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苦谛 » 异常

异常

    晏宁压下心底的思绪,继续前行。

    古良叔的鞭子可勾人命灯,命灯灭而人不复存在,再无来世。

    年轻时遭人觊觎,逃亡千里,妻儿尽亡于刀下,后被她父亲所救,在剑宗做了个执法堂堂主的位置。

    古良叔的骨鞭在凡间威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在修仙界却并没有多出众。

    只因那场逃亡生了心魔,多年来却查不出仇人是谁,修为滞于元婴,甚至有倒退之势。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修为的高低始终是一道不可跨越天堑,虽说不是没有越阶反杀的例子,可那毕竟是万万分之一的少数。

    当初那一击并未从她身体里勾出任何东西,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满月强行将出口斩断,载着遭到反噬昏迷的她来到这个地方。

    剑鞘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满月剑收了剑韵,像是一柄普通的白玉剑一样,在这黑暗中没有半分光晕。

    她身上同样贴着一张止息符,与晏宁齐肩悬浮在前方开路。

    自己右手上的贯穿伤已经被满月用月华封住,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阿宁,我跟你说,这地方肯定有大奇遇。”

    黑暗中响起一道稚童的女音,带着些许雀跃。

    满月剑柄微微向后看了一眼,见晏宁没什么表情,又急匆匆加了一句:“真的,我能感知到它!”

    三天前,她从这里醒来后满月就这么说的。

    三天后依旧。

    晏宁莞尔一笑,“信你。”

    满月看见晏宁笑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带路。

    “你只要得到那个奇遇,肯定能回去报仇。”

    “肯定是那个讨厌的东西干的,剑宗上上下下都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朝你出手?古良叔那么喜欢你,还说要认你做干女儿呢。”

    晏宁垂下眉眼,报仇?

    报什么仇?

    满月说,她在出口外感知到一个非常非常讨厌的人的气息。

    她出去的话,会死。

    满月说,她前世就是死在那人的手里。

    满月第一次开口说话时,莹白的剑身微颤,收了满身剑韵,用剑柄抵在自己额头上,哭着说:“阿宁,你变得好笨,你都不认识我了。”

    满月说,她是前世的自己用命骨所炼。

    难怪满月剑身比寻常的剑短,难怪没人能看得出满月是何所锻造。

    命骨何其难得,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传闻,怀命骨者天生大道,入道即大成。

    “阿宁,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受的荣耀、他的能力,都本应该是你的。”

    “阿宁你不要怕,虽然你现在打不过他,但是你还有我啊……”

    晏宁敛下神色,没有应声。

    前世的她,与现在的她是同一个人吗?

    更是,修行者没有来生,自己又怎么可能是满月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的转世?

    可自己无灯而活,又有何解?

    就算自己真的是那人的转世,她技不如人,成王败寇,在追逐至高无上的路上谁能确保万无一失?

    若是将来自己真的有可以与那人一战的能力,她也自然会递帖拜会,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场畅汗淋漓的对决。

    外界说剑宗大师姐才惊艳艳,乃同代第一人;世人说剑宗大师姐心比天高,同辈中无一人能入她眼;他们说剑宗大师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越阶挑战常有,以小小金丹挑八阶魔兽、战九阶灵兽也有。

    可父亲说,古今多少天才殒在路上,能成长起来的又有多少?天才一词赋予无上荣耀、常人无法比拟的修炼速度,却也是需要更多的资源、妖魔鬼怪眼中的天材地宝、暗潮云涌下的活靶子。

    天才一路,要对抗的是道,是天,是自己、是人心。

    将自己置于更强大的对手之前,能活下去,战胜它,比默念一百年的功法有用。

    置死地而后生,是最快的成长方式。

    满月仗着身上有止息符,滔滔不绝,给晏宁定了一个百年小计划。

    “你放心,按照这个速度,你肯定能打败他!……”

    “阿宁,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我们来过?”满月语气中带着些许无措,剑身在黑暗中四处查看。

    “不对啊,不对啊!”

    “明明我能感觉到它在这里啊!”

    “明明就是这个方向!”

    “这里有问题!就这里!我们站的地方!”

    黑暗中数条魔藤贴着地上的头骨而行,冲着黑暗中的声音而去。

    下一刻晏宁执剑挥出,月华大盛,凄厉的惨叫回荡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惊飞了大片灰鸦。

    “阿宁!”满月声音微颤,似乎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晏宁借着满月不自觉散出的剑韵,也看清了地上那些被斩断的魔藤枝。

    黑绿色的枝干上布满红色符文,一圈一圈像是一只只眼睛长在上面。

    “符文在动。”晏宁不顾满月的大喊大叫,用剑戳了戳地上的残枝。

    殷红色的符文游走在断枝上,像一只只眼睛游动。

    就在晏宁思考的时候,符文迅速游动汇聚成一只红得能滴出血来的眼睛,下一刻眼睛睁开,盯着晏宁。

    “来吧,来吧~”

    “来陪我们啊~这里好冷啊~”

    “我们好冷啊~”

    “来啊~来啊~”

    晏宁面无表情地在满月的大呼小叫中一剑戳在那只眼睛上,一阵比满月更大声的哀嚎过后,地上的断枝像是被点燃一般不断扭动着,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

    晏宁忍着双重的折磨用自己的衣袖将本就没有在剑身上留下任何污渍的满月擦了擦。

    “对不起,等出去了给你用星台泉里的水好好洗洗。”

    满月止了干嚎,从晏宁怀中飘出,“说话算话。”

    同时地上的嚎叫也停了下来,晏宁没管满月那副得逞的样子,蹲下身来观察着地面上的余烬。

    一条手指粗细的余烬,和普通被火烧了之后留下的并无区别,如果忽略掉余烬下的头骨上结满了白霜的话。

    晏宁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那层白霜,彻骨的凉。

    是满月的月华,可又不是,月华之下隐着一团更冷的灵气,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烈焰。

    晏宁抬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能去星台泉洗澡的喜悦之中,下一秒对上晏宁亮晶晶的眼睛。

    “啊——啊——”

    “啊——”

    “杀剑啦——啊——”

    满月挣开晏宁的手,飞到旁边的石壁上磨着剑身,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果她有这些的话。

    晏宁看着地上被埋进白霜里的数堆余烬,若有所思。

    她曾在星月台上一剑所挥,寒气入地三寸。

    旁边的茶台上,黑衣青年随意而坐,青丝遮了大片背后衣衫上的金色暗纹。

    晏清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似星台泉上方束星山终年不化的寒冰,“冷是有温度的,阿宁。”

    冷是有温度的。

    月华曾经盖过赤阳,寒冰也可燃尽天下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