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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糊涂死

    我娘叫山缺一,这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因为我娘出生后,我姥爷摆下酒筵请来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先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娘则被姥爷抱在怀里,在一旁陪坐,先生面色微醺,给我娘相了相面,说我娘五行缺……

    缺啥没说出口,先生正巧吃了一大口红烧猪蹄,估计是很久没吃肉的缘故,狼吞虎咽时竟被骨头哽住了,那年月也没什么海姆立克急救法,先生便噎死了!

    这事迅速传开,我姥爷隐去了死亡细节,众人都道先生怕是看破“天机”,被收了去,于是再没人敢给我娘看相了,我娘五行到底缺啥也不知道了,姥爷无奈之下只罢给我娘取名“缺一”。

    没料想,取了“缺一”名字之后,姥爷家再无男丁,二胎、三胎都是丫头,姥爷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时候他老人家才明白哪里我娘是五行缺什么了,是他老山家缺个传宗接代的!于是乎,我二姨叫山少一,我三姨叫山缎(断)。

    我嘛,叫杨慕邻。

    我娘到了十八岁,周围人家没人敢娶,把我姥爷、姥姥愁坏了,这节骨眼上,我爹登场了。

    我姥爷初见我爹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爹是个开小赌坊的,一副浪荡子模样,便划了个道,说道:“你若是能算出我家闺女五行缺啥,便领着去!”还吩咐我姥姥炖锅蹄膀布置好案发现场。

    我爹哈哈一笑,说道:“吃啥蹄膀,小娘子长得这般水灵,五行能缺啥,五行缺俺呗!”话音未落,已然顺手就把我娘牵走了,至于我姥爷、姥姥期待的“凄美”丧偶事件竟然没有出现!

    可怜我姥姥从此埋怨姥爷,身子骨也不好了,终是没熬过两年,我姥爷郁郁寡欢一年后也随着去了。

    我爹走得也早,我问我娘:“爹是怎么走的?”

    我娘说:“你娘的,俺也算长得俊俏的了,你爹是狗改不了吃屎,隔三差五到外面沾花惹草的,染病死了!”

    好在,爹走了,留下个小赌坊,我娘就自己张罗起来,天天在门口揽赌客,跟站街的老鸨似的,声音大得能穿透整条大街:“三缺一,三缺一了!……这位爷,进来玩几把呀!……你娘的,吃你娘的豆腐,快进来玩几把,不然老娘拉你去衙门!”

    那时候,她挺着个大肚子,没事在场子里打几圈麻将,可惜十赌九输,没事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大肚皮,嘴里却全是诅咒我的话,“小兔崽子,也不帮帮你娘,和你那死鬼爹一个德性!”

    好在我皮实,在某一年春暖花开时,顺利来到人世。

    “娘,我为啥叫慕邻呀?”

    “咳!少提它,说起来就想骂你娘,自打怀了你,你娘是逢赌必输,俺是天天羡慕完了上家羡慕下家呀,于是就给你想了这个名字了,听起来还是蛮有知识含量的吧!”我娘得意地说。

    我虽然在赌场长大,但我其实不爱赌博,我爱听那些赌棍们讲江湖轶事。

    我娘却不乐意,常说:“少听那些狗屁玩意,你娘的,俺一妇道人家,哪里经营得了赌坊生意,你赶紧的,把这担子接过去!”那年我五岁,日子过得挺充裕。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我师父,我才明白什么是江湖!

    那年,七月流火,赌坊里闷热得厉害,在这种天气赌博十分影响心情,赌输了的更是心急火燎,嘴里没得干净。

    午时,最热的时候,门帘子一撩,门外走进一人,一身的官差打扮,怀中抱着把朴刀,面如重枣,神色凝重,进门时屋内外光线反差太大,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但手上一丝没闲着,“啪”地一声掏出腰牌,冲着赌徒们喝道:“阳谷县捕快武不松,奉命捉拿飞豹子林二中,其他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飞豹子林二中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强盗,谁能料想会出现我娘的这个小赌坊里呀,众人听得,或四下张望,或面面相觑,这时,一个身影已然窜到门口,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武不松双手撑着刀柄跪倒在尘埃之上!

    好快的人,好快的刀!武不松倒地的时候,嘴巴还在惯性地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莫怪官爷认得你们,官爷的刀却不认得!”

    人,是林二中;刀,是鬼头刀!他扛着刀站在武不松身旁,显得如此高大伟岸,左手在腰间拔出一把佩刀,只待补上一刀,了却捕快身前身后事。

    我看呆了,却听到我娘的声音急呼呼喊出来,声音很大很急,还带着有些飘,鬼一般回荡在整个赌坊上方,“刀下留人呀!林爷爷呀,你可手下留情,别让鬼官差死在你娘的赌坊里呀,到时候衙门盘问起来,少不得你娘的俺要出多少银子哦!”

    林二中因为天热,光着上身,转过身来时,前胸一片护心毛,郁郁葱葱地匍匐在矫健的身躯之上,他看了我娘一眼,露出了狩猎的眼神,他把手中的佩刀掷在我脚下,说道:“成呀,让小崽子把这鸟官拖出去吧!”他看着我,嘴角挤出一丝关怀的笑容,我猜是关怀的吧,其实看上去更像侵犯的怪笑,那笑容一闪即逝,“这鸟官要是还有气,就补他一刀!”

    我满脑门热胀胀的,看了看我娘,看了看林二中,牙缝里挤出颤抖的声音,“小爷不干。”

    “不干?俺干你娘!”

    “小爷干了!”我那年十三岁,不敢确定林二中的这句话是骂我,还是另有所图。

    我用牙咬着佩刀,上前双手拖着奄奄一息的武不松,使了吃奶的劲方把他架在后院的一辆板车上,把拖绳套在自己肩上,吃力地把车拉向河边。

    赌坊离河边不远,正中午的,周围不见一个人,我把武不松翻倒在河边,蹲在一旁观察着他。

    他没死,脸埋在河边潮湿的泥土里,嘴不停地吸吮泥土里的脏水份,像极了要死的鱼。

    “娃娃,我瞎呀~”武不松恢复了点气力,微弱地说了句话,吓得我手中一抖,佩刀不自觉地砍在了对方腿上。

    “啊~”武不松发出沙哑地惨叫声,身体只是本能地抽搐。

    武不松瞄了一眼紧张的我,接着说道:“我是江湖上人见人畏的捕快孙猴子武不松!我不是打不过飞豹子,是因为我的眼睛看不到,你知道吗?”

    我很意外,“你瞎呀?”

    “不是真瞎,是视线没恢复,瞳孔收缩!”武不松有些激动,一阵咳嗽,嘴里咳出不少血来!

    我是爱听故事的主,但武不松明显说出了专业的让我听不懂的话,这让我觉得寡然无味。

    “娃娃,我死不瞑目,你能帮我个忙不?”

    我想了想,点点头,我不想放弃走进江湖的大好机会。

    “我贴身藏着一本秘籍,是我一生所学,送给你可好?”

    我摇了摇头,天下没这么好的事情,可我放光的双眼出卖了自己。

    “拿去吧,我也想有个传人,不然死不瞑目,我是瞎呀~不,是瞳孔收缩!”武不松又是一阵咳嗽,又咳出不少血来。

    我晃了晃手中的佩刀,威胁道:“你要是耍花招,小爷送你去见阎王!”

    “不用你送,一会我自己去!我是~瞳孔收缩呀!”

    我紧张地搬动武不松的身体,再次引发他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液都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估摸着他是真要死了,胆子大了起来,从他的衣襟掏进去,果然摸到一个油布包,心里不禁窃喜。

    突然,武不松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的右手牢牢箍住我的手腕!我疼得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心里骂道:“孙死猴子呀!要死了怎么手劲还这般大!”

    “娃娃,磕头拜我为师,不然官爷我临死前也能让你落下个残废!”

    我掂量着手中的刀和我快断的右手,选择了磕头,“师父”的叫个不停,心里已经把武不松骂了成百上千遍。

    我把油布包塞进怀里,站起身来看了看气如游丝的武不松,不免心生同情,“师父,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知道你为啥输给林二中了?”

    武不松摇摇头。

    “你不光是因为视线的问题,还因为你实在是啰嗦!”

    武不松吐出最后一口气,认可了我的判断。

    我看看了他手旁的朴刀,顺手也归为己有了。

    回到赌坊,那里根本没有受到打斗的影响,依然充斥着喝五吆六的声音,到了晚饭时间我才知道林二中说“俺干你娘”的真正涵义,而且,他还顺杆子往上爬,要做我干爹!那么,我新认的干爹把我新认的师父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