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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国天下 第六节 严大人

    写下奏折的大臣个个都饱读圣贤之书,不过上万字的通篇废话总结下来也就一两句的事情。

    刚开始,宇文曼还不太确定严律这方面的能力究竟如何,那一叠叠的奏折依然亲自查阅后与严律总结内容对比。

    到后来,女皇只阅读严律所写然后在对应的奏折上勾出圈叉。

    即便如此,宇文曼依然越来越感到精力不足。

    每当看着手中的文章打瞌睡时,宇文曼是那么地希望阿泰能在身边帮助自己。

    她甚至有些后悔,何必让阿泰去遥远的魏国迎亲,应该接受阿泰的建议,随便派个能言会道的使臣过去就好了。

    于是在严律的一再请求下,女皇渐渐将一些不重要的奏折交给他审阅后自行批复即可。

    她已经相信了严律对自己的忠诚,也相信这个哑巴没法向那些不识字的太监们泄露国家机密。

    因为...刺客虽然死了,严律依然查出了一些东西。

    比王璟那个白痴好上太多了。

    这让宇文曼难免不去推测,刺客或许与王璟有关...

    严律刚接手任务时,还是兢兢业业地工作。

    “不用再说,这种事朕不同意!”

    宇文曼正看着关于紧急修复城墙与翻新周边村镇的奏折,然后皱着眉头,有些不满跪在那里的严律。

    她刚刚重回皇宫,龙椅还没坐热和,大臣们就重复重复再重复的请求这件事。

    养活百姓要钱,加强军队要钱,恢复天下也要钱!

    自己恨不得卖了身上的龙袍来换点银子填补这个无底洞,而这些大臣只顾着没用的面子工程。

    顾太后与宇文楼的战斗确实破坏了不少地方,不过眼前并没有敌人会冲入皇城,流失的百姓暂时也没有全部回归。

    “把宝贵的资源用在这里,合适吗?!”

    没人敢回答女皇的质问,只有刚刚研好墨的严律准备伏案写点什么。

    太慢了!宇文曼心中不免感叹起来。

    就算严律的字写得还算漂亮,可是和说话比起来,效率也太低了。

    她对身边的侍女悄悄说了两句,后者一路小跑到书架上拿来了一个小玩意儿。

    “赐给严公公吧!”

    一根如黑炭的细棍被金黄色的棉绳线包裹其中,严律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还是磕头谢恩。

    一同恩赐给他的,还有用牛皮精心包装的速记本。

    “严公公,这东西叫铅笔,是来自极北之地的贡品!”宇文曼指着那根新奇的东西说道“铅笔不用研墨就能书写,想必能做为严公公的好帮手。”

    严律的头埋的更低了,如果能说话,他肯定会说奴才诚惶诚恐、感激涕零之类的句子。

    “不用谢恩了!”宇文曼拍了拍厚厚一叠奏折。

    严律磕完最后一个头,终于起身小心翼翼捧上了那些“国家大事”。

    “城墙的事不要再提,朕绝对不会同意!”

    严律虽然哑巴了,但是耳朵依旧好使,他赶紧转身点头示意,紧接着回到了墙角边属于自己的那张小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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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那些烦心事偏偏不够多一样,又一份加急快报递到了女皇手中。

    严律翻开奏折后不敢擅自修改一个字,火急火燎交给了女皇查阅。

    随着奏折上的文字,宇文曼的眉头渐渐并拢。

    离皇宫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做理县的小城,那里的县太爷被人杀了。

    杀人者正是宇文曼的特使阿耀。

    想到阿耀,宇文曼心中难以平静,可是身体又不允许自己长途跋涉去亲自调查。

    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她想到了正在处理奏折的严律。

    与其派那些拉帮结派的大臣前去调查,不如用眼前这个还算信得过的太监过去。

    严律这些日子帮她处理了不少奏折,这个事应该能应付。

    于是不再多想,严律就又一次背上行囊,作为女皇特使暗中去了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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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方便,严律特意请求女皇让李坤作为副使一同前往。

    在自己最危急的十字路口,李坤帮了他一个大忙,他怎么也得回报一下久居深宫默默无闻的李公公。

    两人秘密到了理县,出示了女皇给与他们身份的特殊证明后才得知,这里死掉的不仅仅有一个县令。

    事件起因本来很简单——有人枉顾女皇禁令,不回家种田而在大街卖艺,被当地官差依法没收了卖艺器械。

    可是简单的事情最终变得复杂起来......

    卖艺者是一个解甲归田的老兵。

    因为长期战争导致身体不能再胜任战场杀敌,于是获得了一笔补偿银后回了老家理县。

    老兵用补偿银买了一块田地,本来指望能靠几亩薄田果腹度日。

    结果受骗上当,买了一片种不出庄稼的烂地。

    老兵只好变卖了全部家当跟别人学着做生意,却赶上了女皇的禁商令。

    连续亏得血本无归后,老兵东拼西凑借来了最后一点钱,打算凭借多年来军营学来的武功在街头卖艺,至少能赚点钱糊口。

    然而这样依然违背了女皇的劝农令!

    看着刚刚开张的生意,老兵还来不及露出喜悦的脸色,就碰上了正巧路过此地的官差。

    过路的官差恰好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平时自认为秉公执法,加上这层关系,不论是衙门内还是县城中,大家都稍微让着点他。

    官差并不怎么收人好处费,偶尔还帮乡里乡亲顺手帮点小忙,所以大家对他评价倒也不坏。

    官差知道老兵家里有田,却不知道那块田种不出来东西,所以他非常看不惯老兵“游手好闲”的样子。

    老兵看着最后吃饭的家伙要被没收,自然百般阻拦。

    一个坚持要没收,一个坚持不准没收。

    最后两人由口角发展到了动手。

    老兵虽然不再能胜任战争中的跋山涉水,但是力气还是不弱,一个不小心就把官差打了个重伤。

    官差没能熬过当夜,就一命呜呼了!

    理县县令在夫人喋喋不休之下,终于被成功惹恼了。

    他令人立刻抓回了老兵连夜审问,然后选了最重的量刑方案,事隔一天就把老兵砍了头。

    老兵家人心里十分委屈,加上亲朋好友怂恿,当天就找了老兵的几个战友把县衙给围了。

    县令办不了案也急的团团转,最后调来了全县衙役捕快对付闹事的百姓。

    结果爆发了理县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武装冲突,衙门内外可以算作伤者无数!

    再接着,阿耀正好来到了这里。

    出身苦寒又不会断案的阿耀自然对死去的老兵同情,再加上正处于嫉恶如仇的年纪。

    于是女皇的尚方宝剑终于在县令脖子上开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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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律知道阿耀是谁!

    虽然他只知道阿耀与女皇见过一次,但是在两人的眼中早就看出了不一般的关系。

    况且这个愣头青的确是女皇亲自委任的特使,那把尚方宝剑也绝非赝品。

    阿耀肯定得帮,不过因此扰乱了理县,也绝非女皇想要的结果。

    严律望着院外的天空陷入了苦思...

    为了避嫌,他谢绝了官府提供的地方,自掏腰包租下了一间民屋。

    却暗中与替补县令见了一面。

    “见过严大人!”

    替补县令恭恭敬敬地向严律行礼,他并不知道面前不说话的特使大人是个太监。

    虽然严律来到理县后已经停了很多次严大人这个称呼,不过每当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他还是相当受用。

    至少找回了一点感觉,当年挑灯夜读所追求的感觉。

    没有人回应替补县令,因为李坤不在这里,而在严律的安排下正在官府继续研究这件案子。

    李坤的确有恩与自己,不过严律并不希望李坤知道太多。

    替补县令看着特使大人,瘦瘦高高的个子不苟言笑的坐在面前,身上被厚厚的衣物遮盖。

    就连脖子间的领口都延伸至下巴处,将整个脖子裹得严严实实。

    替补县令当然不知道严律脖子上的秘密,只好猜测特使一定非常怕冷吧。

    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东猜西想。

    因为特使的眼光如同黑暗中突然射出的阳光,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本以为宫里的特使大人会提出许多问题,然而特使大人只是用铅笔在白纸上告诉了替补县令一个消息——那把尚方宝剑是先皇南征北战使用的贴身之物。

    严律等到对方完全看清字迹后,将纸团揉得稀碎丢进了火炉之中。

    “严大人,下官告退!”

    替补县令并不愚蠢,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继续留着那个叫阿耀的青年吃牢饭,那么和把女皇关在牢里有什么区别。

    县令已经掉了脑袋了,他的脑袋还不想这么急着搬家。

    被事件牵扯的所有人员,各回各家则既往不咎。

    而主要受害的三人——

    在理县划出同等面积土质良好的官田,归老兵家人耕作或者雇人耕作。

    被老兵打死的官差,由朝廷出钱赔偿了丧葬费与其他补助后,再赠与了一面尽忠职守的招牌。

    理县县令由原县令家中选一位能力出众之人担任,量刑过度之罪不再追究。

    最终结果让严律感到满意,因为他知道女皇肯定满意这个结果。

    这起事件一切费用都有国库支出,而女皇正好从墨家那里得到了不少银子。

    这笔银两扣除最终支出,跑上跑下的李坤得了不少,严律当然分的更多。

    替补县令分毫未取!

    并不是这人有多么的清廉,只是严律给了他更想要的——去比这里富裕许多的魏县做正儿八经的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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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拿回来了。”

    宇文曼有种自己在和自己说话的错觉。

    抚摸着严律带回的尚方宝剑,收好了那块特使令牌。

    她知道,阿耀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了。

    事件经过严律写的一清二楚,她也明白阿耀的确不适合特使这个角色。

    总体来说,严律做的不错...

    严律看穿了女皇的心思,向宇文曼表明后就退了出来。

    让女皇单独静静吧,反正国家大事也不缺一时半会儿的工夫。

    “严大人!”“严大人!”

    刚离开女皇宫殿不久,一个小太监在远处好不亲热的叫着严律。

    小太监是王璟身边的人!

    自从理县回来后,许多人私下碰上严律的时候都称呼他一声严大人。

    两人并非生死之交,自己又不是什么大臣。

    尽管严律私底下对这个称呼很高兴,只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装做不满意。

    宫里的一言一行可不能放松。

    严律皱了皱眉...

    从他再次被女皇起用的那一刻起,王璟总是宫里宫外帮他打听治疗嗓子的偏方。

    严律还不傻,他知道王璟不可能把他作为朋友对待。

    在宫内人眼中,王璟似乎正在回到过去的高度。

    他偏偏如此巴结自己!其中必然有些蹊跷?!

    是因为理县的案子他得到了女皇的高度赞赏?

    看来王璟又别的计划,准备给自己来个欲擒故纵?

    紧接着严律掩盖好思绪,给了小太监一个大大的微笑。

    女皇赏赐的铅笔非常金贵,除非回答女皇的问题,不然严律对其他人都是用表情和肢体来表达。

    就算严律想方设法去节约,铅笔也用掉了不小一节,让他不免心痛的很。

    “这是温大人送给严大人的东西,因为您忙,温大人就请王总管代为转交。”

    木匣子里装着满满一盒铅笔,看上去和女皇赏赐的东西一模一样。

    严律拿起一支仔细查看,东西的确是可以写字的铅笔,只是金黄色的棉绳变成了金黄色的金绳。

    盒子底层,还触碰到了看不见的暗格!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秘密,严律替女皇批阅奏折的事还是传入了大臣们的耳朵里。

    这一次,大臣们没有为难女皇。

    这些混迹官场的老油条们,将劝策女皇的精力节省下来,重点讨好这个身体并不完整的严律。

    如今严大人三个字并非空穴来风,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也私下里叫他一声严大人。

    满满一盒黄金,够普通人家挥霍几辈子了!

    如今朝中无大事,严律堵上耳朵也知道,这个温大人肯定是为了那些墙来求他。

    因为他不是第一个为了墙来求自己的人,前面还有张大人、王大人、李大人...

    谁知道这些大人是真心求他办事,还是女皇暗中考察他严律的呢?

    严律挥手拒绝了眼前的金子,只要他能得到女皇信任,等到时机成熟时,比这多千倍万倍的钱财,还不是信手沾来。

    “严大人!”

    见严律转身要走,小太监显然急了。

    严律自然懂得,这些好处王璟一定也没少拿。

    他礼节性地向小太监告辞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严律看上去轻松自如,其实他脑子里早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大臣们讨好他,不过是为了得到在女皇那里无法通过的请求。

    如果他严律不近人情,总是保持和女皇一样的观点,那么等到女皇产子恢复了精力后,自己的路肯定遍地荆棘。

    也许那些墙就是他的人生机遇!

    城墙处理好了,今后路途必然左右逢源。

    没有处理好,最多不过赔掉修缮破墙的工程款。

    照目前的状态,女皇最多痛骂自己一顿,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叫他滚出皇宫。

    说完他习惯性捋了捋早已没有胡子的下巴,思索着足以说服女皇修墙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