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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予

    引予白衣上鲜血点点,似开在雪地上的红梅。

    周围的景色怪异异常。

    明明这一处还是古色古香的庭院,下一处却是阴暗无比的巷道。

    一处大雪苍苍,下一处春意盎然。

    有高台上玄色衣袍的公子翩翩而立。

    有巨大的花树下劲服少年执剑引花,花雨漫天而下,迷了另一人的心。

    有许多……

    真实的,虚妄的。

    混杂在一起,组成这方空间。

    ——这片空间就是无数个记忆残片拼接起来的。

    其中有声音响起,带着不屑与难以发现的嫉妒——

    “让我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那一处,层层罗帐之中,九尾摇曳,有人平躺于床上,平日里清冷而波澜不惊的面庞中尽是媚态。

    衣衫半解,引人遐想。

    春光旖旎。

    那声音有一瞬的呆滞,然后疯狂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了,不得了。”

    “不得了,恶心,恶心异常!”

    “你怎么敢想?!”

    “凭你一个不受待见的杂毛狐狸吗?!”

    竹徊水不过是听说千山帝君归位,而他那个好弟弟却始终不见踪迹。

    于是派人打听一番,想趁着那位不在他身边好好敲打敲打。

    让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前些年背靠着千山殿,落了他好大的面子,现在三十三重天谁不在看他笑话。

    可是这只杂毛狐狸藏的确实深,若不是有人卖了消息给他,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对方竟藏在下界一个小小的城中。

    此番虽然是他瞒着所有人自己私自前来,一旦被发现他私下三十三重天,甚至与鬼族勾结。

    那他日后继位有多了一桩麻烦事。

    可他的好弟弟总不会让他失望。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

    这次前来可太值了啊!

    “你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你说千山帝君要是知道你这样,会不会觉得恶心?”

    “会不会后悔当初选择了你而不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六道第一的晏清道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引予将手中的剑反手置于身后,声音凉的厉害,细听还有不易觉察的魅惑:“你死了,他就不会知道了。”

    话落,引予眼中红光闪过,身后顿时显现出九条雪白的长尾。

    面貌慢慢发生改变,一双狐狸眼又细又长,眼尾上扬。

    眼角交错的两颗小痣红得妖冶。

    原本宽松的衣袍某些地方悄然撑紧。

    九条尾巴向四周散开。

    那些怪异的拼接画面轰然崩塌。

    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响起。

    “引予!”

    竹徊水躺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引予。

    鲜血顺着嘴角流着,口齿尽红。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竹徊水看着对面的引予笑起来:“非妖非神!不男不女!”

    引予双眸如血,衬得她整个人妖冶异常。

    一条白尾闪过,竹徊水伸出的那只手截腕而断,无数猩红的鲜血喷洒而出。

    引予走过来,胸前的衣服被撑成一个极为显眼的弧度。

    九条尾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每一步都万种风情。

    “引予!”

    相比于上一声,这一句显然少了几分气势。

    竹徊水捂住断掉的手腕,“我要你死!母亲不会放过你的!”

    引予右手微蜷,食指置于自己饱满而殷红的唇前。

    “嘘——”

    这一声已是非常妖媚的女声,尾音拉长,风情流露。

    那只手指就顺手落在竹徊水的额上。

    竹徊水被那手指上滚烫的温度惊了一下,然后他就听见对方冷的没有温度的话:“我说过,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

    “竹鱼也不会知道。”

    竹徊水看着对方不似作假的表情,才害怕起来:“引予!七弟!”

    “大哥错了,大哥再也不会了,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大哥好不好?”

    “你放了我,整个朱雀一族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

    “你放了我!”

    引予笑起来,“我信你啊,大哥。”

    竹徊水也笑起来,吐出一口气,可下一秒他就啊啊啊地叫起来,额头上那一点处像是有岩浆淌过一样。

    淌过脸面,流过脖颈,路过胸膛。

    引予略微疑虑的声音响起:“可是,我还是觉得死人更可信。”

    引予看着被烧成灰烬的竹徊水,用尾巴抵住地面,摇摇晃晃地起身。

    她父亲是灵狐一族最后的遗孤。

    扮作普通狐族行于世间,后来被竹鱼强行纳入府,作了个囚狐。

    再后来——

    积郁成疾,早早病逝。

    留她一人,有娘生,没娘养。

    灵狐一族,生来无相。

    成年后可自行选择本相,不可逆。

    她当初年少轻狂,觉得自己于那人应当是不同的,毅然选择了女相。

    后来见过他面色柔和地对待一人,悉心照料,呵护成长。

    她便就知道了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妄念。

    灵狐可以一生都不选择本相,可一旦选择了,就再无可逆的机会。

    她想,错已筑成,那就瞒到她死。

    连同那不可名状的爱意。

    连同她那肮脏的念头。

    引予感受着身体越来越热,步伐轻虚,视线模糊。

    她确定了本相,却用法术隐瞒数千年,如今乍一恢复本相。

    身体滚烫的厉害。

    一些危险的异状从身体内部悄然萌芽,她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如今才会异常烦躁。

    竹徊水,死真是便宜他了。

    引予双腿一软向前趴在地上,身后的九条尾巴不受控制地四处摇晃。

    她有一个小小的玉牌,是千年前晏清道送给她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捏碎玉牌都能够瞬间传送到他身边。

    必要时可保她一命。

    可这一千年来多少次生死关头,自己从未使用过这枚玉牌。

    原因无他。

    这是晏清道送她的。

    那人送她的每一个物件她都有好好保存。

    身体深处腾起的火让引予死死咬住下唇。

    引予拿出那枚精致小巧的玉牌,眼中思绪纷飞。

    要么在这爆体而亡,要么捏碎玉牌,赌那个遥不可能。

    晏清道。

    我不赌那个不可能。

    我至死都只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引予。

    晏清道。

    我好爱你啊。

    从千年前,你站在高台之上,光芒万丈之时。

    那束光,恰好落在我灰暗的人生里。

    于是我千年不敢忘。

    不敢言。

    晏清道,我要死了。

    你会不会有因此那么一丝一星点的难过?

    因一个……侍卫的死。

    晏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