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谙妙童
大堂内，操控木童的九灯，一下便听出了来人是谁。
“背后捅刀子的匹夫，也配来质问我？今日你们若放人离去，和尚我可以既往不咎，立马离开松阳县，否则...”
“否则你敢如何？”
戚世良自恃有人撑腰，底气正足，巴不得这九灯说出些人神共愤的混账话，惹得谢先生一巴掌拍死他。
“否则，不仅这婆娘要死，等老子伤好以后，我要你松阳县拿百条人命来填。”
“呸！不就是...”
戚世良话未说完，就“噌”一声将腰间的金魄刀拔出，往刘氏脑后一斩。
霎时间，一根裹挟着神念的法力丝线瞬间断成两截，那挂在刘氏身上的木童，也“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上。
“混账！我要你松阳县万户不宁！”
一声怒啸后，那木童脑后，竟又有一根法力丝线凭空生成，连向了松阳县衙之外！
谢自然看得分明，在那木童的肚腹中，镇有一枚指盖大小的佛子牌，那一缕丝线正是从上面延伸出来。
他将神意顺着那丝线摸了过去，最后在县城外一处破庙里，发现了九灯的踪迹。
那破庙门前躺有几具尸首，一看就是路过破庙进来歇脚的行人，全都被九灯毙命在这。
庙里破碎的佛像下，九灯仍在诵念经咒，在他胸前不远处，一枚巴掌大的佛母牌正悬浮在那，放着熠熠金光。
显然，那母子佛牌是一对，九灯正是通过此物传念显法，操控着木童。
谢自然心头一定，把这秃贼找了出来，一切就好办了，否则再让他逃了，终究是个祸端。
公堂上，那神谙妙童再次落入了九灯的控制，一起一落，眨眼间就扑到了一名衙役的脖子上，双臂一搂，再次将人锁喉。
谢自然见这秃贼想要逞凶，掩在袖袍里的左手顿时轻轻一弹，指间便有一朵无色业火悄然飞出，如同一瓣飞花，向着那法力丝线迎了上去。
轰！
二者刚一碰触，整个法力丝线便腾起一道焰浪，而缩在城外破庙里的九灯和尚，只觉灵台中一股热浪扑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引火烧身。
杀戮越重，业障越深。
九灯就如同个油罐子，越是在地上扑腾，身上的业火烧得越旺。
他知道那巡捕没这本事，立马猜到有人暗中出手了，趁着还有口气在，一个劲开始磕头讨扰。
“不知是哪位高人，求饶恕和尚一命，我乃烂柯寺僧人啊！”
那锁住衙役的木童，早已落在地上，而九灯的一阵阵嘶吼，正透过它肚里的佛牌，在公堂内回响。
“前辈恕罪，前辈恕罪...”
“饶了贫僧吧…”
“前辈，我有一颗从烂柯寺盗出的古种，我愿献给前辈，只求留我一命。”
...
一时大堂内外，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一些原本受惊逃出衙门的百姓，也开始缩着个脑袋在门前打望。
所以高人在哪？
然而周围始终无人回应一句，十息过后，九灯再也没爬起来，小庙里只剩下一件破损的僧衣，大堂里的木童，也随之安静下来。
对于九灯的鬼哭狼嚎，谢自然才懒得搭理。
祸害了这么多小女娃，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公堂上，戚世良回头看了看谢自然，两步凑到他跟前。
“先生，刚才是？”
谢自然淡然一笑，轻声道：“那恶僧罪有应得，已经服诛，巡捕大人可立马派人去城外破庙搜寻，那和尚应该留下了不少赃物。”
戚世良闻声瞳孔一怔，惊呼道：“先生这就把那恶僧给灭掉了？九灯的修为可不低啊！”
他心中更着恼的是，自己竟连谢先生如何出手的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戚世良先是安排下属去破庙拿脏，皆着便大步来到神谙妙童跟前，右手铁掌一探，将它牢牢钳制在手里。
这玩意看着邪门得很，就怕它一会再闹什么幺蛾子。
在他旁边，惊魂甫定的刘铁匠抱住了浑身是血的媳妇，然后指着那木童亢奋地嘶吼道：“烧了它，烧了它！这是邪祟，是它害了我媳妇儿…”
刘铁匠的哭腔触动了围观人的神经，这木童吃了几十个女娃的阴血，一旦活过来，能是什么好玩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附和。
“烧了它！”
“烧了它！”
...
公堂一角，柳老爷子一直委顿在地，如同苍老了十岁，须发都白了不少。
直到所有人都在扬声要烧了木童，才让他一下醒过神来。
只见他起身来到公堂中央，然后迎着众人目光，向着那杨县令重重一跪。
“大人，柳应物愿为当年所犯之事赎罪，请大人赐我一死。”
杨县令长叹一声，一时不置可否。
柳老爷子心里已然通透，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完成些未了之事。
只见他转身来到戚世良身边，手一伸，哀求道：“巡捕大人，老朽不惧赴死，只想临别之际，再看看这妙童。”
“说起来，老朽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妙童竟是从当年的木雕娘子修改而来，上面的抱素还真之妙，更是柳某此生修行的巅峰。蓦然回望，从我害死木雕娘子的那一刻起，老夫的修行就已经毁了，因为连我自己都打心底不信，雕木可活，假亦是真。”
柳老自嘲一笑，向着戚世良又行了一礼。
“还请巡捕大人成全。”
事已至此，戚世良自然也不愿做恶人，便将那神谙妙童递到了柳老手中。
柳老略微出神的抚摸着怀中木童，就如同看待自家的孙女一般，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紧接着，他小步来到谢自然身旁，满是褶子的老脸憨然一笑。
“谢先生，我柳家人的罪过，却无端将你牵扯进来，见你无恙，老朽就心安了。”
谢自然轻笑着摆了摆袖袍，示意无妨。
“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昨日与先生初见时，老朽的不情之请。”
说到这，柳老爷子竟是双膝一屈，重重跪在石板上。
“老朽这些年山中钻研，也并非毫无所得。晚年另辟蹊径，一心想再现雕木成活，却总是差了点睛之笔。我一直在想，或许这一笔，就是一滴仙人血吧。”
“谢先生，老朽时日不多，也想早点上路，去黄泉给故人告罪。这具神谙妙童，并非什么邪物，我想以先生慧眼，自然是看得分明。在这具木童体里，抱素还真之妙，以臻当世巅峰，且已生出了灵智，先生若愿意借我一滴仙人血，老朽定将拼尽一身修行，化出个以抱素还真之道为根本的童儿来。”
说到情盛之处，老爷子当即就要叩首一拜，却被谢自然立马扶住。
谢自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虽有不凡之处，但下山还不足月，见过的修行人屈指可数，自己算不算仙人，他也说不清。
可毕竟是老人家临终之愿，他自然要成全，至于能不能行，那便听天由命了。
“老先生想如何做？”
“只需先生借血一滴。”
“就在这公堂上？”
“就在这公堂上。”
“可老先生两手空空…”
不等谢自然把话说完，柳老便把衣袍一敞，露出内侧的两排精致小刀。
“咱们干木匠的，吃饭的伙计不离身，少时便养成的习惯。”
谢自然一笑道：“那老先生你尽管放手去做，谢某人自会助你。”
柳老闻言，眉宇间难得舒展开来，可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是还有话憋着。
“不知谢先生可愿收养个守门童儿？”
这话问得突然，谢自然也是一愣，他看了看柳老怀里的女木童，老先生这是要托孤了？
“我倒无妨，不过谢某是个游历山河大川的山人，跟着我怕是要受罪了。”
柳老畅然一笑，道：“行万里路有何不好？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不像老朽一辈子，执念太深，困守一山之中。”
“那柳老大可放心，谢某只要还有一口吃的，自然不会将她饿着。”
有些话无需多言，柳老朝着谢自然再次重重回了一礼。
心无挂碍后，他才抱着木童，倚靠着一根梁柱，稳稳坐在地板上。
老人铺开小刀，一一清点，然后又像姥爷抱孙女一般，把木童周身每一毫厘都打量了遍。
气定神闲之后，这才选出一只小纂刀，时而观想，时而落刀，在木童身上重新雕刻起来。
公堂之上，难得的针落可闻，便是堂前的百姓也纷纷噤声。
柳老爷子的化活之技传了几十年，这回终于要露一手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稀奇。
谢自然虽不通木雕技法，但在他眼里，老人家每一刀下去，都可谓妙到毫颠，让这女童的相貌更似真人。
这还只是形的层面，谢自然能够清晰感觉到，那女童身上的抱素还真之妙，正在俞趋圆满。
转眼过去半刻钟，柳老手中的小刀已经落在了木童的瞳仁上，只听他突然高呼一声：“请先生赐血。”
谢自然再不迟疑，抬起右手食指，顿时一滴血珠渗出，浮动着飞向柳老，被他一挥掌捞在手里。
下一刻，柳老便取来一枚纤细的雕针，只拿针头往血滴中一探，片刻就将这滴仙人血，当做酡颜之墨吸吮进去。
老先生此时已浑然忘我，拿起雕针就开始了此番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道工序。
他要雕出瞳仁上的脉络血丝。
一刀落下，那木童的瞳孔竟突然一怔。
随着一根根纤细的血管被雕刻出来，仙人血也不断地渗透到木童体内，谢自然眼见那木童的眼眶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抖动，连他都有了老父亲一般的得失心。
随着木童眼里的脉络越刻越多，那一丝抱素还真之妙，似乎终于圆满了。
一时间，木童的体表透出一股乳白色光晕，一双瞳孔更是瞪得浑圆。
无数的脉络血丝，开始从那血红的瞳孔中爬出，然后在那乳白的光晕下蔓延。
从脸到脖颈，然后是全身，那木童的身体，竟如同血肉之躯一般生出复杂的经络来。
谢自然甚至能感应到，此时的木童体内，正进行着脏器的演化，不过他并没有刻意施展法力去窥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时，柳老手中的雕针却突然停了下来。
木童周身的意蕴受此一阻，那些蔓延出的经络顿时开始淡化消散。
这是...血不够用了？谢自然神意一扫就察觉到问题所在。
既然收了这门下童儿，谢自然当然也不会吝啬，这木童本就是抱素还真所化，入了天地真灵的范畴，谢自然当即提起手指挤出一滴精血，想将它的根脚再往上抬一抬。
柳老眼角一晃，忽见又有一滴血珠浮在面前，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此刻无需多言，他把头一埋便再次沉浸到化假成真的意境中。
轰隆。
天上忽响起了一声干雷。
也正是这一刻，谢自然能隐约感觉到，一股虚无缥缈之气，似翻腾的云海般从天际涌现，如同个擎天的漏洞，向着柳老爷子灌注进去，并随着他手中的雕针，一汩汩涌入木童的眼中。
这是...柳家世代子弟抱素千年积累的大气运啊。
眼看那雷霆涌动，谢自然眉头一蹙，这么下去，怕是要挨劈啊。
事已至此，他谢某人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柳老这边看着无需他在参合，于是他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然溜了出去。
只见他每走三两步，便在这县衙大院里移形换位一次，然后以神意为笔，留下一道须弥符咒。
直到最后，他来到公堂的屋顶上，朝着穹窿里的漫天雷云打了个响指，这小须弥阵才总算是成了。
这阵法乃是前身在广妙山上想出来避雷用的，他也是头一回使，但效果瞧着还不错，应该足以瞒天过海了。
也正是这时候，他身下的瓦缝里忽然透出万道毫光，那枯木逢春般的浩然生机，便是谢自然也觉得身子骨莫名的酣畅。
嚯，柳老的化活之术，应是成了。
“背后捅刀子的匹夫，也配来质问我？今日你们若放人离去，和尚我可以既往不咎，立马离开松阳县，否则...”
“否则你敢如何？”
戚世良自恃有人撑腰，底气正足，巴不得这九灯说出些人神共愤的混账话，惹得谢先生一巴掌拍死他。
“否则，不仅这婆娘要死，等老子伤好以后，我要你松阳县拿百条人命来填。”
“呸！不就是...”
戚世良话未说完，就“噌”一声将腰间的金魄刀拔出，往刘氏脑后一斩。
霎时间，一根裹挟着神念的法力丝线瞬间断成两截，那挂在刘氏身上的木童，也“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上。
“混账！我要你松阳县万户不宁！”
一声怒啸后，那木童脑后，竟又有一根法力丝线凭空生成，连向了松阳县衙之外！
谢自然看得分明，在那木童的肚腹中，镇有一枚指盖大小的佛子牌，那一缕丝线正是从上面延伸出来。
他将神意顺着那丝线摸了过去，最后在县城外一处破庙里，发现了九灯的踪迹。
那破庙门前躺有几具尸首，一看就是路过破庙进来歇脚的行人，全都被九灯毙命在这。
庙里破碎的佛像下，九灯仍在诵念经咒，在他胸前不远处，一枚巴掌大的佛母牌正悬浮在那，放着熠熠金光。
显然，那母子佛牌是一对，九灯正是通过此物传念显法，操控着木童。
谢自然心头一定，把这秃贼找了出来，一切就好办了，否则再让他逃了，终究是个祸端。
公堂上，那神谙妙童再次落入了九灯的控制，一起一落，眨眼间就扑到了一名衙役的脖子上，双臂一搂，再次将人锁喉。
谢自然见这秃贼想要逞凶，掩在袖袍里的左手顿时轻轻一弹，指间便有一朵无色业火悄然飞出，如同一瓣飞花，向着那法力丝线迎了上去。
轰！
二者刚一碰触，整个法力丝线便腾起一道焰浪，而缩在城外破庙里的九灯和尚，只觉灵台中一股热浪扑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引火烧身。
杀戮越重，业障越深。
九灯就如同个油罐子，越是在地上扑腾，身上的业火烧得越旺。
他知道那巡捕没这本事，立马猜到有人暗中出手了，趁着还有口气在，一个劲开始磕头讨扰。
“不知是哪位高人，求饶恕和尚一命，我乃烂柯寺僧人啊！”
那锁住衙役的木童，早已落在地上，而九灯的一阵阵嘶吼，正透过它肚里的佛牌，在公堂内回响。
“前辈恕罪，前辈恕罪...”
“饶了贫僧吧…”
“前辈，我有一颗从烂柯寺盗出的古种，我愿献给前辈，只求留我一命。”
...
一时大堂内外，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一些原本受惊逃出衙门的百姓，也开始缩着个脑袋在门前打望。
所以高人在哪？
然而周围始终无人回应一句，十息过后，九灯再也没爬起来，小庙里只剩下一件破损的僧衣，大堂里的木童，也随之安静下来。
对于九灯的鬼哭狼嚎，谢自然才懒得搭理。
祸害了这么多小女娃，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公堂上，戚世良回头看了看谢自然，两步凑到他跟前。
“先生，刚才是？”
谢自然淡然一笑，轻声道：“那恶僧罪有应得，已经服诛，巡捕大人可立马派人去城外破庙搜寻，那和尚应该留下了不少赃物。”
戚世良闻声瞳孔一怔，惊呼道：“先生这就把那恶僧给灭掉了？九灯的修为可不低啊！”
他心中更着恼的是，自己竟连谢先生如何出手的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戚世良先是安排下属去破庙拿脏，皆着便大步来到神谙妙童跟前，右手铁掌一探，将它牢牢钳制在手里。
这玩意看着邪门得很，就怕它一会再闹什么幺蛾子。
在他旁边，惊魂甫定的刘铁匠抱住了浑身是血的媳妇，然后指着那木童亢奋地嘶吼道：“烧了它，烧了它！这是邪祟，是它害了我媳妇儿…”
刘铁匠的哭腔触动了围观人的神经，这木童吃了几十个女娃的阴血，一旦活过来，能是什么好玩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附和。
“烧了它！”
“烧了它！”
...
公堂一角，柳老爷子一直委顿在地，如同苍老了十岁，须发都白了不少。
直到所有人都在扬声要烧了木童，才让他一下醒过神来。
只见他起身来到公堂中央，然后迎着众人目光，向着那杨县令重重一跪。
“大人，柳应物愿为当年所犯之事赎罪，请大人赐我一死。”
杨县令长叹一声，一时不置可否。
柳老爷子心里已然通透，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完成些未了之事。
只见他转身来到戚世良身边，手一伸，哀求道：“巡捕大人，老朽不惧赴死，只想临别之际，再看看这妙童。”
“说起来，老朽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妙童竟是从当年的木雕娘子修改而来，上面的抱素还真之妙，更是柳某此生修行的巅峰。蓦然回望，从我害死木雕娘子的那一刻起，老夫的修行就已经毁了，因为连我自己都打心底不信，雕木可活，假亦是真。”
柳老自嘲一笑，向着戚世良又行了一礼。
“还请巡捕大人成全。”
事已至此，戚世良自然也不愿做恶人，便将那神谙妙童递到了柳老手中。
柳老略微出神的抚摸着怀中木童，就如同看待自家的孙女一般，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紧接着，他小步来到谢自然身旁，满是褶子的老脸憨然一笑。
“谢先生，我柳家人的罪过，却无端将你牵扯进来，见你无恙，老朽就心安了。”
谢自然轻笑着摆了摆袖袍，示意无妨。
“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昨日与先生初见时，老朽的不情之请。”
说到这，柳老爷子竟是双膝一屈，重重跪在石板上。
“老朽这些年山中钻研，也并非毫无所得。晚年另辟蹊径，一心想再现雕木成活，却总是差了点睛之笔。我一直在想，或许这一笔，就是一滴仙人血吧。”
“谢先生，老朽时日不多，也想早点上路，去黄泉给故人告罪。这具神谙妙童，并非什么邪物，我想以先生慧眼，自然是看得分明。在这具木童体里，抱素还真之妙，以臻当世巅峰，且已生出了灵智，先生若愿意借我一滴仙人血，老朽定将拼尽一身修行，化出个以抱素还真之道为根本的童儿来。”
说到情盛之处，老爷子当即就要叩首一拜，却被谢自然立马扶住。
谢自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虽有不凡之处，但下山还不足月，见过的修行人屈指可数，自己算不算仙人，他也说不清。
可毕竟是老人家临终之愿，他自然要成全，至于能不能行，那便听天由命了。
“老先生想如何做？”
“只需先生借血一滴。”
“就在这公堂上？”
“就在这公堂上。”
“可老先生两手空空…”
不等谢自然把话说完，柳老便把衣袍一敞，露出内侧的两排精致小刀。
“咱们干木匠的，吃饭的伙计不离身，少时便养成的习惯。”
谢自然一笑道：“那老先生你尽管放手去做，谢某人自会助你。”
柳老闻言，眉宇间难得舒展开来，可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是还有话憋着。
“不知谢先生可愿收养个守门童儿？”
这话问得突然，谢自然也是一愣，他看了看柳老怀里的女木童，老先生这是要托孤了？
“我倒无妨，不过谢某是个游历山河大川的山人，跟着我怕是要受罪了。”
柳老畅然一笑，道：“行万里路有何不好？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不像老朽一辈子，执念太深，困守一山之中。”
“那柳老大可放心，谢某只要还有一口吃的，自然不会将她饿着。”
有些话无需多言，柳老朝着谢自然再次重重回了一礼。
心无挂碍后，他才抱着木童，倚靠着一根梁柱，稳稳坐在地板上。
老人铺开小刀，一一清点，然后又像姥爷抱孙女一般，把木童周身每一毫厘都打量了遍。
气定神闲之后，这才选出一只小纂刀，时而观想，时而落刀，在木童身上重新雕刻起来。
公堂之上，难得的针落可闻，便是堂前的百姓也纷纷噤声。
柳老爷子的化活之技传了几十年，这回终于要露一手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稀奇。
谢自然虽不通木雕技法，但在他眼里，老人家每一刀下去，都可谓妙到毫颠，让这女童的相貌更似真人。
这还只是形的层面，谢自然能够清晰感觉到，那女童身上的抱素还真之妙，正在俞趋圆满。
转眼过去半刻钟，柳老手中的小刀已经落在了木童的瞳仁上，只听他突然高呼一声：“请先生赐血。”
谢自然再不迟疑，抬起右手食指，顿时一滴血珠渗出，浮动着飞向柳老，被他一挥掌捞在手里。
下一刻，柳老便取来一枚纤细的雕针，只拿针头往血滴中一探，片刻就将这滴仙人血，当做酡颜之墨吸吮进去。
老先生此时已浑然忘我，拿起雕针就开始了此番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道工序。
他要雕出瞳仁上的脉络血丝。
一刀落下，那木童的瞳孔竟突然一怔。
随着一根根纤细的血管被雕刻出来，仙人血也不断地渗透到木童体内，谢自然眼见那木童的眼眶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抖动，连他都有了老父亲一般的得失心。
随着木童眼里的脉络越刻越多，那一丝抱素还真之妙，似乎终于圆满了。
一时间，木童的体表透出一股乳白色光晕，一双瞳孔更是瞪得浑圆。
无数的脉络血丝，开始从那血红的瞳孔中爬出，然后在那乳白的光晕下蔓延。
从脸到脖颈，然后是全身，那木童的身体，竟如同血肉之躯一般生出复杂的经络来。
谢自然甚至能感应到，此时的木童体内，正进行着脏器的演化，不过他并没有刻意施展法力去窥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时，柳老手中的雕针却突然停了下来。
木童周身的意蕴受此一阻，那些蔓延出的经络顿时开始淡化消散。
这是...血不够用了？谢自然神意一扫就察觉到问题所在。
既然收了这门下童儿，谢自然当然也不会吝啬，这木童本就是抱素还真所化，入了天地真灵的范畴，谢自然当即提起手指挤出一滴精血，想将它的根脚再往上抬一抬。
柳老眼角一晃，忽见又有一滴血珠浮在面前，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此刻无需多言，他把头一埋便再次沉浸到化假成真的意境中。
轰隆。
天上忽响起了一声干雷。
也正是这一刻，谢自然能隐约感觉到，一股虚无缥缈之气，似翻腾的云海般从天际涌现，如同个擎天的漏洞，向着柳老爷子灌注进去，并随着他手中的雕针，一汩汩涌入木童的眼中。
这是...柳家世代子弟抱素千年积累的大气运啊。
眼看那雷霆涌动，谢自然眉头一蹙，这么下去，怕是要挨劈啊。
事已至此，他谢某人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柳老这边看着无需他在参合，于是他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然溜了出去。
只见他每走三两步，便在这县衙大院里移形换位一次，然后以神意为笔，留下一道须弥符咒。
直到最后，他来到公堂的屋顶上，朝着穹窿里的漫天雷云打了个响指，这小须弥阵才总算是成了。
这阵法乃是前身在广妙山上想出来避雷用的，他也是头一回使，但效果瞧着还不错，应该足以瞒天过海了。
也正是这时候，他身下的瓦缝里忽然透出万道毫光，那枯木逢春般的浩然生机，便是谢自然也觉得身子骨莫名的酣畅。
嚯，柳老的化活之术，应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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