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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穷凶极恶的羊

    晌午时,苍青色群山下,轰隆隆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惊得山林里群鸟扑腾翅膀,仓惶北飞。

    进山道口前,赵莽率领马军赶到。

    前方不远,连绵群山起起伏伏,再往前走,便踏入太行山地界。

    赵莽勉强凭借后世记忆,推算当前位置,应该在北京西山,门头沟一带。

    所谓六鹏山,应该在后世石景山以西附近。

    赵莽示意身边旗头,下令全军止步,旗头急忙挥舞大旗传令,后续几面大旗,也接连晃动起来,相继传达令语。

    杨沂中催马上前,“苏格所部落后四五里,最快还有一刻钟才能到。”

    “这帮废柴!”赵莽骂咧一声,“全军下马歇息!”

    杨沂中道:“卑职率探马先行进山探路。”

    “辛苦了,切记小心!”

    “将军放心!”

    杨沂中挑选几人,纵马奔入山口。

    其余军士牵着马在路边野地休整。

    他们现在的行军路线是由东往西,北面有一条溪流,从西面山里流淌出,看流势应该是刘李河支流。

    军士们到溪流边,灌满随身携带的水囊,又用铁兜打水喂马。

    骑兵轻装出行,每人携带三日干粮,两日马秣,再多就达不到轻装简行的效果。

    赵莽的黄骠马也是自己动手喂水喂料,驮载黑铁枪的备马,则由旗头负责照料。

    马鞍上挂着几个布袋,赵莽抓了些黑豆子,混合干草、麸皮,用清水搅和,装在兜鍪里拌匀,用手抓着喂马。

    等黄骠马吃个半饱,赵莽才洗洗手,顺带着把铁兜洗干净,抓着干粮就水吃。

    宋军的主要行军干粮,有麸饼、麻饼、糜饼、皱饭(米浆晾干制成),盐块、醋盐布、干豆豉,干菜团、腌肉干等等。

    普通兵士可选品种少,大多是麸饼、醋盐布,少量盐块、干豆豉和菜团,偶尔能吃上一顿肉干。

    到了赵莽这个级别,军中干粮品类任意挑选,只要供应充足,想吃多少都有。

    赵莽一般会选择掺了芝麻和白面、细麸炙烤的麻饼,吃起来有股焦香味。

    醋盐布时间一长,有股子酸馊味,那股味道非老军卒不能适应。

    赵莽尝过一次,恶心得直想吐。

    可这玩意儿也是普通军卒行军途中,补充盐分的主要来源,也能让一顿寡淡无味的干粮,吃得稍微有些滋味。

    吃完两块麻饼,赵莽又拿出一小截肉干、干菜饼,用清水泡软些,蘸着盐吃。

    肉干是用猪肉制成,分到赵莽手里这块,颇为肥厚,嚼起来有股油香味。

    行军在外,油水严重不足,油脂类食物属于稀缺资源,低级别的部将、队官,只能啃又干又硬的瘦肉。

    囫囵着饱食一顿,赵莽拿块裹头布包住脑袋躺下,闭上眼小憩。

    骑兵们以部、大中小队为单位,聚集在一块,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小半个时辰后,苏格才率领千余马军陆续赶来,一个个疲惫不堪,下了马连路都走不稳。

    赵莽狭开眼皮瞟了眼,嘟哝一声“废柴”,转过身接着睡觉。

    急行军不到四个时辰,这帮老爷兵就受不了了,可想而知平时懒惰成性,疏于训练。

    苏格喘着粗气,摘下盔帽,擦擦脑门汗水,找了一圈才找到赵莽。

    “赵将军为何不进山再歇息?”苏格跌坐在他身旁,气喘吁吁地问。

    赵莽闭着眼,懒洋洋地道:“我等苏将军到了一块走。”

    苏格嚼着干粮,讪笑道:“赵将军麾下马快,可以先走一步,不用等我,先行赶到六鹏山接应刘光国将军......”

    赵莽睁开眼道:“那怎么行!兵力分散,万一遭遇袭击,相互救援不及,岂不耽误大事!”

    苏格无言以对,只得道:“就请赵将军率军先行,苏某率部歇息......半个时辰,随后跟上!”

    赵莽打着哈欠:“还是等你们歇息好了,你我两军一起出发为好。”

    赵莽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睡觉,很快响起呼噜声。

    苏格无可奈何,起身回到自己军中歇息。

    赵莽听着他脚步声走远,冷冷笑了声。

    这厮倒是滑头,自己留在这里歇息,想让他率军继续赶路。

    既不耽误援救刘光国,又不会让自己太累。

    简直是想屁吃!

    他们这些刘延庆嫡系马军都不着急,自己这个外军将领就更不着急了。

    既然怕累想多多休息,那就让大家一块休息好了。

    赵莽心宽体胖,继续蒙头呼呼大睡。

    直到过了正午,赵莽才被叫醒,哈欠连天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率军跟在苏格后面,苏格所部走多快,他就走多快。

    苏格只能咬牙带着一帮叫苦连天的部下拼命赶路。

    三千余骑奔腾着,冲进山口,往六鹏山赶去。

    第二日正午,骑军翻过山坳口,来到一处叫做石担村的山脚小村。

    这里也是刘光国派人求救,所指向的最后目的地。

    赵莽环顾四周,群山环绕,越往西走,山势越发险峻,道路也越发崎岖狭窄。

    苏格叫来那名报讯的先锋军兵士,询问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可惜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是在昨日山道口外那地方,与先锋军脱离赶去求援,只知道刘光国率军往这个方向撤离,却不知具体撤向何处。

    “赵将军,有情况!”杨沂中在前方招手。qδ.ne

    赵莽一跃下马,急忙跑过去。

    苏格也赶紧跟上前。

    零零散散的村舍搭建在半山坡上,下方是一片梯田,再往下是一片泥沙地,零星几株枯黄干草在风中摇曳。

    泥沙地西面,被山体阻隔。

    看地势,这片地方是夹在两山间的河谷地,那片泥沙地,就是一条干涸河床。

    众人站在半坡高处,顺着杨沂中手指的方向眺望。

    只见正前方那片泥沙地,有几十具尸体躺倒,有旗帜、兵器散落一地。

    瞧尸体衣甲样式,大部分是宋兵的,一小部分是辽军。

    杨沂中指着对面山梁道:“那里有处豁口,有一条登山小路,看样子可以绕到南面山坡。

    刘光国将军,应该率军从南坡上山,走这条小径翻过山梁,下山时被辽军追上,在泥沙地里与辽军厮杀一场。

    这一路脚印杂乱,旗帜遍地,还有吃剩的干粮口袋,从痕迹方向看,刘将军应该率军往西边去了。”

    赵莽指着下方一片村舍道:“可为何这里不见人烟?”

    苏格忙道:“不如派人四处搜寻?”

    见赵莽点头同意,苏格挥手下令,他手下兵士在整片村舍搜索起来。

    令人惊疑的是,这处能居住二三百人的山村,竟然不见一个活人。

    四处散落的村民尸体倒是找见不少,家家户户像是遭到洗劫,米面糜子洒落一地,村民家中大部分食物都被搜罗一空。

    从尸体着装、样貌看,这些都是汉人百姓。

    杨沂中检查尸体伤口和腐败程度,沉声道:“死亡应该在两三日内。”

    赵莽拧紧眉头,种种迹象表明,这处小山村遭遇灭顶之灾。

    苏格讪笑道:“这必定是辽军所为!”

    杨沂中当即反问道:“这些汉人,也是辽国治下,辽军为何要杀自家百姓?”

    “这个这个~”苏格干笑两声,“契丹人暴虐成性,又因为宋辽开战,对汉人记恨在心,想必是故意报复......”

    杨沂中冷笑道:“只怕有些人,面对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比契丹人还要凶残!”

    苏格眼珠子滴溜转,干笑两声不说话。

    赵莽指着西面道:“继续往里边找找看。”

    骑军沿着山脚土路,往西边山里赶。

    大约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山谷分道口,从这里可以往西深入太行山北段腹地,也可以往北顺着河谷走到桑干河中段。

    一座土丘上,趴着两个宋兵,见到宋军旗帜,站起身兴奋地大喊大叫。

    苏格赶过去一问才知,刘光国败军正是逃到了这里。

    山谷地势狭窄难行,赵莽只带百人下马步行,其余人马留守在谷外。

    杨沂中担心有危险,执意要跟随赵莽入谷。

    众人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溪畔小径,往河谷深处走。

    两侧山势狭窄,树丛密布,厚厚的落叶堵塞溪流。

    一路走,溪流畔又见到五六具被杀害的汉人村民尸体。

    “将军!”杨沂中已是难掩愠怒,手掌攥紧刀柄。

    赵莽冷沉脸色,一言不发。

    走了大概二里路,山谷地逐渐变得宽敞起来。

    几十名汉人村民,在宋兵看押下,挑水劈柴,挖土坑生火。

    另一部分村民负责照看伤兵,宋兵对他们动辄打骂呵斥,像对待奴隶牲畜般使唤。

    一阵凄厉哭嚎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赤裸的村妇,哭嚎着从一顶住帐里跑出。

    身后,几个宋兵围着她追逐打闹,Yin笑声远远传来。

    “这帮畜生!”杨沂中气得浑身发抖,“如此行径,与贼匪有何区别?实在该杀!”

    刘光国赤裸上身,胸膛裹缠白布,看样子受了外伤。

    这家伙站在草地中央,拎着鞭子,正在鞭打一人。

    那人抱着头脸,蜷缩身子,倒在地上翻滚躲避。

    一个劈柴的村汉,突然狂吼着一斧头劈死身边宋兵!

    忍无可忍的村民们纷纷怒吼着反抗,抄起木棍石块同宋军拼命。

    别看刘光国手下这支残兵败将落魄不堪,欺压手无寸铁的村民倒是毫不手软。

    眨眼之间,就有大半村民被杀。

    杨沂中见赵莽点头,大吼一声:“全都住手!”

    赵莽部下军士迅速拔刀冲上前,把一个个屠杀村民的凶恶宋兵控制住。

    刘光国扭头看了眼,往地上那人狠狠吐了口唾沫,拔出刀就要刺死他。

    赵莽猛地前冲两步,飞起一脚踹中他髋处,刘光国痛叫一重重摔倒,滚了几圈才停下。

    “老子杀了你!”

    刘光国拄着刀爬起身,两只眼睛血红一片,像是有些癫狂。

    苏格赶紧冲上前拦住他,“刘将军息怒!赵将军与苏某,正是奉刘都统之命,前来接你回营的!”

    苏格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刘光国像是清醒了些,刀一扔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看了眼赵莽,扭头朝住帐走。

    苏格搀扶着他,一同钻进住帐。

    杨沂中又是失望、又是痛恨:“这帮畜生,真不该来救他们!与畜生为伍,杨某深以为耻!”

    赵莽摇摇头,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兵。

    刘光国作恶多端,手底下的兵,面对敌人软弱如羊,面对百姓凶恶如豺狼。

    这样的畜生,当真不配活在世上。

    赵莽看了眼草地上蜷缩那人,示意军士把他搀扶起来。

    “聚拢村民们,放他们离开......”

    赵莽正同杨沂中商量着,只听身后传来一个难掩惊喜的声音:

    “赵......赵郎君?!”

    赵莽一愣,回头一看,愕然怔住。

    军士搀扶起被刘光国鞭打那人,他肿胀淤青的脸直愣愣地面对赵莽。

    “你......你是......狗宝?!”赵莽瞪大眼,难以置信。

    面前这个浑身伤痕累累,只剩半条命的人,竟然是许叔微的老仆狗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