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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不能给虓士营丢人

    走出中军帅帐,赵莽深深吸口气,胸膛憋闷感才稍微缓解。

    他的建议得不到童贯重视,反而触怒霉头,被赶了出来。

    心中难免涌起阵阵失落、郁闷。

    放眼偌大营地,各军辎重兵已开始生火做饭,炊烟随风飘散。

    兵士们操着浓重西北口音大声说笑,只在靠近中军帅帐时,才会收敛几分。

    几支巡营兵随走随停,和相熟之人嬉笑打闹。

    整座大营,没有半点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

    兵士们嬉笑怒骂,丝毫没有身处河北前线的自觉。

    赵莽知道,这其实不怪他们。

    愚蠢无知的,也不是他们。

    而是方才坐在帅帐里,侃侃而谈的各军将领们。

    是定下三条妙计的赵官家!

    这明明是一场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灭国之战!

    吊诡的是,这场大战,得不到大宋朝高级将帅们应有的重视。

    他们只知道,辽国五京只剩其二。

    只知道,大辽天祚帝已逃往夹山,留在燕京的,只是一帮残兵败将。

    连新皇帝,也是上个月迫不得已之下匆匆登台。

    大辽衰落至此,哪还有一战之力?

    赵官家说得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

    今日大宋使臣赶赴燕京,想必三五日后,就会传来大辽投降、称臣的消息。

    天锡帝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选择与大宋顽抗。

    宋军十五万西军,二十几万民夫,拢共号称五十万大军,苟延残喘的辽国燕京,拿什么来对抗?

    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契丹人。

    这是赵官家,坐在东京宫城内廷里,和王黼、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商量出来的结论。

    赵官家煞有介事地总结为三条锦囊妙计,传授给童贯。

    童贯又传授给帅帐在座将领。

    将领们散帐回去一说,又传授给底下的兵士们。

    于是,这份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彻底传播开。

    每一个兵卒、队官、将校,都开始相信,辽国会不战而降,燕京会回到大宋怀抱。

    于是,将领们准备赴今晚中军帅帐酒宴。

    兵士们准备饱餐一顿,美美睡一觉。

    大营气氛轻松、欢愉,赵莽却觉得喘不过气。

    仿佛有只无形手掌,扼住他的咽喉。

    赵莽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纷繁杂乱的念头。

    如果他的努力,注定徒劳无功,那么最起码,他要救自己,救虓士营。

    赵莽大踏步往驻地赶回。

    虎纹旗在中军帅帐正北方,划拨给虓士营的驻地面积,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

    赵莽赶回时,场中聚拢不少人。

    除虓士营,还有百十个兵士,胳膊缠绕青布,应该是左军麾下。看書菈

    双方似乎爆发争执,对方兵士抄铁锹、铲子,虓士营军士两手空空。

    对方领头武官,指着李景良骂骂咧咧。

    李景良攥紧拳头,脖颈青筋暴起,被邓肃和张?死死拦住。

    王宣大声呵斥虓士营军士,约束他们不得妄动。

    赵莽一惊,赶快跑上前。

    军营厮斗乃是重罪,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难逃重责。

    “怎么回事!”赵莽大喝一声,黑着一张脸。

    瞟了眼对方领头武官,脸貌有些眼熟,好像叫辛永宗。

    刚才帅帐议事,他就坐在辛兴宗旁边。

    赵莽一惊,辛兴宗、辛永宗?两个家伙是何关系?

    邓肃见赵莽回来,着实松了口气,拱手苦笑道:“禀赵部将,对面那人叫辛永宗,左军第三将正将。

    副都统制辛兴宗,是他亲弟弟!”

    赵莽目光一沉,果然是两兄弟。

    张?指着营地西边道:“左军第三将营地,和虓士营紧挨着。

    方才他们挖粪溏,竟然挖到我军营地里。

    李景良带人前去理论,对方反倒叫来帮手。

    吵嚷之下,动了手,李景良打了对面两个部将。

    那辛永宗跑来护短,说李景良犯了军法,要吊起来抽五十鞭子,以儆效尤!”

    赵莽听得一阵火大,扭头冷冷望去,不远处,辛永宗带来百十号人。

    左军第三将营地里,陆陆续续还有人赶来。

    听口音,这第三将的兵杂得很,有河东的,有河北的,应该不是正统西军。

    赵莽冲李景良招招手,李景良咽咽唾沫,耷拉脑袋,磨磨蹭蹭上前两步。

    赵莽打量他一眼,这家伙眼角有一片淤青,不太严重。

    “干仗了?”赵莽虎着脸喝问。

    李景良脖子一梗:“他们欺负人,把粪溏挖在俺们营地里!

    俺本不想动手,他们骂得难听,还举着铁锹吓唬俺,俺气不过,才.....才干了一仗!”

    “几个干几个?”赵莽没好气地问。

    李景良呸地一声:“一帮孬兵!俺一个人两只手,撂倒好几个!

    还有两个狗屁部将,被俺一人赏了一巴掌!”

    李景良洋洋得意,邓肃和张?哭笑不得,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

    李景良这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耷下脑袋,一副乖乖挨骂的样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赵莽哈哈大笑两声,拍拍他的肩头道:

    “干得好!没给虓士营丢人!”

    李景良眨巴眼,挠挠头咧嘴憨笑。

    赵莽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环视一众军士,脸色无比严肃,大吼道:

    “你们记住,只要我们占理,不怕跟他干,别吃亏就行!

    虓士营人少,却不容任何人欺负!

    不管跟谁干,赢了再说!

    一切后果,我给你们兜着!”

    李景良咧嘴大笑,用力挥舞拳头:“俺果然没跟错人!赵部将威武!”

    “将军威武!”一众虓士营军士们,齐声欢呼起来。

    赵莽这番话,给了他们莫大鼓舞和勇气。

    邓肃、张?相视一眼,无奈笑了笑。

    王宣也激动地用力吸了几口气,赵部将这番话,当真提振士气!

    王宣心里也越发坚信,赵莽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深厚背景。

    西军、种师道、童贯、郑皇后......这些人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莽手一招,率领虓士营众人,大踏步走上前,与辛永宗的左军第三将几百人,分作两边对峙。

    虓士营人虽少,气势却一点不弱。

    军士们义愤填膺,毫无惧色。

    “辛将军。”赵莽一抱拳。

    辛永宗垮着脸,斜睨着他,似笑非笑:“赵部将。”

    赵莽咧嘴笑道:“事情末将都弄清楚了。

    是贵方把粪溏挖到我方营地,我手下第三队押队李景良,上前制止,双方吵嘴动手。

    这李景良,我已经臭骂过一顿,扣半年军俸,以示惩戒。

    劳烦贵方把土坑填平,双方仍旧以白绳为界,互不干扰。”

    辛永宗摸摸嘴上两撇胡须,嗤笑道:“赵部将可真会避重就轻。

    你的人打伤我麾下两名部将,小小押队竟敢以下犯上?

    按照我大宋军中阶等法,你可知是何罪状?”

    邓肃、王宣、张?、李景良变了脸色。

    按照阶等法相关规定,凡在军中,以下等军职冒犯上等军职,一律从重处罚。

    李景良打了两名部将,如果伤情严重,直接斩首也是有可能的。

    最轻的,也要打五十臀杖,开革军籍。

    真要照此处罚,李景良可就完了。

    辛永宗小题大做,赵莽自然不会理会,收敛笑容,哂笑一声:

    “我虓士营,动手的只有李景良。

    反观贵方,嘴脸带伤的不少。

    一群人打一个,这算哪门子以下犯上?

    打不过,还他娘的有脸恶人先告状?”

    “你!~”辛永宗勃然色变。

    他身后第三将兵士脸色各异。

    有的自知理亏,低下头不吭声。

    有的仍旧叫嚣不断,看样子平时横行霸道惯了。

    辛永宗指着李景良大骂:“他一个小小押队,胆敢打伤两名部将,就是死罪!

    你身为主官,管教不严,也有连带罪责!

    你这虓士营,区区百十个兵,凭何占这大块地盘?”

    赵莽不耐烦地拔高嗓门:

    “虓士营有五百军额,只是人员还未补齐!

    至于凭何占这块地,你去问中军帅帐,只要督帅发话,老子立马让给你!”

    顿了顿,赵莽虎目流露凶戾,扫视辛永宗和他身后众兵士:

    “两个部将打不过老子一个押队,简直就是废物!

    老子的军职也是部将,谁想来练练,尽管站出来!

    不管你们部将也好,正将也罢,十个人也好,百号人也罢,尽管放马过来!

    谁能把老子撂倒,李景良任由你们抽筋扒皮!

    要是没胆,就给老子把土坑填平,乖乖滚回去!

    今后再敢过界,老子打断你们狗腿!”

    赵莽低沉声音里压抑着极大火气,仿如一头即将显露獠牙的恶虎!

    一众虓士营军士聚拢在赵莽身后,恶狠狠地怒视对面左军第三将兵士。

    李景良满脸凶相,只要赵莽一声令下,他就敢扑上前揍人。

    王宣握紧腰间刀柄,手心里汗水湿漉漉。

    难道来到河北,虓士营第一场器械实战,不是跟契丹人,而是相邻营地的友军?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邓肃、张?暗自惊讶,看来今日赵部将心情不好,火气有些大。

    他们浑身紧绷,若是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他们也不会怕,正如赵莽方才所言,先打赢了再说。

    辛永宗气得脸色青红,指着赵莽的手有些发抖。

    “你一个小小部将,从九品小官,竟敢藐视上官,出言不逊......”

    赵莽杀气腾腾地狞笑一声,跨前一步,吓得辛永宗直往后退。

    他个头只到赵莽胸口,一件窄袖袍难遮一身肥膘,目瞳里流露惊惧。

    他实实在在从面前之人身上,感受到浓浓煞气!

    辛永宗现在毫不怀疑,一旦动起手来,眼前这个愣头青,真他娘的会揍他!

    辛永宗仓惶后退,身后二三百个第三将兵士,也跟着慌忙后退几步。

    这一退,第三将气势大弱!

    刚才还叫嚣的几个,现在也耷拉脑袋,不敢吭声。

    几匹战马奔来,冲进虓士营地。

    为首者正是左军统制黄迪!

    “你们想干什么?全都散开!”

    黄迪跨下马,大步走来,怒吼一嗓子。

    黄迪身后跟着几名军士,韩世忠、吴长顺赫然在列!

    “黄统制!”赵莽忙抱拳。

    黄迪点点头,虎着脸一副严肃样。

    赵莽却从他嘴角看见一抹笑意划过。

    “黄统制来的正好!”

    辛永宗一见他,像是见到救星,大声嚷嚷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瞧他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委屈。

    赵莽也不慌,任由他说,和韩世忠二人抱拳见礼。

    黄迪打量赵莽和他身后虓士营军士,心中暗暗惊讶。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赵莽身后这支百十人的新军,隐隐透露几分精悍气!

    这样精气神十足的兵,军中宿将一看便知,一定是经过严苛、持久的训练!

    他们唯独欠缺战场上的实战经验。

    经过几场血与火的淬炼,生与死的考验,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精兵!

    黄迪不动声色,沉声道:“赵部将,你说说,怎么回事?”

    赵莽如实禀报事情原委。

    黄迪稍稍思索,沉声道:“此事,双方皆有过错。

    第三将把土坑填平,今后不得越界,侵占别军营地。

    虓士营押队李景良,还望赵部将严加管教!”

    赵莽抱拳道:“谨遵黄统制教导!”

    辛永宗大为气愤,立时叫嚣起来:“黄统制,我第三将的人被打伤,难道就这么算了?”

    黄迪压低声道:“辛将军见谅,这虓士营毕竟是督帅直属亲兵,黄某也无权处置。

    这事儿,毕竟是你的人有错在先,先动手的,也是你的人。

    人家只出一个押队应战,赤手空拳打了你们十几人,传出去,第三将名声也不好听......”

    辛永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黄迪见机又劝道:“虓士营隶属中军,营地就在帅帐之后,你们把粪溏挖在人家营地里,终究不太好。

    辛将军卖某一个面子,此事就这么算了。”

    辛永宗咬咬牙,满脸不甘心地道:“既然黄统制出面说和,辛某就暂且饶过他们!”

    “辛将军度量大,犯不着和一帮生瓜蛋子较劲!”黄迪笑道。

    辛永宗恶狠狠地瞪了眼赵莽,抬手一挥,领着第三将的人回自家营地。

    黄迪松口气,指着赵莽笑骂道:“一见面,你小子就差点给某捅娄子!”

    “哈哈~我替辛将军多谢黄统制及时赶到。

    否则,今日他走着来,我就让他躺着回去!”赵莽笑道。

    “你小子~”黄迪哭笑不得,“辛永宗隶属某麾下左军,可他亲弟弟辛兴宗,可是副都统制,直接管辖某的左军。”

    赵莽笑道:“黄统制放心,小将绝不敢给你添麻烦。”

    黄迪笑笑,询问了几句近况,指着韩世忠道:“某还要赶去求见督帅,你们先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