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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集 红薯

    下午三点,周福生带了个中年人过来,介绍说是瑞王府的李管事。

    李管事四五十岁,不到一米六的个子,穿着丝绸长衫,头戴小帽,一双眼睛大而无神,颌下是稀疏的花白胡子。

    进了门,李管事就拖着长腔对周福生道:“老周啊,快去把你的宝物拿出来,也让李某开开眼,是不是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何晓霞见这个人长得猥琐,就不愿意搭理,躲得远远的。

    余杭也在自己屋里,装模做样地编写教材,只派蓝采和一个人出面接洽生意。

    蓝采和也不废话,直接拿出首饰盒,打开给李管事观看。

    李管事把头凑上去,眼睛距离项链很近,似乎眼神不太好。就这样近距离盯着项链足足看了五分钟,然后叹道:“没想到老周你也有实诚的时候。这次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件宝贝。”

    周福生笑道:“李管事您说的是哪里话,我老周这辈子都是实诚人,做人做事都是表里如一,从不弄虚作假。”

    李管事道:“好吧,这件事你办得漂亮。我回去就向胡公公报告,请他老人家定夺。”

    周福生连忙拱手陪笑道:“一切都要仰仗李管事周旋。”

    之后大家就开始喝茶闲聊。足足一个小时,这李管事也不走。

    周福生频繁地给关盛闻递眼色,关盛闻才开始装作没看见,最后没办法,才去包了个二十两银子的红包,让周福生悄悄递给李管事。

    李管事收了钱,就不再喝茶,由周福生陪着,匆匆告辞而去。

    关盛闻心里老大不痛快,他觉得给李管事的这二十两银子应该是由周福生来出,毕竟周福生在这宗交易里面是有提成的,而这个李管事是他负责联系的。结果周福生耍滑头,今天坐在那里只是喝茶硬挺着,就是不出钱,把关盛闻气得够呛。最后还是熬不过他,只好去取了银子,把李管事打发了。

    蓝采和笑道:“二哥何必生气。咱们这么大金额的交易,中间这些小费用也是少不了的。”

    关盛闻气道:“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这个周福生实在是无耻小人。三弟你是不知道啊,他是汉中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财东,每年都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却每每与别人斗心眼,算计这些小钱。”

    蓝采和笑道:“哈哈这就是人家发家致富的诀窍嘛。不过他也就这样的格局了,层次太低,可以理解。”

    晚饭前,又有人来访。

    来的是关盛闻的另一门亲家,在知府衙门做事的张肇伦和他儿子张铭。

    这爷俩既不是官,也不是有编制的吏员,只是在知府衙门时间长了,人头熟,业务也熟练,算是长期的合同工吧。

    很多小吏都是四处钻营,四处吃拿卡要,结果落下个坏名声,很难长期在官府混下去。而张肇伦为人圆滑,口碑颇好,很多人都把与官府的交道委托他去办理,最后不管事情办得成与不成,张肇伦都能把相互关系维持得不错,这便是他的过人之处。

    张肇伦前几天就知道,关盛闻的老家有人要来汉中。他本来没当回事,可今天又听说,从华阳县过来的是几个修仙之人,这次带来了几十颗夜明珠,准备在汉中城和瑞王府做交易。

    这么大笔的生意,如果能够参与其中,即便只是跑跑龙套,凑凑人数,最后把粘在手上的油水刮下来,大概也够炒几盘菜了。所以张肇伦不再犹豫,今天下了值,就叫上儿子儿媳立刻赶了过来。

    晚餐人多,关盛闻就在邓家酒楼安排了一个大桌,让邓通把他儿子邓小飞也叫了过来。

    何晓霞不喜欢和一群男人吃吃喝喝,就没有上桌。关达蓉自然也不会在这儿吃,回去找她娘和妹妹说话去了。

    大家团团坐定,一共八个人。关盛言关盛闻兄弟俩,张肇伦父子,邓通父子,还有余杭蓝采和两个。

    关盛闻给张肇伦父子作了介绍,照例又把蓝采和三人如何以高深的学问折服杨进士父子三人之事,添油加醋地大大吹嘘了一通,令张肇伦父子肃然起敬,连呼佩服。

    蓝采和见张肇伦父子都穿着深蓝色的细布长衫,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一尘不染,很有后世公务员的派头。张铭长得白白净净,还有些腼腆,给蓝采和余杭留下的第一印象不错。

    邓通儿子邓小飞完全是不同类型的小伙子,像他爹一样,长着一双小眼睛和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精壮得很,一看就是个好勇斗狠的家伙。

    随口问起张铭在知府衙门哪个部门供职,张铭道:“我在照磨所,我父亲在经历司。”

    见蓝采和余杭一脸茫然,又解释道:“经历司主管往来文移之事,照磨所掌管勘磨卷宗等事,就是复核督察之类。“

    余杭蓝采和还是不大明白,也不再多问,害怕言多必失,平白丢了面子。心想这个经历司多半相当于后世的市政府办公室,照磨所可能是审计局之类。

    张肇伦问起传言中的夜明珠之事,蓝采和简单解释了一下。

    关盛言对于这么快就流言四起,把他们来汉中出手项链一事,传得路人皆知,很是恼怒,他瞪了关盛闻一眼,埋怨他嘴巴不严,做事不密。

    关盛闻只好摇摇头,摊摊手,他感觉冤枉,自己并没有走漏消息,于是狠狠瞪了邓通一眼,心想肯定是这个大嘴巴说出去的。

    邓通也摇摇头,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认定是周福生闯下的祸。

    三圈酒过后,桌子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邓通咋咋呼呼地问道:“张老兄,同知大人小妾被贼人掳走那个案子破了吗?”

    张肇伦放下筷子,用手帕沾了沾嘴角,才道:“没有。两个多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是咄咄怪事。这一阵子同知大人心情恶劣,见谁骂谁,弄得我们这些下面做事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关盛闻道:“那就没有一点线索?进香的那个净慈寺离城也就十几里,大道上人来人往的,就没有人看见?”

    张肇伦摇头道:“谁说不是呢。要说也不是毫无线索,当场被杀的两个仆人,都是一招致命,说明歹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被掳去的除了同知大人的小妾,还有她的一个贴身丫鬟,能够在大白天,神不知鬼不觉把两个大活人同时掳走,也说明这伙歹人人多势众,绝不止一个两个。”

    邓通道:“这些线索还是不够,汉中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山贼势力那么多,没有一百股也有八十股,很难确定是哪伙人干的。”

    张肇伦道:“不过此事已经移交沔县的缉贼通判崔大人的衙门了,那边有没有新进展,就不得而知了。”

    蓝采和问:“缉贼通判不是知府衙门的属官吗?“

    张肇伦摇头道:“不是,这些年流贼四起,官军征剿以后,总会有很多溃散的小股流贼成为山匪,剿不胜剿。洪承畴洪大人没办法,就往延安府,凤翔府,汉中府这些不太平的府城都派了缉贼通判,专责缉贼捕盗,不受知府衙门节制。“

    邓通八卦道:“听说是同知大人这个小妾人长得太过漂亮,所以才引来的歹人?”

    张肇伦摇头笑道:“这个说法不足为凭。不过,这个小妾是同知大人花一千五百两银子,在扬州赎身带过来的,长得自是漂亮,不但能歌善舞,还精通琴棋书画,极得同知大人的喜爱。”

    听得邓通眉飞色舞,抓耳挠腮,于是接下来大家对于扬州瘦马的不同之处进行了热烈探讨,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吃喝差不多了,张肇伦一拍脑门,笑道:“只顾说话,我今日带了一样稀罕物,保准诸位没见过。”

    说着他让张铭拿过来一个布口袋,往酒桌上一顿,道:“谁能说出这东西的名字,我便服他。”

    邓小飞伸手从袋子里掏出几个长条状的东西,给每人面前摆了一个。问道:“张伯,这是啥?是不是吃的。”

    张肇伦笑道:“当然能吃,都是煮熟了的,诸位尝尝,味道不坏。”

    众人纷纷伸手剥皮来尝。

    只有余杭蓝采和目瞪口呆,然后相视而笑。

    早知道南美洲的红薯玉米土豆辣椒这些东西,都是大明朝就传入中国的,但穿越过来以后,一直也没见过,没想到汉中城里竟然就有。

    余杭一拍桌子,大笑道:“哈哈这不就是红薯吗?何仙姑最懂这个。“

    蓝采和也问道:“张兄,这红薯你是从哪里买的?”

    张肇伦吃惊道:“两位道长识得甘薯?实在是见多识广啊,张某佩服之至。不过这些甘薯却不是买的。”

    蓝采和“哦”了一声,张肇伦继续说道:“这甘薯还有玉麦乃是徐阁老从南方带到北直隶,在天津试种成功的,他还曾上书皇帝陛下,请求在全大明推广。这些年山西陕西河南一带气候变化无常,寒灾,旱灾,蝗灾不断,陛下就想起徐阁老前些年推荐的甘薯和玉麦来了,这些东西耐旱且产量高,虽不是主食却足以果腹,于是内阁就分拨种子到各省,要求各地推广种植。”

    蓝采和问道:“徐阁老就是徐光启吗?“

    张肇伦叹道:“是啊,徐阁老可是一心为民,可惜他老人家前几年就不在了。“

    余杭问道:“徐阁老已经去世了?“

    张肇伦点头:“是啊,早四五年就不在了。“

    徐光启在后世知名度很高,余杭蓝采和都是知道的,上海的徐家汇就是因他而得名。徐光启是古代中国少有的高官科学家,不但对于数学,几何,枪炮,农学,天文地理这些都有研究,而且还是内阁高官。这样的人让余杭蓝采和很感兴趣,只可惜老爷子已经去世了。

    蓝采和觉得这事儿实在难以置信,就问道:“那这些甘薯就是朝廷分拨到陕西的种子?”

    张肇伦点头道:“然也,这就是布政司衙门分拨过来的。两位道长啊,你们怕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其实这些东西去年就有分拨下来,只是去年的数量少,直接都给了南郑县,结果南郑拿了却发不下去。一个原因是农民不会种,害怕种不好没有收成,又耽误了农时,也种不成别的东西了。最主要的原因是,到处都有大片的抛荒土地无人耕种,农民有余力耕种的话,肯定要种小麦或者水稻,没有人愿意种植这些杂粮。今年布政司下拨的数量更多,两三个月了,还在府库里面堆着。前两天我过去公干,库大使就送了我一篮子,说是这些东西保存不易,再不处理掉,马上就全部发芽腐烂掉了。”

    蓝采和自然很高兴,这真是意外之喜。红薯玉米这些东西,真要让他们自己跑到南方去找的话,按照如今大明朝的交通条件,怕是三年五年也不一定能弄得回来。

    他大笑道:“哈哈这么多好东西竟然堆着没人要,真是天助我也。大哥,咱们把这些东西都拉回华阳吧。”

    关盛言问道:“可咱们都不会种啊老三。”

    蓝采和摆手道:“没关系,何仙姑会。”

    张肇伦大包大揽道:’你们若是想要,也是一件好事,府衙正愁无法向布政司交代呢。明天我就去办理行文,你们回程时带给洋县县衙就行了,不过记得年底要把种植情况报告上来,算是了结这项公务。另外,领取的时候,府库那边最好稍稍打点一下,方便以后办事。“

    关盛言问道:“这是自然。张兄,你看需要准备多少银子?“

    张肇伦道:“甘薯玉麦都是分拨下来的,不要银子。咱们只要给办事的几个吏员准备十两二十两银子的茶水费就行了。“

    关盛言点头道:“这没问题,此事烦请张老兄一体操办了吧。“

    张肇伦自是满口答应,盘算着最后能有几两银子的油水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