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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蓬门为君开

    大虞朝,松阳县。

    恰逢人间四月,城外空山雨后,正是寻访好时节。

    谢自然行走在山中小径上,忽闻前方传来一阵鸡犬声,一片村舍已然在望。

    自他出山后,听闻这松阳县有位雕木化活的奇人,便赶在昨日入暮前,来到松阳柳家拜访。

    谁知道,那位窥妙的家翁并不住府上,于是他便在柳府借宿了一晚,等天一亮才来山中寻人,这会眼看是要到了。

    一片软侬乡音中,谢自然被几个逗犬的童儿领到一间草庐外,只闻屋内一阵“咕哧”声响,似乎有人在凿木,看来这回是找对了地方。

    “在下谢自然,乃广妙山中一山人,游历至此,特来拜会柳老先生。”

    屋里半天没有回应,谢自然倒也不急,在篱墙外的大槐树下静静候着。

    没过一会,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儿推开了麻布帘子,见来客是个年近而立的白袍先生,还以为先前听错了。

    “先生刚才说,是来自何处?”

    谢自然一笑道:“在下来自广妙山妙生观,于山中参妙多年,一朝梦醒,于是下山看看这大千世界,途中听了老先生雕木化活的奇闻,便特来寻访见识一番。”

    他秉着坦诚结交之心,所以话里倒并未掺假。

    一个月前,谢自然还是个朝九晚五的社畜,只因回乡下整理姥爷的遗物时,摸了下床底柜里的《道妙帖》,便穿越到了这方世界。

    只知世外有座广妙山,山上有间妙生观,而他则成了观中唯一的苦修士,坐地修行已不知多少年月。

    想当时,谢自然一来就得了力法神通,正在暗自窃喜,前身残留的一缕意识便突然窜了出来,说《道妙帖》圆满了山中坐忘,劝他日后入世游历,寻妙修行。

    这感情好啊!他向来听劝。

    谢自然本就耐不住山里清汤寡水的日子,自然赶趟着下山,可他前脚才刚迈出山门,心里就知道坏了。

    恰似潜龙出滩涂,涟漪虽浅,却荡向整个天河广宇,那种冥冥中的感应,分明是自己被人给惦记上了啊。

    所以,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自己区区一个苦修士就能坐享无尽寿元,那这里的修行上限应该很高啊,该不会动不动就是一粒尘填海,一根草斩尽日月星辰吧?

    看着自己悬在山门外的半只脚,谢自然陷入了深刻的反省,正当他纠结要不要回山继续苟着,谁知身后的过山风,突然猛踹了他一下。

    一个踉跄出山门!

    再回头,山门已是湮灭无迹!

    这也太狗了吧!

    没奈何,他只能在骂骂咧咧中,开始了这场游历四方的修行。

    草庐前,柳老先生同样愣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什么,再看向谢自然时,原本浑浊的眼神中,竟透出一抹贼亮的渴望。

    “倒是老夫怠慢了先生,敢请先生入我草庐中小坐片刻,老夫这就去沏一壶清茶来。”

    “那便叨扰了。”

    一刻钟后,二人便围着一炉茶汤,坐在了两个小马扎上。

    当壶里一股清香溢出,只见碎沫下沉,汤华上浮,银哗哗似积雪初开般明亮。

    柳老将茶给斟上,然后道:“我观先生,应是修行有成之人吧。”

    谢自然心想,这些奇人隐士果然是有些道行在的。

    “不知柳老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夫做了一辈子木雕,也算入了玄门,隐约能窥见一丝先生的不凡。更何况,这些年也有不少修行人来我山中拜访,曾有一位山人留下一本《广异杂记》,里边就提到了先生山门。”

    “哦?”

    谢自然明显来了兴趣。

    “不知那书中是如何说的?”

    原主在山中修行的岁月太过久远,关于广妙山和妙生观的来历,以及他为何独自在此修行,谢自然都想不起一星半点来。

    柳老小酌一口,缓缓道:“那杂记中只有寥寥数语,说是甲子之前,有五人误入广妙山,遭遇大雪封山后,便在山中妙生观度过一月,等到他们下山归来,才知世外仅过去一日,而五人也因为脱胎换骨,各有际遇,被那些轶闻杂记称作广妙山五奇人。”

    柳老一边说着,一边去书架旁取来一本泛黄小册,递到谢自然手里。

    恍惚间,谢自然倒是想起不少往事来,漫长的岁月里,广妙山上确实来过几波人,那年雪满妙山,好像是有五个山客在观中住了一月。

    柳老见谢自然似有遐思,便道:“既然先生感兴趣,这本《广异杂记》便赠与先生了。”

    谢自然当然是求之不得,谢过之后便把小册收起,接着阐明了来意。

    “柳老先生,听闻当年你在松阳县令的寿宴上,将一鹏一桃一狸奴三件木雕纷纷化作实物,在下慕名而来,不知是否有幸,能见见您雕木成活的奇技啊?”

    谢自然话刚出口,灵觉中突然一动。

    咦?

    山谷外竟来了一队人马,此刻正从村口处摸进来。

    谢自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元神之中却有一缕神意脱离,似幽雾一般,向着柳村每一寸地方覆盖过去。

    很快,一个个头戴翎帽,穿着云纹缁衣的捕快映入谢自然识海。

    松阳县衙的人怎么来了?

    而且还来了十余人之多,看他们的推进方向,分明是冲着柳老这处草庐来的。

    谢自然自认是身家清白,那便是柳老这边摊上了事,且先佯装不知,静观其变。

    茶炉对面,柳老脸上正一片黯然。

    “不敢隐瞒先生,老朽当年确实有那本事,可后来遭逢一番变故,心境有缺,早已不得其妙。这些年佯称封刀,蜗居在此,不过是不想辱没了柳家名声。”

    说着,老先生起身从旁边木架上,拿出一樽山君木雕递到谢自然手里。

    “老夫归隐多年,倒也拾回一些本领,但就如这木雕,看着虽是活灵活现,但距离化活而去,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谢自然感应着手中的山君雕像,只觉似有猛虎踏风而来,虽然也算是稀奇之物,但确实差了点意思。

    柳村内,十余个捕快已经围在了草庐三丈外,这些人额头上满是密汗,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只见他们纷纷拿出一支红香点上,十余缕无色无味的烟气,顿时蜿蜒着向草庐汇聚过来。

    咦,村外有修行人。

    那人虽只是以一缕元神引导熏香流动,但在谢自然眼里,却是纤毫毕现。

    谢自然的神意顺着那缕元神摸去,却见一个披着蟒纹金袍的捕头盘坐在一里外的山石上,看它腰间的公牌,竟是连山郡府下派的金衣巡捕。

    奇怪了。

    柳老虽有道行在身,却是个不蓄法力的素修,这些人干什么搞出这么大阵仗?

    这时候,那一缕缕烟气,已经顺着门窗来到屋里。

    谢自然吸了一丝进入口鼻,顿觉一缕法力迟滞了些许,显然,这熏香是冲着修行人来的。

    有古怪。

    茶炉对面,柳老挠了挠下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自然道:“老先生若有话说,但请直言。”

    柳老叹了口气。

    “老朽想向先生借一样东西,却又怕冒犯了先生。”

    草庐外,所有半蹲的捕快,突然如同一杆杆利箭弹射而起,拔出雪白长刀,向着草庐冲刺过来。

    “哦?老先生要借何物?”

    谢自然眼角一虚盯着眼前的老人家,难不成这位是个批皮的主,自己看走眼了?

    老人家抬起头直视着谢自然,眼神中再次透出一抹渴望。

    “我想向先生借一滴仙人血。”

    轰隆!

    老人家话音刚落,走道处的木墙,刹那间便被几道刀罡破开!

    一时间,十几个捕快鱼贯而入,反射的刀光照得茅屋里银晃晃一片。

    不会真是来搞我的吧?

    稳住!不能坏了高人风范!

    谢自然仍是好好坐着,谁知道,那领头的三个捕快,刚一进来就摘下酒囊,向着谢自然泼出一泡污秽的狗血。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那散开的狗血落向谢自然,顿时被一股无形气浪浮挡在他体表三寸外,随着他袖袍一拂,最后全都洒出了窗户。

    众捕快见状一惊,立马十余柄钢刀齐齐指向了谢自然,一个个全都瞪红了双眼,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

    “果然是个妖人!”

    那领头的捕快大喝一声壮胆,可话音未落,就感觉脑门一怔,仿佛里边被大槌捣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

    松阳柳家?童女案?

    谢自然心里泛起了狐疑。

    他如何也想不到,柳府之人竟会跑到衙门去报官,诬告他谢自然与一桩女童失踪的积年大案有关?

    难怪这些捕快一上来就叫他妖人。

    可惜的是,这案子似乎捂得很严实,属于连山郡府暗中调查的秘案,个中枝节,这位领头的捕快也所知不多,谢自然读不出什么前因后果来。

    “各位官爷,这是干什么呀?”

    柳老也被眼前这阵仗惊到了,两个捕快赶紧过来将他架住,摒退到了一角。

    人群中央,谢自然手一挥,顿时吓得一众捕快,哆嗦着退后了一步。

    他们本以为眼前的白袍妖人要施展法术,谁知谢自然只是波澜不惊地放下手里茶杯,然后咧嘴一笑,将双手举过头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虚惊一场。

    众捕快互相瞅了几眼,半晌才有人拿着枷锁镣铐,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不过谢自然看也没看这些公门中人,只是盯着缩在一角的柳老,心中若有所思。

    看这老人家的表情不似作伪,应该事先并不知情。

    自己不过是在松阳柳家暂住了一晚,又是如何惹上这是非的?

    也罢,就去吃这一碗牢饭。

    他谢某人若是想走,俯仰可得。

    且先看看这些人,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