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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梦?

    维娜在跑,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她记得她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记不清到底是什么。

    维娜醒了。

    她从颠簸的马车上坐起,其他人都还在睡觉,唯独凯影还醒着。

    “凯影……”维娜叫了叫凯影,从她和凯影吵架的那一晚开始,已经四天了,维娜一直没有和凯影说过话,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

    “诺斯港……到了吗?”维娜问,她现在像个犯了错在和父母道歉的孩子。

    “快了……”凯影已经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海风了。

    “噢……”维娜本想接着倒下睡一会,毕竟外面天还没亮。

    “对了,维娜。”凯影叫住维娜。

    “嗯?”

    “神族里……不可避免地会有无辜者,但这个世界就是样的……为了达成目的,就一定会有牺牲。”凯影一直在想那晚维娜跑出去前说的话,‘那难道神族之中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吗?’

    “……”维娜沉默了许久。

    “我明白了。”维娜说。

    太阳在诺斯港海面的地平线上升起,朝阳的光辉浮于东面的云雾之上,浮于西面的夜色之上。

    天气已经冷了起来。

    凯影一行人经历了三天的行程,到了诺斯港。

    凯影让马车停在一处旅店前,然后叫醒了众人。

    “啊~~”赛奈打了个哈欠。

    “我们到了。”凯影说。

    结束了三天的颠簸,整个人的身体都是酸痛的。

    凯影订好了三个房间。他和卡尔住一间,希琳和维娜一间,赛奈单独一间。

    赛奈原本是不想自己住一间的,但好像没有别的更好地选择了。

    她们一进到旅店,几乎都是倒头就睡,这几天的路途根本睡不好,一个个都很累,除了凯影和维娜。

    凯影在旅店二楼的走廊,维娜这时也出来了。

    “你不休息吗?”凯影问。

    “不是很累。”维娜的精力一直都是很足的,几乎很少有疲惫的时候。

    “凯影,我想出去走走。”维娜说。

    “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别出去了。”凯影说,在这里也要低调一点,毕竟维娜的那个悬赏令估计已经传遍瑞德斯全国了,虽然那个悬赏令画的不是很像,但上面也写了维娜的特征。

    凯影看着维娜,她好像很想出去的样子。

    “有什么原因吗?”凯影问。

    “我母亲曾来过这里。”维娜拿出一本陈旧的黑皮笔记本,她翻开笔记。

    “这里我母亲留下的东西之一,上面写了从她逃离亚伦诺家族后一路旅行到亚依特的事。”

    维娜的眼神中仿佛有另一个少女和她在一起,这是超越了时间的重合,维娜踏上了母亲曾经走过的路。

    “……好吧,不过,我和你一起去。”凯影说。

    维娜笑了。

    “谢谢。”维娜她拿着笔记,凯影给了她一件宽大的暗红色风衣,凯影将风衣的帽子给她戴上。

    二人出了旅店。

    虽说维娜是想看看母亲曾见过的景色,但具体要去哪里,维娜并不知道,因为笔记中母亲关于这里只写了这几句话:

    诺斯港,是个美丽的地方。

    这里的人好热情。

    海边的日落好美!

    这就是梦吧……

    这些笔记可以勉强称作日记,但更像是母亲在经历了事情以后,写出的感受,像是用她独有地经历加密的日记。

    其中,维娜比较在意地是这个“梦”是个什么东西。

    凯影则在一旁,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可能是现在刚刚日出,还是清晨,街道上空无一人。

    凯影觉得有些奇怪。

    “凯影,要不我们去看看海吧。”维娜说。

    “好。”凯影没有多问什么,便跟在维娜身后。向着海边走去。

    去海边的话,因为旅店这里在诺斯港城的边上,要穿过一整个城区,才能看到海。

    一路上,维娜走走停停,不时就停下看,有时是发现了一只乌鸦,有时是看到路边奇特的房屋,感觉她对一切都保持着好奇心。

    “维娜,你是怎么来到亚伦诺家族的呢?”凯影突然想到,按照维娜所说,她大概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然后一路从亚依特来到德萨,找到的亚伦诺家族。

    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从亚依特出发,自己一个人坐船渡过中海来到诺斯港,然后一路走到德萨?!

    “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维娜不明所以。

    “只是突然发觉,你当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竟然凭着自己一路到了德萨。”

    维娜回头看着凯影。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维娜的表情很冷,看样子最好快结束这个话题。

    “不,只是突然想到,我们快走吧。”

    维娜转过身,接着走,凯影继续跟在她身后。

    “我记得,我当时很害怕,蜷缩在漆黑的储藏间的角落里,饿了就吃身边的生土豆。渴了就半夜偷偷出去喝几口水仓里的水。”维娜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凯影听到后,不觉地停下脚步。

    他之前一直以为,维娜是属于那种娇养的贵族大小姐的类型。凯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维娜能对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接受这么快了。

    凯影本想要说些什么,但突然之间,一个黑影从暗处冲出,他一把撞倒维娜,抢到了她手中母亲的笔记。

    凯影反应迅速,他一把抓住那个身影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地。

    维娜这才看清了这个黑影,是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男孩还在地上挣扎着着,但凯影将他按得死死地,他根本挣脱不了。

    “你……”维娜立马从他手中夺回了母亲的笔记,然后护在胸前。

    凯影慢慢松开了他,维娜本想问他什么,结果这孩子一被松开,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维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凯影。

    “应该是个扒手,没什么。”凯影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上因为刚刚按住他而沾上的灰尘。

    “他……也太小了,这么小就出来当扒手吗……”

    “继续走吧。”凯影说。

    维娜继续走着,心里一直在想刚刚的那个男孩。

    他出来当扒手,是家里很困难吗?还是单纯的坏?

    凯影看出了维娜心思,但他也不好说什么,维娜对这个世界的现实不了解,而当在这个世界中见过的足够多了以后,大部分人都会收起自己泛滥的同理心。但你却不能说维娜这种同理心是错的,收起同理心是一种选择,为了让自己不会再在这个世界容易受伤,这无关对错。

    凯影和维娜来到港口,从这里便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海的深蓝与天空的湛蓝相接,维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广阔,心中的一切都仿佛沉落下来了。

    当维娜回过神来时,眼泪竟早已挂上脸颊。

    维娜回过头,却看到不远处的那个刚刚偷自己的笔记的男孩,他没发现自己和凯影。

    那个男孩正虔诚地跪在海边,正对着海边祈祷。

    “凯影……”维娜小声叫了叫凯影,并用手指着那个男孩。

    凯影顺着维娜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男孩。

    “怎么?”凯影没明白维娜什么意思。

    这时,那个男孩祈祷完了,回身默默地走了。

    “我们偷偷跟上去吧!”维娜说。

    “……好吧。”

    凯影和维娜偷偷地跟上了男孩,他的警惕性很高,不时回头,凯影干脆直接施了个隐形的魔法。

    二人跟着男孩来到了一处很残破的地方,看上去像贫民窟。

    随着男孩进到一间残破的小屋中,凯影解开了隐形。

    维娜直接拉住凯影的手,和他一起进到了小屋中。

    “你!你们!!”那男孩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摆出一幅抵挡的架势。

    维娜看到男孩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男孩发现维娜在看他身后的女人后,有些惊慌。

    “别!你们……我错了,有什么冲我来!”男孩说着。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笔记?”维娜问。

    “没钱,看到你们俩个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就打算抢一下你手中的东西……”男孩回答着,他此刻非常不安,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自己一定是打不过的,他们想教训一下偷他们东西的我?

    “你身后的是……?”维娜又问。

    “我的母亲。”男孩回答道,他一下子跪了下来。“求求你们,别伤害她,偷你们东西的是我。”

    听到“母亲”二字,维娜心里震了一下,她看到这个男孩的母亲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她……生病了?”维娜问,她的眼神中凯影读出不舍与同情。

    “她……”男孩再也忍不住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救母亲啊!我无法做到让母亲死在我面前啊!”男孩流下了泪水。

    维娜想起了自己母亲在那场火焰前那干枯的吻。

    “凯影,我……”维娜看着凯影,她想求凯影救救这个母亲。

    凯影没有说话,他走近床边。

    男孩立刻拦住他。

    “我是为了救她。”凯影一句话,男孩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半信半疑地让开了。

    凯影看到眼前这个女人脸色苍白,他摸了一下女人干枯的手,他察觉到了不对。

    凯影立马召出暴食刀,抵在身前。

    男孩还以为他要伤害母亲,正要阻拦,却被维娜拦住。

    “相信他。”维娜对男孩说。

    凯影将刀悬在女人身上。

    突然之间,暴食刀上的纹路如同燃起了一样,发着火红的亮光。

    整个房间中突然起了大风,四周充斥着渗人的尖叫。

    男孩看到,从母亲身上出来一大块黑影,虚幻的黑影从母亲身上剥离下来,被吸入凯影的暴食刀中。

    “你们……也是魔族吗……”男孩悻悻地说着,他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场面中缓过来。

    凯影手中的暴食刀泛起黑雾,消失了,四周也逐渐平静下来。

    母亲突然咳出了声,男孩连忙跑来查看。

    “凯影,这是怎么回事?”维娜没看懂。

    “是恶魔,不过只是一只比较低阶的,估计刚诞生不久。”凯影说。“我直接用暴食刀把它吃了。”

    “恶魔……我还是不懂。”

    “恶魔只要有常年的负面情绪堆积,以及一定量的魔素,就会产生。”凯影解释道,“你之前看的那本红皮书中不是有写吗?”

    “我看到那个以为,恶魔已经产生过了,不会有新恶魔再产生了。”

    维娜看到男孩笑了,他扑在母亲怀里,这时的他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维娜突然心中很落寞,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好了,我们走吧。”维娜说着,起身正要走。

    “等一下!”男孩跑了过来。“你们还是小心一点,今天我看到有很多教会的人,毕竟……你也是魔族吧。”

    “我们知道了。”凯影应答着。

    “还有一件事……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强?”男孩问。

    凯影听到他这么问,就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一样。

    “很遗憾,你的魔法天赋并不好,你现在的魔法能力几乎已经是你的上限了。”凯影说。

    这很现实,但总比骗他努力要好。

    “……我明白了。”男孩的不甘已经写在脸上了。

    “所以,别想着去找他们复仇了。”凯影说,“远离这里,去一个安宁的地方生活吧。”

    男孩有些惊讶,他竟然猜中了自己的想法,男孩释然了,随着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凯影说。

    “谢谢……谢谢你们。”男孩对着凯影和维娜说。

    二人离开了贫民窟。

    “凯影,你好像知道那个男孩的事情呢。”

    “因为我吃掉了那个恶魔,我看到了它身上积累的情绪,这一家人……因为都是魔族,所以受了很多旁人的欺负。”

    维娜一下子睁大了双眼,旁人的排挤,欺负……

    “维娜?你怎么了?”

    “恶心的魔族!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啊!”

    “今年这么多灾害,都是因为这两个魔族给我们带来了厄运!审判她们!”

    童年的回忆涌上心头。

    “想到了我母亲死的时候,那场大火……”维娜握紧了拳头。“那场大火,就是因为我母亲是魔族……”

    “你母亲……是魔族?”凯影一惊,他看了看维娜,他明白维娜身上大概发生过什么了。“那你,恨那些人吗?”

    “……恨。”维娜恨他们,那场大火,让自己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见到那个魔族男孩。

    “为什么……凯影,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们是魔族?”维娜很不解。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这些力量,害怕这些对他们来说既未知又强大的力量。”

    “为什么不能相互理解呢?母亲告诉我,无论什么样的两个人,只要能相互理解,就能……”

    “不可能的。”凯影打断了维娜的话,她真的有些天真。

    “我不觉得不可能!”维娜看着凯影蓝色的眼瞳。

    “我想创造一个……无论是人族,魔族……抑或是神族,都能友好平等的生活的世界!”维娜说着,她的眼中闪着亮光,如同漫漫长夜中的一束光,一下子照亮了凯影的心。

    “这算是……我的梦想吧……”维娜说。

    “很天真。”凯影说道。

    “以前住在海边的人也会觉得那些想造船跨海的人很天真吧!”维娜反驳道。

    凯影笑了,算是被维娜的天真所打动了。

    “好吧,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吧。”凯影走了,维娜跟了上来。

    “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凯影问。

    “已经够了,我们回去吧。”

    二人回到旅店,现在连凯影都已经有些累了,他回到了房间。

    凯影突然想起一句话。

    “总有一天,我要创造出一个属于人类自己的世界!”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么天真呢。而这份天真却创造出了另一个残酷的世界。他推翻了神族对人类的统治,开启了属于人类的时代,而这个时代却还是这样,有压迫,有剥削。只不过是换成了人类压迫剥削自己人了。

    任何人都能平等友好生活的世界吗……

    维娜的梦想……在自己这里只能算作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