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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大溃

    齐河清三年(564年)正月。

    晋阳。

    城墙下,北齐兵卒已西向列阵完毕。

    三千步卒分作六个五百人方阵,一字排开,正面宽度三百人,纵深十人,防御意味甚浓。

    二千骑卒分作两阵掩护左右两翼,阵列纵深很浅,只有三到五马,隐有进攻之意。

    齐人的军阵就这样展开,在晋阳城下的雪原上,拉出了里许宽的战线。

    齐太傅段韶认为四下积雪甚深,不利进军,便命踊跃请战的前沿将官原地固守,以逸待劳。

    二里外。

    许久未见齐人进军的杨忠,终于决意主动出击。

    此时,周军为联军右翼,突厥军为联军左翼。

    杨忠命七百披甲步卒为前锋,列出宽五十人,纵深十四人的横阵。

    周军步阵缓步行军在前,兵锋直指齐人军阵右翼的步骑兵结合部。

    另有四千余骑由他亲率,跟在步阵之后,并在行进中缓缓向左右两翼展开。

    越靠近齐人,杨忠军阵右翼的骑兵纵深便越厚,显然,他这是有意在将兵力往右翼集中,想要借此一举击溃北齐的侧翼。

    联军左翼的突厥骑兵也行进起来。

    或许是保持军阵颇为不易,突厥骑兵的行进速度比周军慢了不少

    当行进到离北齐军阵一里位置时,他们的前锋已经和北周骑兵拉开了十余丈的距离。

    当然对于骑兵而言,这点距离不算什么问题。

    于是杨忠没有停下整理军阵,而是继续向前。

    当周军行至离齐军二百步时,齐人的步卒大阵终于迈步前驱,向周军步卒压来。

    杨忠见状,立即命步卒方阵冲锋。

    他要用步兵的混战为自己的骑卒创造战机。

    一百步。

    五十步。

    十步。

    似是两道洪流在冰雪里交汇。

    两军步卒在离杨忠将旗八十步外的雪原之上撞在了一起,厮喊震天。

    齐人的骑卒没有动。

    自己也还不能动。

    杨忠望着远处,那一个个在与齐人长枪的拼刺中不断倒下的步卒,紧握住了手中的缰绳。

    忽地,他听到自己的右翼,响起了如雷般的马蹄之声。

    不知是何人带头,并未得到军将下令进攻的突厥骑兵,竟是自发的朝着齐人侧翼的骑兵军阵冲去。

    而后,杨忠只看到晋阳墙上一杆令旗晃了晃。

    一阵金鼓之声便从晋阳北城门上传来。

    一队浑身甲胄的精锐骑卒随着这声响,自那城门之内急速冲出,直向突厥人的骑队袭来。

    齐人步军侧翼的骑卒亦是发动,迎着突厥骑兵直冲而去。

    再看右翼,那突厥将官似乎又已恢复了对部下的掌握,大部分的擅自冲锋都被他约束住了。

    只有三千余骑,仍在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去。

    而此刻,遥见城内城外无数骑卒向自己冲来,这擅自冲锋的三千骑,却也慌了,不少人开始打马转向,回身退缩。

    雪原上,原本还在滚滚前涌的黑色波涛就这样开始倒卷。

    他们带回的这种恐惧感,引得后方的突厥军阵一阵骚动,但见得阵后的几队骑卒开始逃跑。

    阵侧的突厥骑卒也开始逃跑。

    而后,整个突厥大阵便全然失了控制,转瞬之间便散作许多小阵,向晋阳西山之上溃逃而去。

    “元帅,我等还要再战么?”

    听到这话,杨忠看着前方已是损失惨重的前锋步卒,终于决意再赌一把。

    “成事在天,胜败岂可,以兵士多寡为意!”

    他摇旗施令,紧握马槊,纵马便直冲敌阵。

    众军得令亦随之冲锋。

    里许宽度的两道人马高墙在步阵南侧碰撞,从敌人的马槊下存活下来的骑士们跟随自己的主将穿插到敌人的后方。

    绕至齐人步阵之后的杨忠,已看到了从晋阳城中涌出的大批北齐兵卒,心知今日已绝不可胜的他,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杨忠驱马西向,一白甲齐将已自身后追来。

    杨忠回首看去,但见那齐将头戴铁面一幅,青面獠牙,甚为可怖,倏忽间,其手中马槊便已向自己刺来。

    杨忠极力将身子一侧,躲过刺击,身后从骑亦已赶至,终于将那齐将逼退。

    数千河曲大马从之西驰而去。

    周师,败北。

    天嘉五年(564年)一月。

    寿阳城南。

    任忠领着麾下四百轻甲弓骑仗着胯下马速更快,已引着齐将麾下的一千五百骑卒,在寿阳城南的田野阡陌间,兜了许久的圈子。

    此刻,任忠身下的马匹已然劳累,他亦明显感受到了马速的下降。

    再见太阳已将西落,他终于不再等待。

    他领着陈军弓骑们绕过一处村落西侧的树林,令八个五十人队在野地里一字排开,停马立定。

    众军士尽皆弃弓抽剑。

    夕阳下,寒风中。

    他们面北而望,静静地等待着齐军骑卒的到来。

    树林里。

    程文季与萧摩诃并骑而立。

    “任将军已引齐人至此。”

    “吾等稍后将深入敌阵,直取敌将,元胤兄可惧否?”

    程文季将竖举的马槊横持,勒紧马缰,向着身侧比自己年岁稍长的萧摩诃言道。

    “我随侯司空征战多时,岂惧生死!”

    萧摩诃扬了扬手中的长槊,又指了指挂在腰间的铣鋧,继续言道。

    “但知程将军有酒在身,不若吾等于此同饮,趁此豪情,便有刀山在前,亦必破之!”

    程文季闻言,向他扔出一个装酒的囊袋,笑道。

    “军中饮酒,家父不允,文季今为元胤兄破此戒。”

    言罢他复又掏出一袋酒囊,同萧摩诃于空中一碰,便豪饮起来。

    浓酒饮罢,二人面色俱红,有若关羽复生。

    树林外,齐人骑军已然大至,兵马喧哗,正在面南结阵。

    “元胤兄!”

    程文季向萧摩诃大呼。

    “杀贼!”

    萧摩诃闻言横槊跃马,大呼之中,便向林外齐军冲去。

    “杀贼!”

    程文季纵马紧随其后,与树林中掩藏着的六百骑卒同时呼和道。

    林外列阵中的齐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一惊。

    那藏在齐人左翼旗下的齐人军将随着那喊声来处一望,便见一陈将急速纵马,向自己驰来。

    “杀贼!”

    任忠见到林中程文季与众骑士已然冲出,终于亦是大喊。

    “杀贼!”

    四百弓骑手应声再喊,举剑扬鞭,直向齐人冲去。

    “喝啊!”

    萧摩诃大喝一声,持槊连刺,顷刻之间,便刺落齐军左阵两员骑卒,并趁势冲开了通往齐人军将的道路。

    程文季与从骑飞马已至,众人从萧摩诃打开的缺口冲入,直将齐人的队列切开。

    “吴贼受死!”

    那齐将并未丧气,大呼一声,便纵马挺槊而来。

    他要与眼前这陈将。

    斗槊!

    “碰!”

    程文季的马槊与齐将的马槊在空中交错而过。

    在左右齐人骑卒惊恐的眼眸里,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自马上坠下。

    那是他们的将军!

    “杀啊!”

    陈军乘胜大呼而进。

    齐师,大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