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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立瑶池里 飞袂拂云翩如兰(2)

    “各位公子,时候已到,共有一十三位公子交付了三百金,今日能得到庄大家奉茶的机会就在这十三位公子中产生了。那剩下的公子就没有机会了。”

    一旁怡翠栏老-鸨眉开眼笑地把各位公子交上来的银钱收走。而刚才声音清朗的白衣小婢复又笑语答言:“下面就有请这一十三位公子以下面这幅画赋诗一首,以半个时辰为限。待诗成之后,会由庄大家亲自过目,那些被庄大家选中的公子自然可以进入下一关了。”正说着,一跑堂的下人便跑到大堂中心,抓住一条垂下的一条红绳用力一扯。红色的绸巾褪下,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展现出来。正是庄如雪刚才轻舞霓裳的曼妙身姿,被画师活灵活现地誊在了纸上。

    怡翠栏的伙计也在此时在中堂点燃一支用来计时的雀舌香,香气芬芳,沁人心脾。自班超从西域带回焚香的技巧和原料。这焚香就是这达官贵人的奢侈物,今日怡翠栏也是下了心思,庄美人的初次见客,纵然是一盏茶,一燃香,也是要做到尽善尽美,面面俱到。

    焚香缭绕,交了金的公子各有各的心思。那曹植浑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和身边的友人推杯换盏,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而那卫洪那就不一样了。凭他自然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入得了美人法眼的诗文。所以便急忙唤来了平日里给他代笔的那些笔墨枪手。这些人平日里舞文弄墨,唬着卫家少爷,得了不少好处。此时此刻却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只是一个个此时正愁眉苦脸,在搜索枯肠咬文嚼字,生怕卫少爷没能过关,不仅砸了饭碗,可能还要遭到责难。

    另一边交了三百金的宋亮也在冥思苦想。宋亮在凉州的时候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与诗词一道也只是泛泛之辈。平常里也从未见他有什么佳作留存。今日更是不同以往。刚才他见到庄如雪的那一刻,便乱了心思,只想着自己与她过往的恩怨。一时间心思恍惚。此时又要写诗,心里便焦急起来。越是着急,越是无处下笔。心乱如麻,自然更是写不出好诗句。此时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惶惶不安了。

    而此时在曹植所在的雅居门前,却传出了一丝骚动,

    “子建公子,在下有礼了。吕承吕怀温特来拜见。”‘假曹达’已经站在门前,拱手拜礼。

    周围人都在搜索枯肠。而作为文坛魁首的曹植自然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此时突然见有人拜见曹子建,便引得周围一干人等侧目观瞧。

    见这人眼生的禁,便有人窃窃私语说道,“这人刚才也是交了三百金,此时不去写诗,却到曹子健这里作甚。”

    身旁一人答道:“这人是河内吕承吕怀温,前几年才来到许昌,平日里倒是不怎么出风头。和他老爹在城西开了家小小的制衣作坊,从不显山露水。没想到今日他也来凑这热闹,也不知他拜见三公子所为何事?莫不是做不出来,想找三公子助力的吧。”

    曹植天生放浪,无拘无束,更是交朋结友无数。但多年顶着建安才子的大名,每日都有不少沽名钓誉之徒与他攀交,不胜其烦。这些人或谈文论道,或引经据典,甚至有破口谩骂之人,却少有真才实学,令人刮目相看之辈。今日此景,对于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先入为主地以为又是些前来烦扰他的酸儒腐士,也就没有了应酬的心思。想示意一旁的手下把他轰将出去得了。

    但转念一想,今日是为了有机会能吃上庄美人调制的茶汤,机会难得,若是闹出什么响动,坏了庄美人的心情,岂不是不美。不如应酬两句,早早打发了这人,免得节外生枝,徒增烦恼。

    曹植抬头望向门前。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站于门前,书生长身宽袍,水墨色的儒雅打扮,天青色的头巾纨成的头髻,腰系锦带,脚踏黑色歧头履。目光峻利,神采奕奕,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与干练。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爽利之人,不由得心里便对他高看了几分,便回礼答道:“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只是不知公子,找在下所为何事?”吕承笑而不语,只是双手张开,却是一方布帕。说道:“在下不才,偶得几句,请公子指摘?”一旁的下人将布帕双手接过,转身递与曹植。

    曹植顿觉无趣,平日里这求他赏评诗文之事,时有发生,每每皆是味同嚼蜡,难入他慧眼,心想今日又是如此情形。

    不过念在今日此人模样倒也周正,不妨一观,权当一莞尔。便将布帕展开。初一看便眉头一皱,又一看便觉惊讶莫名,再看不禁瞠目结舌。待过了长长一会儿之后,便听得曹植突然高唱的一声彩,惊叹地望着吕承说道:“高才壮丽,言有尽而意无限。真惊世骇俗之作啊!”

    只见一方布帕上写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曹植精研诗词之道,乃文坛魁首般的人物。一眼便瞧出来此诗非同一般的韵味。早已收起刚才轻慢之心。脑中飞速旋转,想要回忆出这许昌城文坛何时有吕承这一号人物。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他略微一愣,便又赶忙起身正身施礼道:“子建不知公子大才,刚才无礼怠慢,请公子见谅。”

    吕承心想,这李白给杨贵妃拍马屁的清平调,自然不同凡响。曹植李白都是诗中仙才,走的都是一个漫浪不羁的路子,自然惺惺相惜,如遇知音。我这也算是给你曹子建天大的福报,让你穿越时空的以文会友。不知你如何感谢我。复又笑着答道:“班门弄斧,请三公子品鉴。”

    曹植虽然恃才傲物,但对于有真才实学之人,却是无比尊重。当下便将吕承视为贵客。急忙招呼吕承上地雅居内的茶几旁坐下。

    曹植正色说道:“公子这首七言,字字流葩,句句生艳。初一见便如觉春风满纸,花光满眼。再读更觉得人面迷离,无须刻画,自然而然便在人面前描绘得活生生的一位凌波仙子。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了。只是,吕公子,这七言诗在当今文坛却少有人用。”

    “诗以言志,文以载道。格式只是习惯。若是落入窠臼,岂不成了规矩的奴隶。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下认为,诗歌之道,唯有真情不可辜负。”吕承笑着说道。

    曹植双目如炬,细细品味吕承的话。忽然腾身而起,爽声道:“好一句,唯有真情不可辜负。吕兄诗文才情出类拔萃,更有高世之智,令人高山仰止。”曹植又负手叹道:子建惭愧,多年来,这建安诗坛,四言五言之争尚未有定论,我自己也时常陷入此等争论之中。今日听吕兄一言,顿觉自己贻笑大方。读诗廿载,写诗半生,却失了诗情的初心。着实有些汗颜。

    “子建诗文本就出类拔萃,只是一时懵然,落了窠臼。只要挣脱樊笼,今后定能天下无双。”吕承还礼道。

    “吕兄莫要取笑子建,天下无双又岂是那般容易的。再说天下无双又岂是好做的。想那吕奉先天下无双,最后还不是落个身首异处。子建有自知之明,惟每日能做心满意足之事,就满足了。”

    吕承默不作声,目光微眯,肩膀微有颤抖,双拳紧握。复又答道:“吕布一介武夫,粗鄙之徒,焉能与三公子相比。”

    “吕兄过誉了,不过以吕兄之才,许昌城内恐无出其右了。”曹植恭维道。

    “怕是只在子建之下吧,哈哈哈哈!”这商业互吹的道道作为有现代人经验的吕承也是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又急忙恭维起了曹植。

    “虽非我意,亦不远也。许昌城中,与诗文一道,你我二人,不分伯仲。天下之大,只有那邺城中尚有一位大贤与我俩鼎足而立。”曹植解决了多年心头烦扰,自是心情大好,一发不可收拾。曹植本也是狂放之人。于诗词之道,被他看得起的人犹如凤毛麟角。今日得见吕承,如遇知音。

    “公子羞辱在下了,曹丞相在邺城为国分忧。平日日理万机。偶有闲暇,兴致所起,创作的诗文,就已经天下闻名。子建兄文坛魁首,诗文独步天下,在下不敢忝居其位。公子不要折辱在下了。”吕承笑着答道。

    “我平日闲散,却不知身边有公子这般人物,日后还请公子多多走动。家父更是雅好文墨。待父亲从邺城归来,我定当为公子向父亲引荐。”两人闲谈甚欢,举杯同饮。

    这半个时辰的雀舌香已经燃去十之七八。曹植也不动声色,依旧与吕承推杯换盏。曹植身旁坐着一小童,身量不高,细皮嫩肉,也只有十一二岁。一直看着二人默不作声。只是取过方帕定睛观瞧。不禁呵呵一笑,略显无礼看了眼曹植,翻着白眼说道:“诗是好诗,词是佳句,字是狗-屎!”

    这倒也没说错,吕承这书法简直是不堪入目。字一个个写得是獐头鼠目,歪歪扭扭。曹植看诗词写得不错,也不想薄了吕承颜面,故意不说。这小厮倒是脾气直。也不犹豫,直接就揭了吕承的短。

    这吕承老脸一红,自己活在两千年后的时代也不是什么擅长书法的人。来到这里日日如履薄冰,哪有心性练字。被这个小厮嘲讽,也没法分辨,气氛十分尴尬。

    曹植急忙打圆场,解释道:“一缕布帛,书写不易。正常正常。”

    小厮也不反驳,反而回头对曹植不耐烦地说道:“香快灭了,你还不着急。”

    曹植也不理睬,回头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讨厌,岂不知言多必失么?”

    小厮又道:“再不开始,想好了也来不及了。莫不是根本不会吧。”小斯嘲笑道。

    小厮怼完吕承,怼曹植,活脱脱一个不近人情的小拗相公。曹植也不搭理他,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取来矮几上早已备好的竹简,唰唰地写了几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够了,够了。应该是够了!”曹植一边写着一边嘟囔着。

    几句诗成,曹植放下笔,转头将竹简递与吕承,笑着说道:“吕公子,方才心念偶得,阁下以为如何?”

    吕承心想,这几句乃是洛神赋里的精髓,自然是无可指摘了。没成想原来是源自于这里,不免一脸的惊讶答道:“三公子的诗情,真乃当世罕见啊,真乃嫡仙人也!”

    曹植笑着答道:“写诗是我所长,本就不担心。只是不知这之后的第三关又会是如何?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却在这时,那个坐在旁边的小拗相公又撇撇嘴开怼,说道:“一对酸文假醋,两只调嘴弄舌。”

    曹植忍不住了,转过头呵斥道:“你小子再多言多语,就给我滚回去,下次别让我带你出来。”

    小厮哈哈笑着,直接坐于软榻,也不言语,自顾自地吃喝起来。旁边几名护卫听得曹植口气不睦,心中恼怒,横眉冷对,就要发作。却不想这小厮双目一瞪,护卫忙收敛面色,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

    曹植回身,对吕承施礼道:“舍弟无状,请公子见谅。”

    吕承略微一愣,心中盘算着年纪,又是曹植的弟弟,又是这狂傲的语气。算来算去,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那后世里声名在外的神童曹冲无疑。复又说道:“曹冲公子冰雪聪敏,天才般的人物,今日能认识二位,真是三生有幸。”

    岂不知,吕承一声称赞,却引来了曹冲和曹植二人一脸的诧异。

    曹冲狐疑问道:“冰雪聪明?我曹冲不像三哥诗名在外,又几乎从不离开曹府。公子如何得知我冰雪聪明的?”

    曹植只当吕承客气恭维,自己弟弟却不给颜面,只好打个圆场。说道:“吕公子,恭维了,我这弟弟生性顽劣,行为顽劣,哪里有什么聪敏过人之处。”回头瞪着曹冲,让他老实一点儿。不过心中也是怀疑,冲弟在家中惊才绝艳,心思细腻,算无遗策。却从不曾被外人所知道。此事是家族最隐秘的机密,父亲从不允许别人提及冲弟,又一直派人保护冲弟。这吕承哪里得知冲弟的情形,心中甚是诧异。

    吕承哪里想到,本以为神童曹冲是家喻户晓的名人。却不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史书中的记录又怎么会面面俱到。吕承怎么会知道,此时的曹操为了保护这个天才儿子,故意藏拙。一直将曹冲隐藏在黑暗中,旁人接触不到。曹冲在这许昌城中仍然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只是后来,曹冲夭折,曹操只好将曹冲平日事迹,公之于天下。曹冲神童的美名才会天下皆知。

    曹植性情耿直,只当是吕承的恭维话,好巧不巧撞破天机。也不在意,那曹冲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心里倒是起了怀疑。他默不作声地偷偷留心吕承的一举一动了。

    三人心中各有心思,一面饮酒谈诗,一面互相试探。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那宋亮此时正襟危坐,一副老僧入定之态。平常宋亮也是自诩才情尚佳,为诗词一道,也是有所心得。但今日席间有曹子建这等人物,诗情冠绝许昌城。岂是宋亮所能相提并论的。宋亮心知肚明,这第二关想要技压群雄,怕是有些难度。能顺利通过,自己就算幸运。自己胡乱写了几句,并不满意,正在犯愁。只见一下人匆匆走入他身边,将一团布帕递与其手中,轻声说道:“公子莫慌,这是给您准备的礼物,公子小心察看。”

    宋亮,打开布帕一看。迎面看到用娟丽的行书写成的几行字。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

    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

    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宋亮也是诧异,不知何人如此贴心,来帮助于我,心中不免起了疑惑。只是今日这庄如雪自己是非见不可,先不想其他,见过庄如雪再说。见雀舌香已经快要燃尽,便在竹简上抄下布帕上的内容,吩咐菊香上交于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