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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练剑啊

    手中剑可利?

    李慕白这一句话,让钱安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刀柄,让胡作飞将自己手中的短枪抱在怀里。

    一旁的厢房,立在门后,手中握着剪刀的翠云已经泪流满面,忍不住低低抽泣。

    如果手中有剑,如果手中剑利,她怎能眼见父亲身死而无力救援?

    手中手中剑利,她何须辗转玉檀舫,数年不得手刃仇寇?

    虽然父亲临死时候说,要放下仇恨,要好好活着。

    可是,怎么能做到呢?

    翠云的抽泣声让小院之中的三人回过神。

    他们没有动,只是在那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不管是一肚子锦绣文章,却几乎少出玉淘县的李慕白,还是十几岁就行走商道,其实依然不算涉足江湖的钱安良,或者是家财万贯,学艺归来,热血澎湃,对江湖充满憧憬的胡作飞,他们到底都算不得江湖人。

    他们还有着属于自己的梦,属于自己那份对未来的期许,他们还没有被现实,被江湖磨平棱角。

    小院之中化为沉寂,小院后的厢房之中,平躺在床榻上的赵平安双手紧紧抱着木盒,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

    他紧闭的双目震颤,面色一片惨白。

    木盒之中升起一道淡淡的光影,将他身躯裹住,然后化为虚幻。

    九玄空间的虚幻之处,赵平安跌坐在地,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干呕。

    “既然每次杀人都让你如此难受,为何你还要杀?”于道龙的身影出现在赵平安身后,眼中带着怜爱之色,伸手轻拍赵平安的背,让他稍微能缓和些。

    在于道龙眼中,此时的赵平安一如十年前,第一次拔剑杀人样子。

    这么多年来,只要出手杀人,赵平安都会这样的难受。

    他永远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关。

    用他的话说,我有什么资格去终结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呵呵,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杀我想护之人。”赵平安撑起身躯,手掌握紧,双目中透出坚定之色。

    “只要我的剑够利,只要我的剑够快,我就能,我就能……”

    他的身影在九玄空间中散去。

    于道龙抬头,面上是闪过一丝悲伤。

    赵平安曾经说过,他永远忘不掉那一年,洛京皇城城头上的那一幕。

    一身宫装跌落城头的母亲。

    一身锦袍血洒城头的小平安。

    一人一剑,在城门口处流干一身血的于道龙。

    还有那一位位为了护他离开皇城,将性命永远留在了洛京的那些军卒,那些九玄山弟子。

    这么多年来,唯有于道龙一人知道赵平安修剑有多勤奋。

    唯有于道龙知道,赵平安是为什么这般拼命。

    他想守护的,实在太多。

    平安剑馆。

    九玄山。

    苍州。

    天下。

    ……

    他曾在这九玄空间中畅谈“天下止戈”。

    他曾豪情万丈,诉说“天下大同”。

    他曾说,等有一天不练剑,不杀人了,就将剑抛了,划一条小船,泛舟天下。

    “执一人手,弃手中剑。”

    “素手羹汤,便胜却江湖万里。”

    “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练剑啊……”

    ……

    床榻上,赵平安微微睁眼,双目之中透出一丝期盼。

    朝阳初升时候,镖车从山村之中缓缓离开。

    早起的孙家老夫妇将马喂饱,还做了米糊早饭,蒸窝头。

    临走时候,老夫妻俩送出村口,口中絮叨,说赵平安他们还是孩子,如今世道乱,最好少出远门。

    胡作飞临走时候,悄然留了一锭十两的大银。

    这十两纹银,够这俩夫妻养老了。

    当然,世道够好的话。

    镖车前行十多里,骑马探路的胡作飞转头回来,伸手指向远处的山岭。

    “那里着火了。”

    “我问了路边的百姓,他们说那里是吴元山。”

    胡作飞看向镖车旁面色平静,脚步稳健前行的赵平安。

    钱安良和李慕白都转头看向远处那还冒着烟云的山岭方向。

    昨晚他们在小院中分析过,吴元山山匪头领何藏大身死,那山寨要么内讧,要么被灭口。

    对视一眼,三人眼中透出几分果然如此的兴奋。

    看来,江湖跟自己推测的差不多。

    自己也越来越有江湖人的思维了。

    他们转头看向好似无事人的赵平安,立时心中那股兴奋劲少了一半。

    “吴元山匪徒山寨毁去,沿途商道要安稳个半年,百姓也能稍微安生些。”

    “不过苍州若是依然动乱,吴元山上不可能少了山匪。”

    赵平安低语一声,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灵光。

    朱大全所执行的文武相济谋划,若是能成,苍州百姓多少能过几年好日子。

    洛京城中坐在宝座上的那位,还有皇城书院走出的国相文墨声,他们是真的有心重立天下秩序?

    他们,做得到吗?

    吴元山或许只是开始,道门已经出手了。

    就不知西晋的人这一次因何事来苍州,又为何被道门追杀。

    镖车前行,沿途或见百姓风貌,或识山川景色,山水重叠,村镇通连。

    钱安良和胡作飞探马来回,赵平安埋头赶路。

    唯有李慕白时不时吟几句诗词,体悟几分山川多锦,感慨几句生民多艰。

    这儒雅模样,自然让镖车车厢中的翠云撩起车帘,忍不住偷看。

    用钱安良的话说,现在晒黑了几分的李慕白身上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再加上一身正气的假学道样子,这对那些涉世未深的姑娘家来说当真是大杀器。

    学不来,真的学不来。

    跋山涉水。

    不觉之间,镖车已经前行十日,走了千里之路。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过山匪阻道,遇到过流民围堵。

    当然,他们也遇到过慷慨留宿的淳朴村民,沿途同行一段,热心帮忙的行商。

    如今的胡作飞不管是探马前行还是安营守护,都做得井井有条。

    用钱安良的话说,有几分他们家镖师学徒的影子了。

    至于另一边的李慕白,除了随馆主赵平安学了一手短剑剑招,调整了步伐运转气血的法门,还写了几十页所见所感。

    那些纸页,都留在翠云手上日日观阅,夜夜不离手呢。

    “馆主,少镖头,前面山脚不少客商驻留。”

    “他们说四阳帮和青山门火并,半个玉台县戒严,城里只进不出,周边的道路都被阻断。”

    探马而回的胡作飞低声禀报,手中提着短枪,目光投向赵平安和钱安良。

    如今他已不是初涉江湖的莽撞少年,对这等江湖拼杀少了好奇,眼神中多了凝重。

    “可能绕道?”钱安良转头看向李慕白。

    这家伙就是活地图。

    从前没走出玉淘县,肚子里却装着苍州,装着天下的山河。

    “能绕道,不过需要走水路,而且,行程多出三百里,沿途还要走几条匪患极多的山路。”

    李慕白轻轻低语。

    钱安良和胡作飞看向赵平安。

    怎么走,最终还是要看赵平安的。

    这一队人,主心骨是话语不多,只顾埋头赶路的赵馆主。

    “我们去玉台县县城。”赵平安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