划一,无一例外。

    骁武此刻正坐在后排,刚训练结束的他洗过澡后全身都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由于前后空间比较开阔,所以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的他半躺着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双腿自然地伸展开来,这一刻他像所有人一样,正在享受着一场音乐艺术的盛宴。

    时间飞逝,一个半小时的公开课转眼就只剩下十多分钟了,老教授边讲边看了一下手表后,几句话结束了刚才兴致勃勃的主题,走到旁边毫无过渡地揭掉了盖在钢琴上的幕布并坐了下来。接着只见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略作停顿后,世界名曲《月光》随着指尖的跳动缓缓的流淌了出来,大家在惋惜这样完美的一课即将要结束的同时,又都很快沉醉到了优美的音乐世界里,活动中心此时寂静的仿佛在举行一场没有观众的演奏会一样。

    跳动着的音符环绕在一起像茂密无际的森林中,树梢上的大鸟起飞后留下的绿色波浪;像隐藏在深处的瀑布发出的呼啸声、枯树倒地后的撞击声、动物们参差不齐的鸣叫声共同完成的协奏曲;像一阵阵轻风不断吹拂着蓝天上的白云缓缓飘动,太阳从中间投下的光影掠过平原、山谷和冰川;像深海里的狂风巨浪,将辽阔和力量无限的展现。

    琴键停止跳动后,下课的铃声也随之响起了,老教授缓缓地站起来,面对着大家热烈的掌声,严肃而又认真的举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保持安静,然后说道:“先生们、女士们都别着急,让老头子我先走,这么晚了,早该回去睡觉了。”说完后只见他将话筒在旁边一搁,接着像个活泼的少年一样,迈着轻巧的步子跳跃着“溜”了出去,之后大概过了四五秒钟,大家才从这幽默、欢乐的一幕中反应了过来,并爆发出一阵愉快且持久的笑声。

    由于活动中心此时人实在太多,而平时正常进出就只有讲台旁边那个比普通的门略大一些的出口,并排走一般不能超过两个人,因此坐在后排的骁武此刻并未起身,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准备等到前面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再下去。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在大厅里的学生只剩下原来的四分之一时,骁武站起来转身取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后开始朝门口走了去。但是,就在他往下走的过程中大脑却渐渐定格在了刚才回头的那张画面中:一个瘦弱、苍白的女生,双手紧紧的蒙在脸上,眼泪顺着指间流下来后沾满了半个手臂,虽然几乎听不到半点的啜泣声,但胸口却在剧烈的起伏着。骁武慢吞吞地走了下来,在门口的位置停了几秒后,转身朝刚才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此时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今晚的夜空特别漂亮,因为相比白天时的蓝天和白云,在夜里还能清楚的看到天空的透明与纯净,那自然更是让人赞叹与欢喜了。许婧回到宿舍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只见她推开门悄悄地进去,过了十几秒后又很快走了出来了,这时城市的灯光已经暗了许多,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繁星因此才全部露了出来,许婧走到距离宿舍最远处的一个亭子中,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唯一的一件乐器—口琴。当时这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根本不被人注意,因此才被保留了下来。

    之后,柔美动人的音乐在星空下悠悠的飘扬着,像是这深夜的语言和灵魂一样互相交织、彼此相依,此时的夜空渐渐变的更加寂静了,无论是微风吹落挂在枝头的枯叶,还是夜鸟振翅急急回巢,都完全激不起任何波浪,这种落寞绝非音乐结尾的独特设计,而完全是由孤寂的心所演绎,这不仅是一曲终了,更是时空无情的阻隔。为何,为何如此?因为当已经深埋的梦想突然被唤醒后,它开始在现实的无形铁栅中激动的冲撞、攀爬、挤压,而每一次挣扎换来的又都是钻心入骨的疼痛,那连动着筋骨的强烈刺激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最终,在精疲力竭后突然发现,唯有告别,唯有永远的告别,才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跌跌撞撞,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