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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难言的计划

    “听说你想用一条A6的盐矿贸易线信息作为交换,要我们帮你杀一个人?”

    秦观听着那沙哑的声线,逐渐在脑海中把所有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一开始秦观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因为这样的做法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比如本来只是找到李忆这个人,现在却变成了要杀掉李忆,如果事情推进得顺利,届时秦观还需要撒另外一个谎来保证李忆不会真的被杀掉,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秦观最厌恶的勾心斗角。但如今秦观看着自己这副破破烂烂的身躯,这让他觉得如果不继续做下去的话,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折磨不就都白费了吗?

    秦观恼怒地看着医师,他想让对方得出自己是因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生气。

    “我有吗?!你记错了吧!”秦观索性直瘫坐在了地上,好让自己看上去更颓废几分。

    医师收敛了笑意说道:“我们的交易才刚刚要开始。”医师轻蔑地瞥了一眼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秦观。

    秦观不清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脑门上细密的汗水,但他只能故作镇定。

    “爸。”一个人突然掀开帐篷径直走了进来,秦观注意到这个人是之前和自己聊天的那个光头,他在走进帐篷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恭敬,仿佛他口中的那个“爸”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顶头上司一样。

    秦观暗叹一声,他为自己没有把这个老人误判成一名医师而庆幸,看来这个老头才是这里的头目,而非那个光头。

    医师长舒一口气慢慢的坐到了帐篷正当中的那张椅子上,他伸手接过光头递过来的一个包裹,秦观认识那个包,那里面装着的是秦观剩余的细盐!他记不清是在哪一天,也许就是昨天?他实在经受不住光头那非人的折磨了,便将藏匿的地点透露给了那个光头,以换片刻的安宁。

    “和之前那种小袋子一样,一共有二十多包。”光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这使得他的脸颊,甚至他的光头上都逐渐开始发红。

    医师打开一个袋子用发黄的手指沾一些细盐放在舌头上舔了舔,随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收起来放好。”

    光头用力点了点头,小心地把帆布包从医师手里接过来捧在胸前,满面红光地走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端详了一番秦观的窘态。秦观发现,光头眼中的敌意已经消失了大半,这种眼神秦观很熟悉,那是一种愚蠢的人才会轻易释放的眼神,轻视的眼神。

    自打光头带着细盐离开后不久,医师也跟着离开了,临走时医师连一句警告也不曾对秦观说过,只是让他在这里慢慢休息,时候到了自会有人来喊他。

    秦观看着坐在眼前去而复返的光头,以为他就是医师所说的那个来喊他的人,但他似乎想错了。

    “那个女人目前还在地下城,但似乎已经准备离开了。”光头正襟危坐在那张坐落在帐篷正中间的椅子上,头仰的高高的。

    秦观发现,光头的每个动作都像是在爱护一件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自己的一个不注意就玷污了屁股下的这个宝座一样,这种表现是非常露骨的内心外显,秦观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这个光头想要这个位子。

    光头清了清嗓子蹲在秦观面前,挤着脸露出一嘴黑黄斑驳的坏牙说道:“盯着我干什么?你这条臭虫”。

    秦观偏过头没有接话,光头比起他的“父亲”差劲了很多,他不知道光头突然到此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突然辱骂自己是想得到什么,但如果是想激怒秦观,那光头肯定要失望了。

    光头见秦观并不搭理自己,便猛地站起身佯装要揍他,秦观在这一个半月的折磨中形成的条件反射立刻使得他边用双手护住脑袋,边快速地往后缩了过去。

    光头见状立刻爆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他站起身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伸出脑袋几乎脸贴脸的看着秦观,一股臭味顺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巴传到秦观的鼻子里:“既然老爹已经答应和你做交易,我就不会再对你动手了,放心吧。”

    光头转过身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张椅子继续说道:“我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个女人的,放心吧。”光头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开帐篷。

    “对了,我劝你不要老躺在那张床上,那上面可死过不少人,多下来走动走动,恢复的能快点。”光头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观扭头看了看那张床铺,不干净,但还算整洁,看不出有光头所说的那个模样,秦观猫着腰往床底下探了探头,床下的板子黏结了大片红的发黑的东西,有的呈水滴状,有的呈片状,秦观立刻便知道光头没有骗他。

    秦观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后背慢慢躺回到那张床上,一开始对这些新奇事物的好奇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了,他又不是很喜欢看书,随便翻看几眼就再提不起任何兴趣,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帐篷外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秦观的耳朵里进进出出,大部分声音都是人的对话:有贩子、小偷、妓女,以及各色各样的人,他们在帐篷附近走动、交谈,其间秦观甚至听到了有关柏菲提尔的线索,他似乎正在遭到多股势力的打压,甚至连“地下城”的当权者也参与其中,如今柏菲提尔已经销声匿迹,传言他已经离开了“地下城”。

    秦观不知道柏菲提尔做了什么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但秦观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柏菲提尔这样的人长久不了,但秦观依然非常震惊,震惊于“地下城”城主的出手!

    “地下城城主的名字叫什么你们知道吗?“小偷说道。

    “我又不是白衣人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知道?但据说是哥亚洲人,身材很高大。”贩子说道。

    “不对,我听说好像是个金发碧瞳的西方人。”妓女说道

    “你这个肯定是假的。我也听说是个身材高大的亚洲人!”小偷说道。

    “别猜这些没用的了,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已经超过5年没有露过面了,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传言,不可信。”贩子说道。

    “这次疯传他也出手了,会是真的吗?”小偷说道。

    “说不好啊,柏菲提尔这家伙可不好对付,但是,在被那4家围攻的情况下还需要这位消失已久的“城主”动手,我是不信的,除非......”贩子说道。

    “除非这个“城主”中看不中用!”妓女说道。

    “哈哈哈哈哈,说不好他根本不是个壮汉,而是个侏儒呢!?”小偷说道。

    “说什么呢?!别瞎说话!不要命了!”贩子说道。

    “...........”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柏菲提尔那只狡猾的蝙蝠是怎么在那四家的围攻下逃脱的?”贩子说道。

    “能怎么逃脱,肯定是有帮手啊!之前我听一个客人说,柏菲提尔那边早在事情发生前几个月,就陆续出现了很多生面孔!”妓女说道。

    “是不是全都是西方面孔?!我在柏菲提尔那进货的时候也有注意到!”贩子说道。

    “对!对!对!我那客人也说,全都是清一色的西方面孔!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和你们这些瘦鬼可完全不一样,他当时以为那是新到的奴隶呢。”妓女说道。

    “奴隶还是保镖啊?”贩子说道。

    “有备而来哟~这下好玩了,死的人越多,下次抢物资的人就越少,可太棒了!“小偷说道。

    “放屁!死的人越多,光顾我生意的人就越少!聊半天了,到底你们有没有人光顾我的生意?!再聊下去都快开饭了!”妓女说道。

    秦观在脑中十分细致地还原了这段时间听到的所有关于柏菲提尔的对话,最有价值的就是这段妓女以及贩子和小偷的聊天内容,之后的时间里这几个人的聊天就显得没有什么价值了,都是些生活中的琐碎和对不公平的抱怨,更多的是这场闲聊中一直占据主导位置的妓女对自己生意越来越差的思考,她认为自己的生意自打柏菲提尔的事情开始就变得越来越差了,很多的熟客不再来光顾她的生意,甚至连见都见不到,她怀疑“地下城”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着些可怕的事情,但他们这些人却一无所知........

    “准备动身吧,老头子要先去那处盐矿看一眼。”光头边说话边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秦观挪了挪依旧酸痛的身体点了点头没有做任何反驳,他明白自己可以和这股势力中的实际掌权者-那名医师讨价还价,并且可以将讨价还价的内容实质性地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却没办法和这个光头商量任何事,因为光头不会应允他任何要求并会威胁他,即便如此,秦观也还是更喜欢这个光头多一些。

    “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听老头子说这段路可不近啊。”光头站在椅子旁说道。

    秦观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光头的疑问。

    “我想也是,有老头子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他也要去?”

    光头点了点头说道:“老头子说的是要去看一眼,当然要到现场才能看一眼啊。”

    秦观稍微想了想,但不是很确定,他不确定医师的胃口有没有他想的那么大。

    “走吧,愣什么呢?”

    “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光头没有给秦观时间准备,10分钟后,他便跟着光头走出了帐篷,出帐篷的第一时间秦观并没有慨叹自己终于”重见天日”,而是直勾勾地看向曾经那场“妓女、小偷、贩子”闲聊的位置,在声音里,那场闲聊的地方应该是有一个类似木箱子的东西,因为在他们闲聊时,总会有饮水和容器起落在木质介质上的声音,但秦观却什么都没看到,映入眼帘的只有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和一张张看向自己的好奇脸庞。

    “今年转寒怎么这么快?!”光头吸了吸鼻子揉搓着脑袋说道。

    光头说完以后,秦观虽然没感觉到寒意,但也下意识地裹了裹自己单薄的衣物。

    “10月转寒,现在才6月吧?确实越来越提前了。”

    光头微微抬眼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秦观却没有说话。

    在往常10月才开始有寒意的气候,今年8月就开始转寒,在迷宫般的过道里,只有那些没有窗户的小隔间,温度才能保持有一丝暖意,外面的过道、棚屋,越是空旷的地方,就越是寒气逼人,有水渍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面,曾经嘈杂的地方也开始变得冷清了起来,人们都蜷缩在棚屋内尽力保持着体温,闲聊,此刻成了奢侈的活动。

    秦观跟着光头左拐右拐进到一间只有门洞的水泥隔间内,唯一的门洞已经被一堆看不出原样的东西所做成的门帘遮得严严实实,隔间面积很大,但却比外面温暖了不少。一张斑驳泛黄的海报正挂在隔间最显眼的地方:夏日的青天白云,重峦叠嶂,山下一座座房屋,硕大的风扇,钢铁材质的工业建筑,转动着的机器,以及一行行戴着头盔手拿笔记本的小人儿,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但秦观知道,这只是曾经文明中毫不起眼的一幅画面。

    “给他准备一套衣服,我们一会儿就出发。”医师吩咐完便坐了下来,看着墙壁上的那幅海报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像。”医师用惯用的坐姿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说道。“以前的日子真令人怀念啊。”

    秦观明白这种沉溺于逃避现实的白日梦,他曾经常常抱着和医师一样的想法凝视着白舱墙壁上的美丽画作,他觉得自己能够在幻想中真正地进入那个世界,一旦进入其中,连时间都会为之凝固。他想象着自己在画中世界的生活,他会和一位贤惠美丽的女人结婚,在一家工厂或者一家公司任职,住在一间不大但温馨的小屋,这些都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度过余生。但醒转后他明白,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在现实中他们避无可避,除了野蛮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外,他们无处可逃。

    “人总是在缅怀着失去的,挥霍着现有的。”秦观说道。

    秦观想起灾难初,那时他应该是22岁或者24岁,究竟是几岁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社会动荡,人心惶恐,一开始人们闭门不出,后来逐渐走上街头开始争夺食物,成群结队的人们招摇过市,超市、食品店,但凡有食物的地方都被有组织地占领。秦观只能捡一些菜梗、烂叶子和发霉的食物为生,为了能够活下去,秦观和另外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其中有两个女人,四个男人。

    他们住在其中一个女人曾经的房子里,那是一间位于3楼,70平方米不到的老房子,四面都是窗户,风景很好。但后来因为动荡加剧,玻璃的窗户都被砸碎了,6人只能用木条和木板将窗户彻底封死,那些好看的风景在那时起就都消失了。秦观在那里和另外5个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其间因为饥饿和暴力,最终活了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但他们活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俩多么聪明能干,也不是因为他们武力超群,而是因为他们两不谋而合的自私和积极的内斗。

    可其他人也不是草木石头,秦观知道但却不愿意去细想,他和另外一个人能活下来不仅仅是靠着自私和无耻,更多的是靠着另外几个人的善良和无私。也就是说,秦观和另外一个人是靠着“吃”掉其他几个人才活了下来。

    “那种年头日子可真不好过啊,但总归是过去了,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你看,现在大家活得多好?”医师上下打量着秦观的面容说道。

    “大家活得多好?是你自己活得多好吧?”秦观腹诽道。

    一阵寒风透过门帘的缝隙吹进堆积得满满当当物资的水泥隔间,吹过秦观的面颊。

    集会、游行、演讲、暴力、呐喊,不住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大脑生拉硬扯的要将秦观拉回那段他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时光里,他越是抵触,就越是靠近,直到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那段旧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