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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二殿下府中的长史又来了,把一个匣子递了过来,“二殿下知道秦通判辛苦,特命我过来表达感谢之情。”秦瑺恭敬接过去,“承蒙殿下关怀,秦瑺愧领。”“另外二殿下还有一不情之请,如果发现姚芳或者是胡益的行踪,最好先通知我们。”秦瑺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秦通判不必为难,我们不敢干涉开封府执法,而是有了他们的线索,二殿下要派人保护他们,万一在此关键时刻出现了意外,比如,被人灭了口,或是嫁祸,只怕有些事情的真相就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了,你那案子破得了不破的了事小,影响了北伐,你我,甚至咱们上头,可都担不起啊。”秦瑺这才明白过来,“您放心,也请殿下放心,下官知道轻重缓急,事关北伐的一切相关,下官定会小心处置,一定会全力保保障疑犯的安全。一旦他们落网,一定会报告殿下。”“秦通判以大局为重,令人佩服。”“关乎国家军政要事,下官理应如此。”

    郭继又回城中老宅住了,柳澍送走了几位参观的家长,一时也没什么紧要之事,便利用这难得清闲去棋室找棋师。大热的天,怎么房门紧闭?柳澍刚要抬手叩门,忽听里面有人说话,他怕打扰人家下棋,便想离开,可又不确定里面是否有棋师,所以就打算先听听好确认,可听着听着便不想离开了。其中一人说:“你说颜梅老师孤傲,宠辱不惊,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私下里也有藏头露尾之相。”“是吗?你见到了?我不许你污蔑颜梅老师。”“你别生气呀,我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不相信。”“你看错了。”“怎么会呢?我亲眼所见!”“我是说你放错棋子了。”“是吗?没错,就放那。”“你别后悔。”“不后悔。”“你亲眼见到什么了?”“就是监院代课那日。”“你要说就一口气说完,要么就闭嘴,哪日代课?”“你急什么?就是咱们书院来了贵客那日。”“然后呢。”“那日上午,我在‘敬信斋’温习功课,无意往窗外看了看,没想到窗外有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颜梅老师站在那,我本想出去,可他四下看了看就转身进了旁边的‘敬义斋’,我便接着温书,当我又向外看时,竟又看见颜梅老师站在那,他还是四下看着,接着冲后面点点头,就往南面走去,我正奇怪呢,就看见一个人从‘敬义斋’出来,也是四下观看,然后小心地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走了,我可从没看见颜梅老师这么躲躲闪闪的。”“那人是谁?”“不认识,从穿着气度看,倒像个年轻的衙内。”“那又如何?不过是个衙内而已,又不是小娘子,再说了,谁没个秘密,我看你是少见多怪。”“也许吧。”柳澍没想到这么顺利,那两个在‘敬义斋’说话的人里竟然有颜梅!姚兄是谁?会不会是姚芳?颜梅知道姚兄!那个衙内知道姚兄在哪!从他们小心翼翼怕人的举动看,那个姚兄很可能是姚芳,他反复权衡后才决定去找颜梅。

    柳澍站在窗前,看似在欣赏窗外的美景,其实他在等颜梅开口。颜梅已不见了往日的孤傲,呆呆地坐在那。柳澍回过头,“颜兄不相信我吗?这么问是有些唐突失礼,可这其中的牵扯是我们都承受不起的,颜兄三思。”“我怎么会不相信润春呢?在这书院里,甚至是在这汴梁城里,我也只信你一人。”“既然如此,就请颜兄告诉我,在‘敬义斋’里,那人提到的‘姚兄’是不是姚芳?如果是,我可以帮你。”“不是。”颜梅回答的十分肯定,可眼中的痛苦和矛盾十分明显,“颜兄,当初是我引荐你来此,山长收留你在此授课,一是看重你的才华,二是理解你的难处和困境,也算是雪中送炭了,书院发展至如今规模,山长付出的心血你是知道的。”颜梅看着柳澍,“我怎能忘了润春当日的知遇之情和山长的再造之恩呢?”“真不是他?”颜梅摇摇头,“不是。”“是谁?”颜梅看着柳澍,还是摇摇头,“润春,你不要再问了,那个听到我们说话的书生一定是听错了,我怎么会让人小心你呢?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我也不会牵连你和山长,也不会让书院蒙尘。其实我一直想请假,出来这些年,也该回去看看了。”“外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抓住姚芳是早晚的,到时主动变被动,反而不好收场,趁现在无人注意,我和山长也好想办法竭力保你周全。”“真的不是姚芳,我发誓。”“同你说话的是谁?真的不能说吗?”颜梅抬头看着柳澍,幽幽道:“他不过是个闲散小哥,跟我私下有些来往罢了,不值一说。”“颜兄既然否定姚兄不是姚芳,那为何不说那个闲散小哥是谁呢?”一阵喧嚣由远及近,接着就是啪啪的敲门声,颜梅把门打开,只见几个书生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外,“柳监院在吗?出事了!”“怎么如此喧哗!出什么事了。”“柳监院,翰林图画院的滕供奉死了。”颜梅:“谁死了?”“翰林图画院滕供奉。”柳澍:“你们怎么知道的?”“我们几个进城回来,碰上了,是附近的庄户人发现的,他曾经陪着魏待诏到书院授过课,是我们认出来的,地保已经去开封府报案了。”“在哪发现的?”另一个书生抢着说:“在前面的山下发现的,好像是从山上掉下来的。”柳澍十分震惊,回头看向颜梅,此时的颜梅眼里满是惊恐,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柳澍知道他们曾经是同僚,所以拍了拍他就急忙跟着书生们出去了。

    还没等柳澍整理好思路,又一个意外出现了。

    第二天清晨,忙了一夜的柳澍收拾好准备出门监督书生们的早读,发现门下塞着一封信,他疑惑地捡起来,竟是颜梅的笔迹,他打开门望了一眼颜梅的房间,房门紧闭,于是打开细看,竟是告别信。信中大意是他因阎乾福的事愧疚,因为他的自私使书院蒙尘,他无颜继续留在书院,汴梁城中也无亲人,所以决定离开书院返回故乡,辜负了山长和监院的期望,如果有缘,将来会再见,他对柳澍的感激和自己的心愿都在那幅他留在房中画案上那个自己亲自装裱的画轴上了,希望柳澍能收下他的心意,将来也会同他书信联系,恳请柳澍不要忘了他才好。对山长的收留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在故土每日烧香祈福,保佑山长长命百岁。柳澍急忙去推颜梅的房门,门开了,屋内陈设变化不大,好像也没带走什么,并不像回乡之人的举动,倒像是来不及收拾而匆忙离开的样子,最明显的是墙上那幅仕女图被带走了。柳澍打开画案上的画轴,尺幅不大,远山、树林、竹舍、一人在舍中看书,这是归隐之意。笔法细腻,意境深远,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柳澍仔细观察,背纸还没有干,应是刚刚贴好的,但是画芯已经干透、平整,是以前就装好的,看来为了送给自己,昨夜匆忙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柳澍心中感慨不已,急忙带着画轴去找山长。

    郭继放下画轴,“既然他决定离开,我自然是尊重他的选择,不过他为何不辞而别呢?为何又这样匆忙?”柳澍看着捧在手中的茶盏,“梅教授昨日倒是提起过,说离家久了,过一阵要请假回去看看,谁想到今日就走了,还是以这种方式,许是真的是因为阎乾福的事?”郭继依然看着柳澍,“以你分析,除此之外,他还会是因为什么必须离开?”柳澍还是低垂着眼帘,“他平日喜欢独处,如果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苦衷也不会让人知道,实在猜不出是因为什么这么匆忙。”郭继收回目光,“你先去吧。”柳澍拿着画轴出来后长吁一口气。回到自己房中,提笔写了封信,把自己的分析、判断以及颜梅的离去告诉了晋王。

    翰林院图画院中的画师都拥有极高的艺术修养,以绘画的形式记录皇家政治、军事活动;装饰宫殿;描绘帝王、妃嫔肖像;为皇上代笔作画;鉴定绘画作品的真伪、优劣;绘制地图、界画。俸禄颇丰。画院画师分从高到低分为待诏、抵侯、艺学、供奉四个职位,供奉是最低的。在供奉滕宏尸体附近找到的竹篓中发现了茜草、紫草,看来是他登山采集制作颜料的植物时,不慎坠落导致的死亡。

    柔娘每隔三四天就去封宜奴的宅子问诊,也不知为何,封宜奴的病情时好时坏,秋分过了,才逐渐平稳,柔娘终于放了心。这日,柔娘又去看望封宜奴,韩妈妈出来迎她,说封宜奴正在后园的厨房亲自给她做酥油鲍螺呢,马上就过来。柔娘刚脱去披风,婉儿捧着托盘跟着封宜奴就走了进来,“姐姐尝尝,看看比上次有改进吗。”“劳动妹妹亲自操持,让我如何安心呢。”“身上强了好多,亏得姐姐医术高超,姐姐快尝尝。”柔娘洗手尝了一个,“妹妹手艺更妙了,比高阳正店的还强些!我看妹妹将来可凭此手艺安享富贵。”婉儿听了,兴奋地说:“姑娘将来可以凭此傍身了!”“姐姐又拿我取笑,倒是麻烦姐姐给这丫头看看,这些日子净说胡话,每日疑神疑鬼,总是说这园里有陌生人在说话,还说是个官人。”说完瞪了婉儿一眼,芍药笑着说:“我看是想官人了。”婉儿急了:“姑娘别不信,我真的听见了。”“这里除了你和韩妈妈,只有前面看门的,哪来的其他官人?姐姐快给她看看。”柔娘看婉儿激动地脸都红了,便认真看着封宜奴道:“不会真有歹人混进来吧?”“怎会?韩妈妈去搜了几次,连个鬼影也没有。”这时韩妈妈推门进来,“婉儿出来,酒菜送来了。”婉儿嘟着嘴出去了,芍药也跟了过去,这边柔娘给封宜奴诊脉,二人说着悄悄话,一会封宜奴脸红了,一会柔娘娇羞地低下头,妈妈叫了几次,二人才手拉手出来。第二天,封宜奴下帖子,请高昉、杨钺、秦瑺、柳澍到她这吃酒。秦瑺已经知道王怀礼同封宜奴的关系,便提出带着王怀礼一起赴约,王怀礼嘴上推脱与其他人不熟,身子却跟着去了。

    封宜奴同前面四个见面倒是落落大方,可到了王怀礼这,却红了脸,羞涩的模样看的王怀礼心驰荡漾,可依然举止得宜。柔娘只有在面对柳澍时才会笑语盈盈,柳澍则迎着柔娘炙热的目光,一如往日般欲拒还迎。王怀礼被秦瑺拉过去同高昉、杨钺认识,他俩早已从秦瑺的口中知道了王怀礼,对他已经有了好感,今日一见,果然英气不凡。大家寒暄毕,王怀礼随意捡了个角落坐下,看着他们把酒言欢。

    封宜奴和柔娘的琴瑟之音抚慰着秦瑺,他那连日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惬意地吃着酒;榻上的杨钺和高昉因近日朝中局势的微妙变化而心情舒畅,倚着靠枕,和着琴音,打着节拍,沉浸其中;柳澍和王怀礼不知何时坐到一起,不时说着什么。韩妈妈、秦妈妈带着婉儿和芍药摆好酒菜就退了出去,众人这才进去。封宜奴安顿好每人的座位,款款起身,“家里的厨娘不在,本想委托给厨司负责,但是妈妈说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不如让酒楼承办的便利,因我们同清风楼的关系,所以才请得动那里的徐着案,亲自给做了二十几道他最拿手的肴馔,虽然是刚刚送来,可也不如现做好,诸位官人先尝尝看,如果不好,奴家就让他重新再做。”高昉夹了一块酒蒸羊放入口中,“不错,确实不错,如果娘子不说,我还以为是刚刚做好端上来的,你们也尝尝。”杨钺:“徐着案最有名的是这道酥油鲍螺,我尝尝。”“如何?”“名副其实。”尽管是第一次参加,可欢乐的气氛、融洽的氛围,把王怀礼身上那仅存的微弱的拘谨也一扫而光,快速地融了进去。封宜奴忙着给大家布菜,指着鹅排对柳澍和柔娘调侃道:“这道菜是柳官人的喜好,也是姐姐的最爱,就放在你们中间了,不偏不倚,省着争抢。”柳澍微笑不语,柔娘笑道:“我们都是熟悉的,你要额外关照王推官才是。”“博英,过来,坐这。”王怀礼被秦瑺拽到自己旁边,挨着封宜奴坐下,高昉给身边的封宜奴倒了盏酒,封宜奴笑着一饮而尽,高昉又伸手给柔娘倒了盏酒,柔娘也微笑着饮尽了,“我就佩服封宜奴利落大方的性子,柔娘虽然不好表达,可也不是藏着掖着的脾气,我也欣赏。女子尚且如此,大丈夫更应敢爱敢恨,不留遗憾,你说是吧。”杨钺笑道:“高兄高论,我认同。”说完推了一下柳澍,柳澍讪笑着点点头,柔娘扭头看着柳澍微微一笑,夹了一块肉脯放到王怀礼的碟子里,“初次见面,不知喜好,这肉脯特别,味道与别家十分不同,王官人尝尝。”王怀礼谢过,夹起来放入口中细嚼,“如何?”“鲜美可口,略带一丝果香。”“是吧,这也是妹妹喜欢的。”王怀礼笑着看向封宜奴:“娘子也喜欢?”封宜奴瞄了一眼王怀礼,微笑着点点头,王怀礼伸胳膊夹了一块肉脯放到封宜奴的碟子里,“谢王官人。”“我胳膊长,有够不到的尽管告诉我,我给你夹过来。”秦瑺笑道:“博英,你这明显是反客为主,知道的是封娘子请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请客呢。”高昉:“这性格我喜欢,玉縠怎么没早些介绍我认识呢,来来,咱们俩单独吃一盏。”说完重新到了一盏酒,举起来看着王怀礼,王怀礼本来是箕踞而坐,听高昉如此说,忙抬起身子给自己倒满了酒,退了一步端正跪坐,双手举着酒盏道:“蒙将军抬爱,博英不胜荣幸。”看高昉饮尽,这才一饮而尽。杨钺也笑道:“我同令尊打过交道,果然虎父无犬子。”“所谓人以群分,看来你们是接纳我这位小兄弟喽?”王怀礼忙道:“有幸结识诸位兄长,实乃博英造化,各位兄长懿德伟范是博英学习之楷模,博英有不到之处,望兄长不吝赐教。”秦瑺笑着把王怀礼拉回食案,“别这么客气,大家是来放松的,你也放开些,在这不用讲究太多。”“是。”封宜奴忙起身给高昉倒了盏酒,又把一碟高昉喜欢的菜肴挪到他眼前,高昉笑道:“娘子不用在我这照顾,王小官人是新来的,你该在他那用心些才是。”封宜奴抿嘴笑道:“既然赏脸来到奴家这里,当然都是客人,都要兼顾到才是,怎么能厚此薄彼呢?”“有理。”大家心照不宣,互相打趣揶揄。柔娘虽然是微笑着的,可心中早已五味杂陈,柳澍虽然坐在她傍边,也一直照顾着她,可对比王怀礼和封宜奴,区别实在太大。酒至半酣,又开始击鼓催花、投壶,婉儿和芍药早就进来伺候,在旁边看的不亦乐乎。柳澍不善投壶,被罚了好多酒,有些微醺,便走到窗边醒酒,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画中女子手中握剑,正在月下跳舞,曲眉小眼,柔桡轻曼,妩媚纤子,眉宇间流露出咄咄逼人的英气和明媚的俏丽,仔细一看,作者是魏锦涛!不禁惊讶,此人的画作可是极少在民间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