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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色

    “喂,那边那个小孩,你还没死吧。”

    看着地上的小小身影,元弗华鼓起勇气靠近几步,探着头端详着。

    乐正无冕瞥见来人,此时已经扶着地面坐起。伤痕累累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睛怯懦的低垂着,小手紧抓着破碎的衣角捻弄着。

    在元弗华看来,他的周身散发着治人的悲凉,可这悲凉中却有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坚韧和狠厉。

    “我没事……”此时的弱鸡无冕勉强低低的回应。

    “他们打你,你不会还手吗!就情愿挨打吗?”

    元弗华语气里带了一丝怒其不争的意味,内心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即气又恼,还有些,心疼……

    她真的太迷惑了,就这样的他真的会成为那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既然成为那个朝臣眼中凶猛残忍的暴君吗?

    为什么小时候的他这么弱鸡,这么唯诺,任人打骂的毫无招架之力?

    还有那几个蠢人,出手还真是狠,方才未曾细看,竟没看出他有这么多伤……

    她真想照着那两个兔崽子脸上轮流来两计天马流星拳,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揍的滋味。

    “你,你疼不疼……”元弗华声音中带着心疼,蹲下身子凑近他的脸。

    这个距离超出了所谓的社交安全距离,乐正无冕甚至能清楚地嗅到她身上小苍兰的馨香,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清楚地看到她细嫩的脸颊边透明的绒毛……

    她,可真好看啊。

    眉眼如画,艳若桃李。

    心好像漏了一拍,小时候的她也是这样,问他疼不疼。

    乐正无冕赶忙道:“我不疼的,我只是,只是想听讲学……”

    想听,讲学?“你从没有修习过任何课业吗?”元弗华不由的一愣,“这么,简单的理由?”

    达到年龄的皇子均要每天入尚书房习文,可乐正无冕今年已有十二岁却始终没有踏入过这里半步。

    “……从未有过,自我记事起便在你上次见过的那间废殿里,白日里太监们叫我去帮忙干些杂活,便会给我些吃的……”

    于是,为了能偷听安大人为太子教授策论,他便在皇子们都入殿后,偷偷躲在廊下角落里猫着听学。

    好在侍卫们见了他,像是默许一般没有阻拦,是以一来几天他都顺利的偷师。

    可不巧的是,今天被偷溜出来的四皇子,抓了个正着。

    他们不敢在正殿前喧哗,便一把提起他带到偏殿。

    从小以欺负他为乐的皇子们,如此怎么会错过对他拳打脚踢的好机会呢?

    听他说着这些心酸往事,元弗华实在不忍:“这么多年你一直如此过活的吗?宫里没有按你的份例给你拨银两吗?连物件吃食也都没有吗?那……”那从前的他是如何成为那个文韬武略的治世之才的?

    面前的男孩始终沉默。

    是啊,连最起码的温饱都不能保证,又怎么会给他上学的机会呢?

    元弗华很想问问他,可惜她不能,只得话锋一转:“若是有机会听讲学,即便不是安大人亲传,你也愿意吗?”

    “愿意的!我愿意!只要能有的学,我便愿意!”

    看到他坚定认真的眼神,她好似又见到前世的神武大帝我行我素,决然不顾别人意见的样子。

    曾经的他,仿佛知晓世上一切,看得透所有,而你永远无法捉摸到他。

    哪怕,只有一点点。

    低劣的宫斗把戏在他眼中,只是个引不起他丝毫笑意的玩笑。

    在女人面前,他一向,是偏亲不偏理的。

    可她,从来不是他的亲。

    两双眸子逐渐重叠,聚焦在面前的这张脸上。

    那眸子里,有着一丝倔强与炙热,又有着一丝怯懦与渴望。

    元弗华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狼狈不堪,无所遁形,偏过头不自在的低声说:“那,想听讲学,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乐正无冕惊喜的望着她,眼中焕发了神采。

    看着他此刻绽放的笑容,元弗华又觉得头痛不已。

    自己好像许了什么了不得的愿望出去……

    她要怎么让他读书?

    自己要怎么让他在皇后和曹贵妃双重打压下,在生存的基础上还能入尚书房?

    天哪,吹牛一时爽,善后悔断肠。

    可说出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如果只是听讲学,是不是也不用非得是尚书房?

    如果她能让他出宫,是不是就可以让他远离容玥,远离宫里的欺辱,甚至感念她的恩情呢?

    看着元弗华渐渐轻轻拧起的眉头,乐正无冕以为是自己方才的唐突惹得她几多不快,他撑着地蹒跚的起身:“我不听也可以,你别生气,我这就退下……”

    听他这般说,元弗华更是有些内疚。

    急走几步,猛地一侧身,挡在乐正无冕面前,依旧还是蹙着眉头。

    被挡路的乐正无冕一个踉跄几欲跌在元弗华的身上,急急刹住脚步,惶恐而惊奇的望着她。

    “我既答应了你,便决计会想办法做到。但是你需有耐心,这期间我会差人送些吃食和书简给你,这样你即便不去偷听,自己也能学到些东西。”

    元弗华正要继续开口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可这时候屋内的皇子贵胄们也都课休从正殿出来。

    看见自己哥哥的身影,突然间,元弗华觉得想要让自己的家人能够安身立命,不能只靠她自己一个人。还要靠着乐正无冕感念她全家的恩情,这样在未来即便被有心之人算计,他们也能更有一分筹码。

    元弗华咬咬牙,暗暗下了决定。

    她一把拉过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瓷瓶,在他身侧快速的嘱咐:“这是金疮药,上回看你在宫里过得并不舒心,想来今天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你且先走,我自有办法让你读书。”接着便头也不回,提步离去。

    乐正无冕看着小姑娘跑开的背影,心头一酸,可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喜悦。

    或者说,是一种希望,一种冰雪将融的预感。

    只是,如果小姑娘知道自己帮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后,会不会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