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五曲：黎明
……
“莉珈！”玫塔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天上的光芒。
克里斯转过身去，惊诧地望着莉珈消散的方向。悲伤与愤怒，还有出乎意料，这些复杂的思绪使他不知所措。
差一点，她就可以看见黎明了。
“玫塔，我在最后一刻，有没有成为英雄呢？”微弱的声音那样轻吟道，“我总算是…不，我还是没有确实地拯救些什么？对吧……”
声音彻底消失了。
玫塔努力克制腔调的颤动，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回答道：“…不，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
多尔，你在哪里？
我依然没有寻找到你的身影。
“因为，我一定会让你过完这一次生日的。礼物嘛，一定是世界上最盛大的烟火！”
…我没有死？还是，你没有死？
是的，两个少女的身躯已然化作荧火，而她们的意识却仍然顽强地存在于星海之中。
“在黎明到来之前，我们都不能就此离去。至少，我们要一起见证，绫罗亚真正的太阳，它如何升起。”
……
“人类们，”一个冰冷而空洞的声音，“迎接真正的神明吧。”
天上的荧火飘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雷光与紫电。
她痛苦的表情逐渐转为平静。紧紧地捂在面上的双手松动，右手先一步放下。抽搐紧缩的身躯自然地直起，悬浮在空中，逐渐上升。
真正的天雷降临此间，真正的雷鸣划破穹天。巨大的镰刃于她手中浮现，雷云与雷电一同卷入旋涡之中，为神明的降临奏响了响彻高天的礼乐。
“撤退！”克里斯立刻反应过来，看向那些伤痕累累的骑士们，大声地吼道。
在高处，德依塔德莎放下了左手，渐渐地垂下头来，俯瞰着地面。顽强的人们在她的眼中，就和蝼蚁无异。
“你们早已，”她抬起右手，又瞬间握成拳头，“无路可退！”
轰鸣的天雷划破残云，它会将一切化为灰烬。是的，化为灰烬。
“天权，解放！”克里斯又一次释放了领域。然而，在天雷之下，领域丝毫没有作用。
幻梦之冀碎掉了。
骑士们虚弱的身体无法抵抗天雷的摧残，几乎尽数死亡。
克里斯被爆发的天星之力弹开，险些摔倒在地，却被赶来的玫塔拉了起来。
“幻梦之冀…”克里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与血流成河的战场。
愤怒、惊讶、绝望。
他怒视着德依塔德莎，努力克制心中的感性，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德依塔德莎放下右手，闭上了眼睛。
这已经是第几个幻境了？
但是，这一次，幻境的主人不会再是因计划需要赶来赴死的友方。德依塔德莎，她对他们抱有的，只有敌意，纯粹、无尽的敌意。
“我可不想让罪人的鲜血，飞溅在我的国土之上。”
德依塔德莎背着双手，向身为前锋的几人步步逼近。
她在希雅身前挥动巨镰，却闪身到玫塔的身后斩向玫塔。
玫塔立刻反应过来，弯下腰来躲过了镰刃。镰刃挥过后，她又直起身来向后空翻，利用惯性旋转身体，将剑抡满一圈，配合菱羽向德依塔德莎刺去。
她后撤了一步，将身一侧，躲过攻击的同时又用刀柄重重地撞击在了玫塔的侧肋上。
玫塔吃痛地后退了一下，还没站稳，又一刀便斩了上来。
“呃啊！”玫塔立刻在胸前凝聚凝晶，挡下了刀刃。虽然没有受重伤，却被打飞了出去。
“小心！”希雅立刻一跃而起，将玫塔护住，使其没有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克里斯悄悄地来到了德依塔德莎身后，冲上去将匕首刺向她。然而，德依塔德莎转过头去。一道雷光闪过，克里斯瞬间被炸飞了很远。
她刚刚回过头来，一把大剑便迎面而来。
火焰瞬间在大剑斩过的地方炸开，将德依塔德莎与希雅二人包裹在不可视的灰尘之中。
玫塔抬手抵挡天星潮焰，然后望向弥漫着烟雾的地方。
烟雾散去，是出乎意料的画面。
德依塔德莎单手掐住希雅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高高地举了起来。她脸庞上的烧伤已经完全愈合，眉眼中满是不屑。
希雅的重剑落在一旁。她的双手用力地扒紧德依塔德莎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试图将它扒开。
“放手！”玫塔拎起双剑冲向了德依塔德莎。
“利卡纳的孩子，我不想杀了你。”德依塔德莎转动眼眸望向玫塔，控制飞刃飞向她，试图将她钉在身后的石头上。
玫塔侧过身来，躲过了飞刃，高高跃起，径直将双刃向德依塔德莎挥去。
德依塔德莎迫不得已，只能松开了手，向一边躲去。
克里斯看准时机，再一次冲向了德依塔德莎。
希雅也站起身来，重新提起了重剑。
德依塔德莎面对三人夹击，却丝毫没有面露难色。她从容不迫地抵挡、闪避、反击。她的动作就如同在告诉三人，神明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撼动。
“要想办法把幻境打破！”克里斯被飞刃挑飞两三米，站稳脚跟后转头对玫塔说道。
德依塔德莎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失去了天权的你，与蝼蚁无异。”
飞刃再次袭来，克里斯只得回过头去。
……
不知多少阵刀光剑影划过，神明却仍然丝毫没有倦意。
希雅，他们之中唯一的人类，她是最脆弱的。跟腱撕裂的痛感、右肩被雷霆贯穿的麻痹与痛苦，使她只能躺倒在地。
克里斯纵使身为仙人，却仍然不敌神祗。少年的身躯伤痕累累，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于绝对的强大前将死的绝望。他看见希雅受伤，第一反应便是回头。
德依塔德莎向克里斯瞬间移动过去，抬腿踢上他的小腹。
雷电麻痹的痛觉充斥支离破碎的少年，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虚弱地睁大眼睛蜷缩着，失去了除了视觉和听觉以外的任何行动能力。
玫塔则趁那时蹲在希雅的身边，尝试着修复她的伤口。
德依塔德莎再次瞬步到玫塔身前，用力一脚踹向玫塔的下巴。玫塔顿时被踹得翻出了几米，她奋力抓住地面，向后空翻过去，才勉强坐定。可一道雷光闪过，玫塔彻底陷入了黑暗。
雷鸣之神踏过了希雅的身体，向玫塔逼近着，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倒在一旁的希雅虽身受重伤，却依然清醒着。
我一定，要让大家活下去。
我要让我所爱的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能再一直拖着别人的后腿了！
希雅想。
于是，她拼尽全力，拖起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释放天星之力，震碎了德依塔德莎虚弱的结界。
希雅将插在地上的刀拔了起来，爆发了自己所有的天星之力。她还可以挥刀，她不能让玫塔在这里为了她而倒下，她不能再像失去家人一样失去玫塔！
德依塔德莎被强大的天星波动吸引，转过身去，望向了希雅。
“你就是所谓绫罗亚的新神吗？与先神的贤明毫无关联，自以为是、无情无义的你！”
“人类，天道是不会错的。它惩戒了莉亚纳斯和法尔雅拉，却留下了我，德依塔德莎。是因为她们是违背了天理的罪人，而雷鸣之神，我，是最为守序公正之神。”
“公正？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夺走这具躯体，让这个女孩无缘无故离开人世！”她周身燃起火焰，炽心的余温也渐渐地修补着她的伤痕。
那是娜奇卡迦的力量，娜奇卡迦的意志，娜奇卡迦的传承。就像她的祖先、祖母、父亲、同胞们那样，她也会为了她所爱的这个世界付出一切，乃至献出生命。面对天光依旧毫无惧色，那是她自小便拥有的无畏。
希雅的天星之力由于过度使用，随后便消散于无形。然而，还没等她重新凝聚力量，一道雷光闪过，将希雅从半空中劈了下来。
“徒劳的挣扎。”
不，她怎么可能会倒下呢？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她必须要不负他们的信任，她必须要担起自己真正的责任。在雷鸣之神的注视下，希雅又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上多了许多伤痕，但她的眼中依旧燃烧着火焰。
“德依塔德莎，我，希雅•娜奇卡迦，会一直战斗下去，直到你从薇岚嘉尔的身体里滚出去！”
希雅坚韧的意志带来了最后一丝希望，她早已不再畏惧死亡。希雅最后的挣扎，就是再次凝聚天星之力，以娜奇卡迦为名，举起刀，为了玫塔起身后可以斩杀雷鸣之神，为了她所爱的绫罗亚。
希雅冲上前去，用力挥出一剑，被巨镰再次挡回。接着，她将挥到头顶的重剑猛地向下劈去。德依塔德莎唤来雷光，又一次在希雅的身体上刻上焦痕。
只有这样，才能救回薇岚嘉尔，保护好自己的同伴，让千荧群岛重放光彩。与神的决战，必然会有牺牲。即使她是人类中的顶尖，她的天赋与努力无不独一无二，她也无法真正战胜神明。
“够了！”在无数次刀剑的碰状后，雷鸣之神震怒了。
在希雅再一次冲过来的那一刻，雷鸣之神的手掌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希雅吐出一口鲜血，险些失去意识。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区区蝼蚁，休想撼神。”一阵雷电从德依塔德莎的手臂之中流向希雅的身体，希雅感到无比刺痛。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玫塔的大脑，使她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找回了意识。找到一丝希望的她，却看见希雅，那个被自己所珍视的人类，被钉在德依塔德莎的手臂之中，无论胸口还是背部都在血流不止着。
“希雅！德依塔德莎，你要做什么…呃…”
玫塔自己也受了伤，大概最多只能站着与她对峙。这一次，她多么希望克里斯再次赶来，将希雅救下。可是克里斯已经倒下了，他甚至连讲话都做不到！
“薇特洛斯，我不会杀死你，因为你是创世神的女儿。但这个人类的死……是她应得的。”德依塔德莎迟疑半秒，依旧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甚至还更加强力地输送雷电。
希雅回头望向玫塔，虚弱地挤出一抹微微。可她刚要开口时，却被更严重的刺痛打断了。
德依塔德莎自然不允许罪人讲话。于是她手上开始凝聚雷电，刺痛希雅的内脏。希雅的眼中闪过绝望，但那股炽热很快就又浮上她的眼眸。
这一次，她真的倒下了。
当德依塔德莎再次将雷电送向希雅的身体时，她猛地将手从希雅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希雅便从高处跌下。
残破的身体落了下来，玫塔接住了希雅。
在温暖的怀抱里，希雅感受到了最后的归宿感。
“玫塔…”
“希雅，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没有，没有多少时间了…玫塔…活下去…
黎明…将至…”
希雅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不，希雅，你要活…”
德依塔德莎深吸了一口气：“…煽情大戏该结束了，薇特洛斯。作为一个神谕执行者，你……有直面神明的勇气吗？”她一步一步走下高空，一步一步向玫塔逼近。
玫塔紧紧地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希雅，愤怒、绝望与自责充斥着她。
希雅的身体开始变得炽热，发起了光。她嘴角的那一抹微笑，是希望的象征。
一束火焰点燃了目光的角落，它带着希雅、玫塔、德依塔德莎，每一个人，离开了空间。
德依塔德莎无情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惊愕的表情。
在一片澄澈清明的光之空中，少女缓缓向玫塔走来，弯下腰向她微笑。
“玫塔，你还没来得及见我一面呢。”多尔说。
德依塔德莎与恢复身体机能的克里斯都想要继续攻击，武器与天星却消失在光明之中。
“够了，你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别闹了。”莉珈蹲身扶起了低着头的薇岚嘉尔。
“人类…”
“好啦，让我们愉快地结束这一切吧。”多尔站起身来，转身向德依塔德莎走去。
“…我有权惩戒我的子民。”
“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多尔走到她身前。
“为了让绫罗亚重焕光辉。”德依塔德莎答道。
“神明啊，你为什么不愿睁开眼看看这世界呢？”多尔故作悲伤道。
“？”
“看看你的子民，看看你的疆土。”
“？？？”
“我们失去了和平与希冀。”
“前人的牺牲不是我们停滞不前的理由。”
“不是她们。仅仅就是和平与希冀这两种事物。”
德依塔德莎尘封了六年的大脑似乎有些宕机。于是，这个空间奇特的性质使她空缺的绝对理性与灵魂化为了感性。
一个紫发的高挑少女代替了与薇岚嘉尔几乎无异的德依塔德莎。
“对不起。”
“哦？”
“我在向我的子民道歉。”
这一点也不像她。
多尔的内心如此惊愕道。
“如果你们想要将我送上断头台，那便请吧。”
“？”玫塔。
“？”希雅。
“？”克里斯。
“？”多尔。
“？”莉珈。
“？”薇岚嘉尔。
“但不是现在。”
意料之外的。
德依塔德莎也拥有着近似于人的意识吗？她想要前进、想要道歉、想要赎罪。她也是独立的、易变的、脆弱的。
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玫塔想着。
“在我前去暗渊之眼继续我的使命之前，我想为你们留下一些信息。”她抬头看向玫塔，“尤其是你。”
克里斯收回弓起的应战动作，后退了几步。
“我不相信你。”玫塔抱着希雅站起身来。是的，还在抱着。
“可以放我下来啦，玫塔小姐。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什么伤痛。”
“…哦，对不起。”
玫塔侧弯身体，让希雅跳了下来。
“告诉我吧，德依塔德莎。让我相信你，这不是天道耍的花招。”玫塔坚定地看着德依塔德莎。
“…谢谢你认可我的独立性。但我们从来都不是同路之人。”德依塔德莎道，“在某个明天，我们必将为敌。”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神格。”
“原初之神与原基之种【自然神】已经尽数陨落，我也同为原基之种的一颗，其名【雷霆】。”
“我本与二位先神同诞，后隐与骑兵之间。我曾经的名字，叫【莎弥拉•娜奇卡迦】。”
“可是族铭上，没有人叫莎弥拉。”希雅道。
她回眸：“你的祖先，他是我的友人。我身陨后，他便继承了我的姓氏。”
“你与先神同诞，为何我从未听闻？”
“我初生之时，本不知道【雷霆】之名，因此，这世上六基之中便缺一雷。我以凡人之名存在于世界之中，然后身封天道之罚，神格封印在维拉礁。”
“后来，天道唤我回世，我的神格便依附在了那孩子的身躯上。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已经不再坚韧，所以世界之上的神明向世界投来了目光。”
这六相之原缺一雷，大陆依然能够正常运转……
玫塔突然恍然大悟。
“接着说。”克里斯道。
“不要阻止这一切。当秩序只能立足于毁灭之上，神明便只能以强权掌控一切。”
玫塔握紧剑刃，向前一步，却被希雅拦了回来。
“圣煌之上的天上之人已经越过沙漠与海洋，于莫洛斯直抵万华璋。而在‘祂’的带领之下，旧世界必将燃尽，新生也将如约而至。”
“所谓毁灭，就是你们拯救世界的方案？”玫塔抬手，将剑刃指向德依塔德莎，“你们无法掌控世界，就算你们是神明！世界如何重获新生，这本该由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决定。”
“生物存在，便会带来文明，而文明本不该存在。文明带来了矛盾，带来了战争，也带来了如今的毁灭。你也本不该和他们站在一起，因为你的使命是拯救世界，而不是拯救生命。”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文明，没有生命，它就只是一具空壳！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让这具空壳存留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神会留下所有天权的持有者，他们将以他们的才能重建世界。”
“我们绝对不会同意，也绝对不会屈服！因为我们的力量，从来都是为了保护而生的。”
德依塔德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要去寻找我的本体了，就在暗渊之眼。希望你能在下一场天罚到来之前，越过万华璋与莫洛斯，向我证明，救世之翼如何在拯救世界的同时，拯救文明。”她转过身去，消失在一片光明之中。
玫塔上前一步，却被多尔拦了回来。
……
幻境外，半死不活的奥尔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奥尔…”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
罗琦娜的声音。
他想要开口应答，却无法张开嘴巴。血腥味充满了奥尔的口腔，而天雷也仍旧没有停止鸣响。
“对不起…姐姐错了…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
不怪你，都不怪你。
外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奥尔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奥尔！”
奥尔顿时感觉心脏猛地刺痛，将意识模糊的他瞬间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双眼，耳边的声音与感受也真实了起来。
直觉迫使他望向了碎了一地的幻梦之冀。他用尽全力翻过身来，罗琦娜也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她便展开笑容。
“你还活着…太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奥尔突然抓紧了身前的地面，向前匍匐着爬去。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脚部也开始渐渐地变成荧火，“怎么了？奥尔…你怎么了？”
奥尔用食指费力地将天权的一块碎片勾了过来，紧紧地握在手中。
“做得好，奥尔。”
碎片开始散发光芒，每一片都在散发光芒。奥尔的手发出和幻梦之冀一样的光，当然，形态也变成了和幻梦之冀一样的碎片。
一滴眼泪从毁灭中脱身，坠入身下的缝隙。
“奥尔！”罗琦娜猛地一惊。与此同时，她却没有发现自己的伤痛在渐渐褪去。
她猛地站起，试图挽留正在逝去的笑容。然而，换来的却只有无法触碰的荧火。少女抬起头来，更多的荧火正在升起。
……
“玫塔，相信她吧。”她转头看向德育塔德莎消失的方向，又回过头来，“去吧，迎接你们的日出。你看，你已经粉碎了绫罗亚的天道。”
多尔低下头对着希雅笑了笑，想要向她伸出手，却又顿了一瞬。
“你不该跟上我们。”她抬起头，将泪水倒回眼眸，又低下头合上了眼，“走向光明吧，希雅。”
“嗯。”希雅抬头笑了笑。
她回头看了一眼多尔。
“从今往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莎莉利亚的声音传来。随着那声音而来的，是她和罗杰的身影。
更多熟悉的身影浮现了。
牺牲的战友，曾失去的亲人，他们如此微笑着，在光芒中。
多尔笑着点了点头。
她拉上了莉珈的手，向着希雅转过身来。
“玫塔，浮生，浮云，希雅，还有骑士团的孩子们。”
“不，英雄们。去迎接你们的黎明吧。”
“绫罗亚的英雄们啊，去迎接，属于你们的黎明吧。”
幻境突然粉碎，伴着幻境一同碎裂的，还有那些英桀们的生命。
以【薪火】为始，弃天予之命定。
以【炽心】为坚，护地上之国民。
以【烛光】为继，赴火种之燃寂。
炽心渐渐脱离希雅的身体。原来，炽心没有消失。炽心一直在，在希雅炽热的心灵中。
在千万荧火的升起中，鱼肚色的天空昭示着黎明的将至。
浮云的意志被逐渐唤醒，与德依塔德莎…不，雷鸣之神对抗起来。
在炽心的影响下，克里斯的仙人之躯恢复了些许。他聚合了幻梦之冀的碎片，使那颗暗淡的紫色宝石重焕光辉。
“浮云…我们赢了！”克里斯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靠着天权的影响撑起身躯，走向雷鸣之神。
雷鸣之神残留的意志挣扎着，试图用利刃刺穿克里斯的身体。可她做不到了，她只能用飞刃一刀一刀地在克里斯身上留下伤痕，因为薇岚嘉尔会阻止每一片飞刃刺穿兄长的身体，即使不能完全阻止。
克里斯又一次倒在了刀刃的风暴之中，但这一次，他不再无能为力。克里斯撑起身体，将幻梦之冀置于前方。
“浮…生…”薇岚嘉尔终于占据了上风，将人格的主控制权夺了回来。
“浮生！”一阵电闪雷鸣，克里斯被震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克里斯抬起头来，眺望着千荧群岛之上无数升起的荧火。
在黎明之前，他们一定会终止这场闹剧。在黎明之前，绫罗亚真正的太阳，一定会如约升起。
是啊。
罗涅槃德请的那顿饭，他还没蹭上呢。
玫塔轻轻将希雅放下，转头望向了克里斯。
一道蓝光划过，玫塔的剑斩断了雷鸣之神的刀刃。
“交给我吧！”玫塔压在失去理智的薇岚嘉尔身上，回头了望一眼克里斯。
克里斯无力地躺倒在远处，撑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薇岚嘉尔将玫塔推开，即将发起下一次的攻击。
玫塔亳不犹豫，将幻梦之冀直接摁在了薇岚嘉尔的心脏处。镰刃没有再次刺穿她的身体，而雷光也不再到来。仙人不灭的身躯，在牺牲的英雄照耀下成为了拯救群岛的巨象。
“以冰冷之躯，铸炙热之心。这就是你，这就是薇岚嘉尔，就是浮云存在的意义。”克里斯强忍剧痛，一字一顿。一滴眼泪滑过他的脸庞，渗入他身下的沙石中。
“浮生…
我们…赢了…”
薇岚嘉尔回来了！
她流下眼泪，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薇岚嘉尔周身的魔神之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风之天星。
穿透了克里斯的飞刃消失在千万荧火的围绕之中，他躺坐在悲凉的石礁之上，抬头仰望。
笼罩战场的雷云一点点破碎，平静的黎明仿佛是在为战斗默哀。
玫塔在将薇岚嘉尔安置在一处，转身向昏迷希雅走去。
悲惨的世界，神与人相互残杀的世界。神既无法做到存护人类，又想要无法实现的新生。那神便会成为人类的罪人。人类会为世界上的所有美好，斩杀遮挡阳光的一切路障。
玫塔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勉强用一只脚撑起身体。她虚弱地伸出双手，试图抚摸希雅的脸庞。然而，透明的身体逐渐变为实体，直至荧火于她心口汇聚，然后飘上天际。她抬头仰望，露出一个欣慰而悲伤的笑。
罗琦娜抱着奥尔的残躯跪坐在一处痛哭着，还有更多人，他们为牺牲的英雄们哀伤着。
异象消失了，没过多久，绫罗亚解放后的第一个日出，便撒下了光辉。
“莉珈，生日快乐！”多尔•维拉与希雅•娜奇卡迦如是说。
“那么，我们走吧。”莉珈的意识体也离去了。
“希雅，我多么向往你的心灵啊。”多尔道，“人类的孩子，是有心的孩子啊。”
“去吧，带着我们的薪火。”
“活下来。”
一夜未眠的罗涅槃德看到了消散的异象与荧火，他却低下头静默了许久。也是，他一定早就料到了，牺牲。他整理了仪容仪表，便出了房间，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节哀吧，各位。”
………
骑士团派出的增援抵达了维拉礁，人们都在忙着运送伤员、或是与团聚。哭泣声、欢笑声、痛哭声，各种情感交错缠绕，在活下来的人们眼里，那无非是战后美好的画卷。
“你的名字，叫浮云？”玫塔向那个女孩问道。
薇岚嘉尔低着头，目光闪躲。她眉目中满是自责与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不是你的错，浮云。”克里斯历战后沥血的手抬起来，似乎是想要抚上薇岚嘉尔的头，却又放了回去。
“姐姐…被我杀死了？”她微微抬头，“那些孩子们，也是我杀的？”
“罪人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之一。”玫塔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她转过头去，拿走了克里斯身旁的幻梦之冀，“姐姐说过，这个时候，我一定要最开心地笑着…”
“可是…我好像要失约了。”
一滴眼泪掉落，如黎明一般闪耀着。
……
希雅翻开了怀表，静静地站在人潮之中。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孤儿院。
多尔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包括那具菱晶身体和孤儿院院长的假身份。唯一不足的是，她与莉珈死得彻彻底底。
一个女孩从窗边探出小小的脑袋，怯怯地看着希雅。
“我回来了。”希雅微微侧头微笑道。
窗边的小脑袋向下滑去，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欢迎希雅姐姐回家！”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或身躯残缺不全，又或精神混乱不堪。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孩子。
……
我还是死了？
为什么？
我明明，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的苏醒、我的狂躁、我的死亡。
那都是那些人事先就计划好的？到最后，我依旧只是他们的棋子？
我不甘心！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谁在说话…？
这个疯子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我一样。
“过来，这小东西又醒了！”一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出现在少女眼前。
在一处隐敝的小巷里，少女的手脚被锁上镣铐，面色苍白，胸口上还有一处巨大的贯穿伤。在她身边，还有几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和她一样被锁链缚束着。
几个高大的成人走到少女身前。
“这家伙可真难杀啊。”
一个拿着信封的男人晃了晃手上的纸张说道“老板说现在就把人送过去，到了就立马补尾款。”
“一笔大生意啊！”
朦胧中，少女听见那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呜哇啊啊！我要回家！”一个小男孩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无助地大声哭喊。
一个男人一脚踹上男孩的肚子：“不想挨打就**乖乖听话，哭你*！”
男孩吃痛地惨叫一声，却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掐住小男孩的脖颈，将他整个拎起：“不听话就别碍事了！”
“恃强凌弱的杂碎。”少女抬眼，狠厉地瞪着男人。
男人闻声回过头去，看向少女道：“小屁孩，你**最好少管闲事。再给我多事，我连着你一起杀。”
少女突然感到，心中有一股烈火在熊熊燃烧。同时，还有她那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
一道雷光划过，男人顿时口吐鲜血，后退几步后栽倒在地上。
“可别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那个小男孩趁机挣脱，向角落里缩着。
和他同行的那群人听到响声，便都被吸引过来。
少女四肢发力，瞬间挣脱了缚束
几道刀光剑影闪过，小巷中便只剩下了那群孩子们与几具尸体。她的身体恢复了许多，伤口甚至瞬间愈合。
“大姐姐，你可以帮帮我们吗？”角落里的小男孩显然心有余悸，不再敢大哭大喊。
“真听话。”少女一剑划开了锁链，回头依然狠厉地看了那个小男孩一眼，“自己滚去帮你的同伴们吧。”
她头也不回地往巷外走去了。
小男孩连忙甩掉身上的锁链，去帮身边的孩童了。
那个少女现在很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认识什么人。
突然，她听见脑海里传来声音。
“大姐姐，你好厉害啊，谢谢你保护我。”
“谁？！”她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根本没什么人，“想来猎杀我的话，就给我滚出来对我正面拔刀。偷袭这种破事，有道德的人可干不出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到底是谁！别逼我把你揪出来，我杀了你！”
“我叫娜塔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呢？”
“什么？”少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是一具她完全不熟悉的身躯。
“快走吧，我带你去我的姐姐家里。”
“行了，快点告诉我那里在哪。”少女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们先走出这个小巷，然后往右…”
……
“就是这里啦！我的姐姐叫希雅，你去和她打个招呼，她就让我们回家啦。”
孤儿院？
少女没有料到。一丝悲伤涌上心头，记忆中，这里也是她的“家”。
“希雅姐姐，我回来啦。”在少女开口之前，娜塔莎占据了意识主导。
希雅闻声推开了门。
少女身上血迹斑斑，血腥味弥漫在她身旁。
希雅一惊，赶紧走上前去，贴近娜塔莎的脸颊。
“你怎么了？”
这张熟悉的脸使少女突然想起一些事。
被守序之核灌输的巨量信息。
苏醒时迎面而来的，那张冷峻的脸，那把冰冷的刀。
被自己毁掉的一张大帆，水神之子湛蓝的、深渊般的瞳孔。
礁上无尽的雷鸣，如神明一般的救世之翼。
以及，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对死亡的恐惧，和这张已死之人的面容。
她立刻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去。
“你怎么了！”希雅向前一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娜塔莎，你受伤了？”
她想要挣扎着离开希雅的臂弯，身躯却颤抖起来。一滴眼泪滑落，在身下的石板路留下水痕。
“姐姐不哭，娜塔莎在这里。”脑海中传来娜塔莎的声音。
她沉默良久，思想道：“忘记告诉你了，娜塔莎。我的名字，也是娜塔莎。”
当酿下大错的孩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选择隐瞒。上帝的罪罚终将到来，她只能直面。但在那之前，身为有良知的孩童，她必将踏上那名为赎罪的歧路。
……
“我也要去？”克里斯放下了酒盏，抬头看向罗涅槃德。
罗涅槃德将头稍稍侧歪，微笑着说：“你就不想回故乡看看？”
“他们不会承认我们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
“我现在在万华璋可不会被人称作浮生将军或者仙人。”克里斯脸上笑意全无，“我是逃兵，罪犯。”
罗涅槃德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
“…忘了这茬事了。”
……
“请教堂内的所有人，向英桀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追悼会的开幕。
格兹纳在轮椅上坐着，一言不发。他胸口上、左腿上都缠着绷带，还有些凝固了的血迹与伤口一点一划地镶在他身上。这轮椅是从罗涅槃德那里借来的，他必须要来参加这场追悼会。
黑白的画像上，一双双熟悉的眼眸让人觉得格外刺眼。人们都只是默哀，或者一言不发。
玫塔默哀过后，便悄悄走出了大教堂。她孤身一人走向广场，两座巨像之下。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了一会儿两位先神的脸庞。
“玫塔小姐！万华璋派出的乘云号预计后天到达维拉礁，您可以今晚启乘前往礁岛。”一个少年追了上来。
玫塔闻声回过头去，道：“多谢。我知道了。”
＿＿【序章•千心唤迷灵】已完结＿＿
请先于此处移步（第一卷：天星之诀歌）阅读《第一部分•前言【千年圣土】》
“莉珈！”玫塔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天上的光芒。
克里斯转过身去，惊诧地望着莉珈消散的方向。悲伤与愤怒，还有出乎意料，这些复杂的思绪使他不知所措。
差一点，她就可以看见黎明了。
“玫塔，我在最后一刻，有没有成为英雄呢？”微弱的声音那样轻吟道，“我总算是…不，我还是没有确实地拯救些什么？对吧……”
声音彻底消失了。
玫塔努力克制腔调的颤动，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回答道：“…不，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
多尔，你在哪里？
我依然没有寻找到你的身影。
“因为，我一定会让你过完这一次生日的。礼物嘛，一定是世界上最盛大的烟火！”
…我没有死？还是，你没有死？
是的，两个少女的身躯已然化作荧火，而她们的意识却仍然顽强地存在于星海之中。
“在黎明到来之前，我们都不能就此离去。至少，我们要一起见证，绫罗亚真正的太阳，它如何升起。”
……
“人类们，”一个冰冷而空洞的声音，“迎接真正的神明吧。”
天上的荧火飘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雷光与紫电。
她痛苦的表情逐渐转为平静。紧紧地捂在面上的双手松动，右手先一步放下。抽搐紧缩的身躯自然地直起，悬浮在空中，逐渐上升。
真正的天雷降临此间，真正的雷鸣划破穹天。巨大的镰刃于她手中浮现，雷云与雷电一同卷入旋涡之中，为神明的降临奏响了响彻高天的礼乐。
“撤退！”克里斯立刻反应过来，看向那些伤痕累累的骑士们，大声地吼道。
在高处，德依塔德莎放下了左手，渐渐地垂下头来，俯瞰着地面。顽强的人们在她的眼中，就和蝼蚁无异。
“你们早已，”她抬起右手，又瞬间握成拳头，“无路可退！”
轰鸣的天雷划破残云，它会将一切化为灰烬。是的，化为灰烬。
“天权，解放！”克里斯又一次释放了领域。然而，在天雷之下，领域丝毫没有作用。
幻梦之冀碎掉了。
骑士们虚弱的身体无法抵抗天雷的摧残，几乎尽数死亡。
克里斯被爆发的天星之力弹开，险些摔倒在地，却被赶来的玫塔拉了起来。
“幻梦之冀…”克里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与血流成河的战场。
愤怒、惊讶、绝望。
他怒视着德依塔德莎，努力克制心中的感性，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德依塔德莎放下右手，闭上了眼睛。
这已经是第几个幻境了？
但是，这一次，幻境的主人不会再是因计划需要赶来赴死的友方。德依塔德莎，她对他们抱有的，只有敌意，纯粹、无尽的敌意。
“我可不想让罪人的鲜血，飞溅在我的国土之上。”
德依塔德莎背着双手，向身为前锋的几人步步逼近。
她在希雅身前挥动巨镰，却闪身到玫塔的身后斩向玫塔。
玫塔立刻反应过来，弯下腰来躲过了镰刃。镰刃挥过后，她又直起身来向后空翻，利用惯性旋转身体，将剑抡满一圈，配合菱羽向德依塔德莎刺去。
她后撤了一步，将身一侧，躲过攻击的同时又用刀柄重重地撞击在了玫塔的侧肋上。
玫塔吃痛地后退了一下，还没站稳，又一刀便斩了上来。
“呃啊！”玫塔立刻在胸前凝聚凝晶，挡下了刀刃。虽然没有受重伤，却被打飞了出去。
“小心！”希雅立刻一跃而起，将玫塔护住，使其没有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克里斯悄悄地来到了德依塔德莎身后，冲上去将匕首刺向她。然而，德依塔德莎转过头去。一道雷光闪过，克里斯瞬间被炸飞了很远。
她刚刚回过头来，一把大剑便迎面而来。
火焰瞬间在大剑斩过的地方炸开，将德依塔德莎与希雅二人包裹在不可视的灰尘之中。
玫塔抬手抵挡天星潮焰，然后望向弥漫着烟雾的地方。
烟雾散去，是出乎意料的画面。
德依塔德莎单手掐住希雅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高高地举了起来。她脸庞上的烧伤已经完全愈合，眉眼中满是不屑。
希雅的重剑落在一旁。她的双手用力地扒紧德依塔德莎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试图将它扒开。
“放手！”玫塔拎起双剑冲向了德依塔德莎。
“利卡纳的孩子，我不想杀了你。”德依塔德莎转动眼眸望向玫塔，控制飞刃飞向她，试图将她钉在身后的石头上。
玫塔侧过身来，躲过了飞刃，高高跃起，径直将双刃向德依塔德莎挥去。
德依塔德莎迫不得已，只能松开了手，向一边躲去。
克里斯看准时机，再一次冲向了德依塔德莎。
希雅也站起身来，重新提起了重剑。
德依塔德莎面对三人夹击，却丝毫没有面露难色。她从容不迫地抵挡、闪避、反击。她的动作就如同在告诉三人，神明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撼动。
“要想办法把幻境打破！”克里斯被飞刃挑飞两三米，站稳脚跟后转头对玫塔说道。
德依塔德莎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失去了天权的你，与蝼蚁无异。”
飞刃再次袭来，克里斯只得回过头去。
……
不知多少阵刀光剑影划过，神明却仍然丝毫没有倦意。
希雅，他们之中唯一的人类，她是最脆弱的。跟腱撕裂的痛感、右肩被雷霆贯穿的麻痹与痛苦，使她只能躺倒在地。
克里斯纵使身为仙人，却仍然不敌神祗。少年的身躯伤痕累累，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于绝对的强大前将死的绝望。他看见希雅受伤，第一反应便是回头。
德依塔德莎向克里斯瞬间移动过去，抬腿踢上他的小腹。
雷电麻痹的痛觉充斥支离破碎的少年，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虚弱地睁大眼睛蜷缩着，失去了除了视觉和听觉以外的任何行动能力。
玫塔则趁那时蹲在希雅的身边，尝试着修复她的伤口。
德依塔德莎再次瞬步到玫塔身前，用力一脚踹向玫塔的下巴。玫塔顿时被踹得翻出了几米，她奋力抓住地面，向后空翻过去，才勉强坐定。可一道雷光闪过，玫塔彻底陷入了黑暗。
雷鸣之神踏过了希雅的身体，向玫塔逼近着，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倒在一旁的希雅虽身受重伤，却依然清醒着。
我一定，要让大家活下去。
我要让我所爱的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能再一直拖着别人的后腿了！
希雅想。
于是，她拼尽全力，拖起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释放天星之力，震碎了德依塔德莎虚弱的结界。
希雅将插在地上的刀拔了起来，爆发了自己所有的天星之力。她还可以挥刀，她不能让玫塔在这里为了她而倒下，她不能再像失去家人一样失去玫塔！
德依塔德莎被强大的天星波动吸引，转过身去，望向了希雅。
“你就是所谓绫罗亚的新神吗？与先神的贤明毫无关联，自以为是、无情无义的你！”
“人类，天道是不会错的。它惩戒了莉亚纳斯和法尔雅拉，却留下了我，德依塔德莎。是因为她们是违背了天理的罪人，而雷鸣之神，我，是最为守序公正之神。”
“公正？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夺走这具躯体，让这个女孩无缘无故离开人世！”她周身燃起火焰，炽心的余温也渐渐地修补着她的伤痕。
那是娜奇卡迦的力量，娜奇卡迦的意志，娜奇卡迦的传承。就像她的祖先、祖母、父亲、同胞们那样，她也会为了她所爱的这个世界付出一切，乃至献出生命。面对天光依旧毫无惧色，那是她自小便拥有的无畏。
希雅的天星之力由于过度使用，随后便消散于无形。然而，还没等她重新凝聚力量，一道雷光闪过，将希雅从半空中劈了下来。
“徒劳的挣扎。”
不，她怎么可能会倒下呢？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她必须要不负他们的信任，她必须要担起自己真正的责任。在雷鸣之神的注视下，希雅又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上多了许多伤痕，但她的眼中依旧燃烧着火焰。
“德依塔德莎，我，希雅•娜奇卡迦，会一直战斗下去，直到你从薇岚嘉尔的身体里滚出去！”
希雅坚韧的意志带来了最后一丝希望，她早已不再畏惧死亡。希雅最后的挣扎，就是再次凝聚天星之力，以娜奇卡迦为名，举起刀，为了玫塔起身后可以斩杀雷鸣之神，为了她所爱的绫罗亚。
希雅冲上前去，用力挥出一剑，被巨镰再次挡回。接着，她将挥到头顶的重剑猛地向下劈去。德依塔德莎唤来雷光，又一次在希雅的身体上刻上焦痕。
只有这样，才能救回薇岚嘉尔，保护好自己的同伴，让千荧群岛重放光彩。与神的决战，必然会有牺牲。即使她是人类中的顶尖，她的天赋与努力无不独一无二，她也无法真正战胜神明。
“够了！”在无数次刀剑的碰状后，雷鸣之神震怒了。
在希雅再一次冲过来的那一刻，雷鸣之神的手掌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希雅吐出一口鲜血，险些失去意识。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区区蝼蚁，休想撼神。”一阵雷电从德依塔德莎的手臂之中流向希雅的身体，希雅感到无比刺痛。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玫塔的大脑，使她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找回了意识。找到一丝希望的她，却看见希雅，那个被自己所珍视的人类，被钉在德依塔德莎的手臂之中，无论胸口还是背部都在血流不止着。
“希雅！德依塔德莎，你要做什么…呃…”
玫塔自己也受了伤，大概最多只能站着与她对峙。这一次，她多么希望克里斯再次赶来，将希雅救下。可是克里斯已经倒下了，他甚至连讲话都做不到！
“薇特洛斯，我不会杀死你，因为你是创世神的女儿。但这个人类的死……是她应得的。”德依塔德莎迟疑半秒，依旧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甚至还更加强力地输送雷电。
希雅回头望向玫塔，虚弱地挤出一抹微微。可她刚要开口时，却被更严重的刺痛打断了。
德依塔德莎自然不允许罪人讲话。于是她手上开始凝聚雷电，刺痛希雅的内脏。希雅的眼中闪过绝望，但那股炽热很快就又浮上她的眼眸。
这一次，她真的倒下了。
当德依塔德莎再次将雷电送向希雅的身体时，她猛地将手从希雅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希雅便从高处跌下。
残破的身体落了下来，玫塔接住了希雅。
在温暖的怀抱里，希雅感受到了最后的归宿感。
“玫塔…”
“希雅，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没有，没有多少时间了…玫塔…活下去…
黎明…将至…”
希雅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不，希雅，你要活…”
德依塔德莎深吸了一口气：“…煽情大戏该结束了，薇特洛斯。作为一个神谕执行者，你……有直面神明的勇气吗？”她一步一步走下高空，一步一步向玫塔逼近。
玫塔紧紧地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希雅，愤怒、绝望与自责充斥着她。
希雅的身体开始变得炽热，发起了光。她嘴角的那一抹微笑，是希望的象征。
一束火焰点燃了目光的角落，它带着希雅、玫塔、德依塔德莎，每一个人，离开了空间。
德依塔德莎无情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惊愕的表情。
在一片澄澈清明的光之空中，少女缓缓向玫塔走来，弯下腰向她微笑。
“玫塔，你还没来得及见我一面呢。”多尔说。
德依塔德莎与恢复身体机能的克里斯都想要继续攻击，武器与天星却消失在光明之中。
“够了，你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别闹了。”莉珈蹲身扶起了低着头的薇岚嘉尔。
“人类…”
“好啦，让我们愉快地结束这一切吧。”多尔站起身来，转身向德依塔德莎走去。
“…我有权惩戒我的子民。”
“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多尔走到她身前。
“为了让绫罗亚重焕光辉。”德依塔德莎答道。
“神明啊，你为什么不愿睁开眼看看这世界呢？”多尔故作悲伤道。
“？”
“看看你的子民，看看你的疆土。”
“？？？”
“我们失去了和平与希冀。”
“前人的牺牲不是我们停滞不前的理由。”
“不是她们。仅仅就是和平与希冀这两种事物。”
德依塔德莎尘封了六年的大脑似乎有些宕机。于是，这个空间奇特的性质使她空缺的绝对理性与灵魂化为了感性。
一个紫发的高挑少女代替了与薇岚嘉尔几乎无异的德依塔德莎。
“对不起。”
“哦？”
“我在向我的子民道歉。”
这一点也不像她。
多尔的内心如此惊愕道。
“如果你们想要将我送上断头台，那便请吧。”
“？”玫塔。
“？”希雅。
“？”克里斯。
“？”多尔。
“？”莉珈。
“？”薇岚嘉尔。
“但不是现在。”
意料之外的。
德依塔德莎也拥有着近似于人的意识吗？她想要前进、想要道歉、想要赎罪。她也是独立的、易变的、脆弱的。
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玫塔想着。
“在我前去暗渊之眼继续我的使命之前，我想为你们留下一些信息。”她抬头看向玫塔，“尤其是你。”
克里斯收回弓起的应战动作，后退了几步。
“我不相信你。”玫塔抱着希雅站起身来。是的，还在抱着。
“可以放我下来啦，玫塔小姐。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什么伤痛。”
“…哦，对不起。”
玫塔侧弯身体，让希雅跳了下来。
“告诉我吧，德依塔德莎。让我相信你，这不是天道耍的花招。”玫塔坚定地看着德依塔德莎。
“…谢谢你认可我的独立性。但我们从来都不是同路之人。”德依塔德莎道，“在某个明天，我们必将为敌。”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神格。”
“原初之神与原基之种【自然神】已经尽数陨落，我也同为原基之种的一颗，其名【雷霆】。”
“我本与二位先神同诞，后隐与骑兵之间。我曾经的名字，叫【莎弥拉•娜奇卡迦】。”
“可是族铭上，没有人叫莎弥拉。”希雅道。
她回眸：“你的祖先，他是我的友人。我身陨后，他便继承了我的姓氏。”
“你与先神同诞，为何我从未听闻？”
“我初生之时，本不知道【雷霆】之名，因此，这世上六基之中便缺一雷。我以凡人之名存在于世界之中，然后身封天道之罚，神格封印在维拉礁。”
“后来，天道唤我回世，我的神格便依附在了那孩子的身躯上。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已经不再坚韧，所以世界之上的神明向世界投来了目光。”
这六相之原缺一雷，大陆依然能够正常运转……
玫塔突然恍然大悟。
“接着说。”克里斯道。
“不要阻止这一切。当秩序只能立足于毁灭之上，神明便只能以强权掌控一切。”
玫塔握紧剑刃，向前一步，却被希雅拦了回来。
“圣煌之上的天上之人已经越过沙漠与海洋，于莫洛斯直抵万华璋。而在‘祂’的带领之下，旧世界必将燃尽，新生也将如约而至。”
“所谓毁灭，就是你们拯救世界的方案？”玫塔抬手，将剑刃指向德依塔德莎，“你们无法掌控世界，就算你们是神明！世界如何重获新生，这本该由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决定。”
“生物存在，便会带来文明，而文明本不该存在。文明带来了矛盾，带来了战争，也带来了如今的毁灭。你也本不该和他们站在一起，因为你的使命是拯救世界，而不是拯救生命。”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文明，没有生命，它就只是一具空壳！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让这具空壳存留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神会留下所有天权的持有者，他们将以他们的才能重建世界。”
“我们绝对不会同意，也绝对不会屈服！因为我们的力量，从来都是为了保护而生的。”
德依塔德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要去寻找我的本体了，就在暗渊之眼。希望你能在下一场天罚到来之前，越过万华璋与莫洛斯，向我证明，救世之翼如何在拯救世界的同时，拯救文明。”她转过身去，消失在一片光明之中。
玫塔上前一步，却被多尔拦了回来。
……
幻境外，半死不活的奥尔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奥尔…”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
罗琦娜的声音。
他想要开口应答，却无法张开嘴巴。血腥味充满了奥尔的口腔，而天雷也仍旧没有停止鸣响。
“对不起…姐姐错了…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
不怪你，都不怪你。
外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奥尔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奥尔！”
奥尔顿时感觉心脏猛地刺痛，将意识模糊的他瞬间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双眼，耳边的声音与感受也真实了起来。
直觉迫使他望向了碎了一地的幻梦之冀。他用尽全力翻过身来，罗琦娜也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她便展开笑容。
“你还活着…太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奥尔突然抓紧了身前的地面，向前匍匐着爬去。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脚部也开始渐渐地变成荧火，“怎么了？奥尔…你怎么了？”
奥尔用食指费力地将天权的一块碎片勾了过来，紧紧地握在手中。
“做得好，奥尔。”
碎片开始散发光芒，每一片都在散发光芒。奥尔的手发出和幻梦之冀一样的光，当然，形态也变成了和幻梦之冀一样的碎片。
一滴眼泪从毁灭中脱身，坠入身下的缝隙。
“奥尔！”罗琦娜猛地一惊。与此同时，她却没有发现自己的伤痛在渐渐褪去。
她猛地站起，试图挽留正在逝去的笑容。然而，换来的却只有无法触碰的荧火。少女抬起头来，更多的荧火正在升起。
……
“玫塔，相信她吧。”她转头看向德育塔德莎消失的方向，又回过头来，“去吧，迎接你们的日出。你看，你已经粉碎了绫罗亚的天道。”
多尔低下头对着希雅笑了笑，想要向她伸出手，却又顿了一瞬。
“你不该跟上我们。”她抬起头，将泪水倒回眼眸，又低下头合上了眼，“走向光明吧，希雅。”
“嗯。”希雅抬头笑了笑。
她回头看了一眼多尔。
“从今往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莎莉利亚的声音传来。随着那声音而来的，是她和罗杰的身影。
更多熟悉的身影浮现了。
牺牲的战友，曾失去的亲人，他们如此微笑着，在光芒中。
多尔笑着点了点头。
她拉上了莉珈的手，向着希雅转过身来。
“玫塔，浮生，浮云，希雅，还有骑士团的孩子们。”
“不，英雄们。去迎接你们的黎明吧。”
“绫罗亚的英雄们啊，去迎接，属于你们的黎明吧。”
幻境突然粉碎，伴着幻境一同碎裂的，还有那些英桀们的生命。
以【薪火】为始，弃天予之命定。
以【炽心】为坚，护地上之国民。
以【烛光】为继，赴火种之燃寂。
炽心渐渐脱离希雅的身体。原来，炽心没有消失。炽心一直在，在希雅炽热的心灵中。
在千万荧火的升起中，鱼肚色的天空昭示着黎明的将至。
浮云的意志被逐渐唤醒，与德依塔德莎…不，雷鸣之神对抗起来。
在炽心的影响下，克里斯的仙人之躯恢复了些许。他聚合了幻梦之冀的碎片，使那颗暗淡的紫色宝石重焕光辉。
“浮云…我们赢了！”克里斯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靠着天权的影响撑起身躯，走向雷鸣之神。
雷鸣之神残留的意志挣扎着，试图用利刃刺穿克里斯的身体。可她做不到了，她只能用飞刃一刀一刀地在克里斯身上留下伤痕，因为薇岚嘉尔会阻止每一片飞刃刺穿兄长的身体，即使不能完全阻止。
克里斯又一次倒在了刀刃的风暴之中，但这一次，他不再无能为力。克里斯撑起身体，将幻梦之冀置于前方。
“浮…生…”薇岚嘉尔终于占据了上风，将人格的主控制权夺了回来。
“浮生！”一阵电闪雷鸣，克里斯被震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克里斯抬起头来，眺望着千荧群岛之上无数升起的荧火。
在黎明之前，他们一定会终止这场闹剧。在黎明之前，绫罗亚真正的太阳，一定会如约升起。
是啊。
罗涅槃德请的那顿饭，他还没蹭上呢。
玫塔轻轻将希雅放下，转头望向了克里斯。
一道蓝光划过，玫塔的剑斩断了雷鸣之神的刀刃。
“交给我吧！”玫塔压在失去理智的薇岚嘉尔身上，回头了望一眼克里斯。
克里斯无力地躺倒在远处，撑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薇岚嘉尔将玫塔推开，即将发起下一次的攻击。
玫塔亳不犹豫，将幻梦之冀直接摁在了薇岚嘉尔的心脏处。镰刃没有再次刺穿她的身体，而雷光也不再到来。仙人不灭的身躯，在牺牲的英雄照耀下成为了拯救群岛的巨象。
“以冰冷之躯，铸炙热之心。这就是你，这就是薇岚嘉尔，就是浮云存在的意义。”克里斯强忍剧痛，一字一顿。一滴眼泪滑过他的脸庞，渗入他身下的沙石中。
“浮生…
我们…赢了…”
薇岚嘉尔回来了！
她流下眼泪，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薇岚嘉尔周身的魔神之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风之天星。
穿透了克里斯的飞刃消失在千万荧火的围绕之中，他躺坐在悲凉的石礁之上，抬头仰望。
笼罩战场的雷云一点点破碎，平静的黎明仿佛是在为战斗默哀。
玫塔在将薇岚嘉尔安置在一处，转身向昏迷希雅走去。
悲惨的世界，神与人相互残杀的世界。神既无法做到存护人类，又想要无法实现的新生。那神便会成为人类的罪人。人类会为世界上的所有美好，斩杀遮挡阳光的一切路障。
玫塔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勉强用一只脚撑起身体。她虚弱地伸出双手，试图抚摸希雅的脸庞。然而，透明的身体逐渐变为实体，直至荧火于她心口汇聚，然后飘上天际。她抬头仰望，露出一个欣慰而悲伤的笑。
罗琦娜抱着奥尔的残躯跪坐在一处痛哭着，还有更多人，他们为牺牲的英雄们哀伤着。
异象消失了，没过多久，绫罗亚解放后的第一个日出，便撒下了光辉。
“莉珈，生日快乐！”多尔•维拉与希雅•娜奇卡迦如是说。
“那么，我们走吧。”莉珈的意识体也离去了。
“希雅，我多么向往你的心灵啊。”多尔道，“人类的孩子，是有心的孩子啊。”
“去吧，带着我们的薪火。”
“活下来。”
一夜未眠的罗涅槃德看到了消散的异象与荧火，他却低下头静默了许久。也是，他一定早就料到了，牺牲。他整理了仪容仪表，便出了房间，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节哀吧，各位。”
………
骑士团派出的增援抵达了维拉礁，人们都在忙着运送伤员、或是与团聚。哭泣声、欢笑声、痛哭声，各种情感交错缠绕，在活下来的人们眼里，那无非是战后美好的画卷。
“你的名字，叫浮云？”玫塔向那个女孩问道。
薇岚嘉尔低着头，目光闪躲。她眉目中满是自责与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不是你的错，浮云。”克里斯历战后沥血的手抬起来，似乎是想要抚上薇岚嘉尔的头，却又放了回去。
“姐姐…被我杀死了？”她微微抬头，“那些孩子们，也是我杀的？”
“罪人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之一。”玫塔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她转过头去，拿走了克里斯身旁的幻梦之冀，“姐姐说过，这个时候，我一定要最开心地笑着…”
“可是…我好像要失约了。”
一滴眼泪掉落，如黎明一般闪耀着。
……
希雅翻开了怀表，静静地站在人潮之中。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孤儿院。
多尔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包括那具菱晶身体和孤儿院院长的假身份。唯一不足的是，她与莉珈死得彻彻底底。
一个女孩从窗边探出小小的脑袋，怯怯地看着希雅。
“我回来了。”希雅微微侧头微笑道。
窗边的小脑袋向下滑去，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欢迎希雅姐姐回家！”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或身躯残缺不全，又或精神混乱不堪。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孩子。
……
我还是死了？
为什么？
我明明，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的苏醒、我的狂躁、我的死亡。
那都是那些人事先就计划好的？到最后，我依旧只是他们的棋子？
我不甘心！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谁在说话…？
这个疯子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我一样。
“过来，这小东西又醒了！”一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出现在少女眼前。
在一处隐敝的小巷里，少女的手脚被锁上镣铐，面色苍白，胸口上还有一处巨大的贯穿伤。在她身边，还有几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和她一样被锁链缚束着。
几个高大的成人走到少女身前。
“这家伙可真难杀啊。”
一个拿着信封的男人晃了晃手上的纸张说道“老板说现在就把人送过去，到了就立马补尾款。”
“一笔大生意啊！”
朦胧中，少女听见那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呜哇啊啊！我要回家！”一个小男孩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无助地大声哭喊。
一个男人一脚踹上男孩的肚子：“不想挨打就**乖乖听话，哭你*！”
男孩吃痛地惨叫一声，却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掐住小男孩的脖颈，将他整个拎起：“不听话就别碍事了！”
“恃强凌弱的杂碎。”少女抬眼，狠厉地瞪着男人。
男人闻声回过头去，看向少女道：“小屁孩，你**最好少管闲事。再给我多事，我连着你一起杀。”
少女突然感到，心中有一股烈火在熊熊燃烧。同时，还有她那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
一道雷光划过，男人顿时口吐鲜血，后退几步后栽倒在地上。
“可别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那个小男孩趁机挣脱，向角落里缩着。
和他同行的那群人听到响声，便都被吸引过来。
少女四肢发力，瞬间挣脱了缚束
几道刀光剑影闪过，小巷中便只剩下了那群孩子们与几具尸体。她的身体恢复了许多，伤口甚至瞬间愈合。
“大姐姐，你可以帮帮我们吗？”角落里的小男孩显然心有余悸，不再敢大哭大喊。
“真听话。”少女一剑划开了锁链，回头依然狠厉地看了那个小男孩一眼，“自己滚去帮你的同伴们吧。”
她头也不回地往巷外走去了。
小男孩连忙甩掉身上的锁链，去帮身边的孩童了。
那个少女现在很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认识什么人。
突然，她听见脑海里传来声音。
“大姐姐，你好厉害啊，谢谢你保护我。”
“谁？！”她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根本没什么人，“想来猎杀我的话，就给我滚出来对我正面拔刀。偷袭这种破事，有道德的人可干不出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到底是谁！别逼我把你揪出来，我杀了你！”
“我叫娜塔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呢？”
“什么？”少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是一具她完全不熟悉的身躯。
“快走吧，我带你去我的姐姐家里。”
“行了，快点告诉我那里在哪。”少女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们先走出这个小巷，然后往右…”
……
“就是这里啦！我的姐姐叫希雅，你去和她打个招呼，她就让我们回家啦。”
孤儿院？
少女没有料到。一丝悲伤涌上心头，记忆中，这里也是她的“家”。
“希雅姐姐，我回来啦。”在少女开口之前，娜塔莎占据了意识主导。
希雅闻声推开了门。
少女身上血迹斑斑，血腥味弥漫在她身旁。
希雅一惊，赶紧走上前去，贴近娜塔莎的脸颊。
“你怎么了？”
这张熟悉的脸使少女突然想起一些事。
被守序之核灌输的巨量信息。
苏醒时迎面而来的，那张冷峻的脸，那把冰冷的刀。
被自己毁掉的一张大帆，水神之子湛蓝的、深渊般的瞳孔。
礁上无尽的雷鸣，如神明一般的救世之翼。
以及，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对死亡的恐惧，和这张已死之人的面容。
她立刻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去。
“你怎么了！”希雅向前一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娜塔莎，你受伤了？”
她想要挣扎着离开希雅的臂弯，身躯却颤抖起来。一滴眼泪滑落，在身下的石板路留下水痕。
“姐姐不哭，娜塔莎在这里。”脑海中传来娜塔莎的声音。
她沉默良久，思想道：“忘记告诉你了，娜塔莎。我的名字，也是娜塔莎。”
当酿下大错的孩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选择隐瞒。上帝的罪罚终将到来，她只能直面。但在那之前，身为有良知的孩童，她必将踏上那名为赎罪的歧路。
……
“我也要去？”克里斯放下了酒盏，抬头看向罗涅槃德。
罗涅槃德将头稍稍侧歪，微笑着说：“你就不想回故乡看看？”
“他们不会承认我们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
“我现在在万华璋可不会被人称作浮生将军或者仙人。”克里斯脸上笑意全无，“我是逃兵，罪犯。”
罗涅槃德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
“…忘了这茬事了。”
……
“请教堂内的所有人，向英桀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追悼会的开幕。
格兹纳在轮椅上坐着，一言不发。他胸口上、左腿上都缠着绷带，还有些凝固了的血迹与伤口一点一划地镶在他身上。这轮椅是从罗涅槃德那里借来的，他必须要来参加这场追悼会。
黑白的画像上，一双双熟悉的眼眸让人觉得格外刺眼。人们都只是默哀，或者一言不发。
玫塔默哀过后，便悄悄走出了大教堂。她孤身一人走向广场，两座巨像之下。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了一会儿两位先神的脸庞。
“玫塔小姐！万华璋派出的乘云号预计后天到达维拉礁，您可以今晚启乘前往礁岛。”一个少年追了上来。
玫塔闻声回过头去，道：“多谢。我知道了。”
＿＿【序章•千心唤迷灵】已完结＿＿
请先于此处移步（第一卷：天星之诀歌）阅读《第一部分•前言【千年圣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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