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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湾镇

    初夏,月湾镇,日头西落,晚霞披在“阿良小馆”这块不起眼的招牌上。

    此刻,小馆里人声鼎沸,眼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拎着一个茶壶,缓缓走上临时拼凑的台子上,清了清嗓子,馆子里顿时安静了起来,甚至连厨房的灶具都有了瞬间的停歇。

    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台上的少年,他却没有一丝慌张,挽了挽袖口,拎起茶壶悠哉悠哉的倒了一杯水,看向周围,发出清朗的声音:

    “接上回书,雷诺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前往查尔星球不惜一切代价在地表建立根据地!”

    “要知道,这可是虫族势力最强大的地方!上有飞龙,下有猛犸。当然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咱们雷哥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在一番血战之后,雷诺指挥官终于在查尔地表建立了根据地,神器组装成功在即,而这时发生了一件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少年似乎深谙断更的技巧,端起身旁的水杯慢吞吞的喝起了水,并趁着喝水的空隙偷偷观察着周围,看到周围那几十双充满着对断更狗怨念的眼神,嘴角微微的上扬起来:

    “各位乡亲们,本店新推出了特色餐品,阿良叔精心烹饪,每天限定五份,先到先得,凡是在本店购特色餐品的都可以领取我亲手编辑的故事绘呦,友情提示故事绘里有星际传奇的绘本!不想一睹咱们刀锋女王凯瑞甘或是黑暗教长泽拉图的风采么!”

    “就知道没跑了,阿良你这可是找了个人才。”

    “阿良哥的手艺信得过啦,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阿良嫂麻烦加一壶茶啦。”

    “小陆先生您就别吊我们胃口啦!快讲,快讲!”

    周围的食客似乎对于少年的套路习以为常,身子都不带挪动的,只是扭过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剩下的时间都在眼巴巴的望着少年。

    “谢谢各位的捧场哈,咱们故事继续!神器的力量十分强大,刀锋女王在神器的影响下变回了人类,就在雷诺指挥官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一把枪抵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挚友泰凯斯背叛了他:他要杀了刀锋女王!”

    “不是吧,我还挺喜欢老泰的哎,觉得是个爷们,我觉得肯定有难言之隐。”

    “一面是挚友,一面是挚爱,雷哥该选哪个,黑娃要是你,你怎么选?”

    “我?我要肯定要女王大人,毕竟是挚爱,挚友是什么,不认识好吧。”

    “你那是挚爱么?你那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

    “你俩别吵吵了,小陆先生讲的啥都快听不到了。”

    饭点一晃而过,热闹的喧嚣声也融于沉默的夜。在饭点的时候说书来提高销量和客流量,这是陆辛半年来的日常,最近“陆氏星际”的故事在月湾镇很是火爆,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从上个月的玛雅影之歌的死心眼,变成了雷诺和刀锋女王之间的相爱相杀。

    临近月中的月亮愈发圆润明亮,月光透过小馆前的凤凰花树,零零碎碎的撒在门前,陆辛从屋里搬出一把小板凳,放在小馆的门灯下自在的坐着,望向灯下扑打的飞蛾走起了神。

    “估计下个月火的该是守望先锋,我愚蠢的欧豆豆哟了。”陆辛心里一方面不禁感慨暴雪大法好,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确实穿越了。

    陆辛是被阿良叔在海边“捡到”的,在陆辛穿越前最后的记忆里,他只不过是参加大学里的心灵瑜伽课然后在冥想时睡着了,醒来就看到阿良叔焦急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则一丝不挂的躺在海滩上。

    阿良叔年轻的时候是月湾镇有名的捕鱼好手,自己的船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甚至去海防港的大舰艇上当过海员,自打有年出海遇上海难,废了一条腿侥幸活下来后,便歇下了海上的营生,靠和阿良嫂在镇上开个小馆子来维持生计。

    面对海滩上的陆辛,阿良叔只当他是遇到了海难,而自己碰巧带着孩子们来赶海,遇到了自然是要帮一把,没多少犹豫就把陆辛带到了自家的馆子里照顾了起来,而陆辛则接下了这个身份:一位遇到海难失忆的少年。

    被阿良叔收留半年以来,陆辛了解到自己身处于一个名为北陆的帝国之中,月湾镇是帝国东海特区的海防港下的一个小渔镇,几乎全镇世世代代都是以打渔为生。往来海防港的只有一条碎石杂草和稀泥的乡道,除了阿良叔和周边的小商铺每月会去市里进货,平常都不见乡道有什么人烟。

    月湾镇上只有一所学校,叫做月湾公学,破烂不堪,土坯搭着破瓦,教室外鸡棚混着菜园子,教室后则是教书先生的住处。

    这位先生没有帝国政府任职的文书,只是月湾镇曾经去海防港做过几年工识了点字的镇民,但是在这个镇子里成了难得的文化人,原名刘德贵,因为有了点墨水,镇上的大家都叫他德贵先生。

    至于政府公派的教师职位,则是不知被哪位给认购了,现在每个月都领着空饷。所幸这位“教师”是个好人,不忘每个月从自己“辛苦”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给镇公学招了这位“德贵先生”,否则搁在以往,公学连个上课的人都没有。

    不过德贵先生最多起个启蒙作用,孩子在里面读到十岁左右,大体识了字就不再报道,纷纷去帮衬着家里的营生去了。

    陆辛初到月湾镇的时候怕自己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跑去公学蹭了两天课。听着德贵先生糊弄的口音,看着熟悉的文字,陆辛觉得自己不能再在阿良叔家白吃白喝了,在月湾公学当个教书先生似乎挺不错的,毕竟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课后,陆辛找到德贵先生讲起自己也想来公学给孩子们上课,然后陆辛当着德贵先生的面默写了一遍《滕王阁序》,又声情并茂的朗读了一遍。

    虽然这个世界从没有过这篇佳作,但是若是海防港里的大学教授看到,那必然是要赞叹陆辛的才华横溢,可是在这贫瘠的月湾公学,德贵先生只能通过这自己不认识的字挺多的来判断这个少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而至于修辞什么的,那是德贵先生的知识盲区。

    比起陆辛那看起来很厉害的“才华”,德贵先生更在意的是如果陆辛来了自己的这份体面差事还能不能保住。不过在陆辛表明自己不会拿德贵先生的那份工资,自己只收愿意听自己上课的孩子的学费后,德贵先生咧着嘴欢迎起自己的这位年轻同事,丝毫不在意几天前自己还是这位同事的老师。

    陆辛则是发挥自己大学时期做家教的经验,用沟通的交流方式和每个学生都交上了朋友。在这个质朴的小镇上,陆辛在修辞课上天马行空的故事给了这些孩子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但是家长们似乎更秉持实用主义,孩子虽然听到挺开心,但是却说不动家长付学费,于是陆辛则又开了一门术数课,不讲天马行空的故事,就讲日常交易记账的事情,并让自己的学生们一定要拉着自己的家长来旁听一下免费的试听课。一节课过后,家长纷纷表示这是个有真学问的先生,陆辛终于靠自己在异界他乡得到了第一笔收入。

    而为了报答阿良叔,陆辛则会在结束了白天的授课后,晚上跑到阿良叔的小馆说书去吸引客流量。小陆先生的名头在月湾镇因为独特实用的课程而愈发出名。听说陆辛要在“阿良小馆”说书,起初镇民们是好奇陆辛是怎么能端得起需要靠年岁和阅历才能撑起来的饭碗而纷纷来围观,后来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雄起绚丽的幻想世界彻底征服了镇民们,谁让咱们的小陆先生背后可是有着一个世界啊。

    月湾镇的交通不佳,信息闭塞,为了搜集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陆辛除了第一个月在学**国的法规和日常生活习惯外,每个月都会借着帮阿良叔一起进货,抽空跑去城里的书店买上一两本讲述风俗文化的小说带回月湾镇。而每次往返坐着阿良叔的豪华三蹦子走在乡道上,感受着车身电钻凿地板般的颠簸,陆辛总会不禁怀念起生活在基建狂魔的国度里的日子。

    “小陆哥,又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呢?”清脆的声音从陆辛身后传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小姑娘的活泼水灵劲儿。

    “没啊,在门口吹吹风嘛,阿妹啊,明天我要跟着阿良叔去城里进货了,想要什么礼物呀,小陆哥给你带!”

    陆辛回头看向说话的脸蛋圆滚滚的小姑娘,这是阿良叔的女儿,才五岁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平常最喜欢的就是听陆辛讲的故事,水汪汪的眼睛掩不住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欣喜。

    “阿妹,别缠你小陆哥哥了,天天就知道问你小陆哥要礼物!”又一道温柔的低斥传来,阿良嫂也收拾好店里的卫生和厨余垃圾走向屋外。

    “阿良嫂没事啦,你们对我那么好,阿妹我当亲妹妹看的啦。”

    “你这净惯着这孩子,以后惯上天我怕她可不好嫁人。”阿良嫂迎来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光,嘴上说着训斥的话,目光却投向跑到凤凰花树下玩耍的阿妹,充满了慈爱。

    “哼,我以后谁也不嫁,除非是小陆哥来娶我,那我一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要穿最漂亮的裙子!好不好小陆哥!”阿妹掐起腰反驳起阿良嫂的话,那语气像一个骄傲的小大人。

    “好,阿妹好好听话,快快长大懂事,到时候小陆哥就等着娶你,哈哈!”面对阿妹的古灵精怪,陆辛开心的笑了起来。

    “对了阿良嫂,店里香料还够用么,上个月去城里的时候,那边说香料比较紧缺,最后只进到了平日的一半,说下回补给我们,明天我去多进一点。”

    陆辛每个月去进货前都会和阿良叔家里的女主人商讨具体事宜,阿良嫂把控全局,而具体执行人就是陆辛和阿良叔。阿良叔总是喜欢默默的做事,要不是被阿良叔捡来的那天,听到了阿良叔关切的呼喊,陆辛说不定会以为阿良叔是一名哑巴。

    “后天就是海祭了,所以明天不用去市里了,等过完海祭再去吧。”阿良嫂理了下自己被围裙和套袖包裹的衣服,又朝着灶厨努努嘴,“我知道你又得问啥是海祭了,正好今天生意不错,阿良打算自己整一点酒喝,小陆你想知道的话,就去陪他聊会吧。”

    “好嘞,我正好也饿了,找阿良叔蹭点夜宵去。”陆辛说话间拎起自己的椅子朝着屋内的灶厨间走去。

    似乎早就知道陆辛要过来,灶厨间上的小方桌上摆着两双筷子和两个酒盅,还有一盘拌海蜇,一盘油炸花生米,一荤一素两个下酒菜,菜还没有动筷子,阿良叔在一旁沉默的抽着烟。

    陆辛十分熟练的坐在阿良叔的身旁,拿起桌上的酒瓶先给眼前的黑瘦男人斟满一盅,接着再给自己斟满,端起酒盅朝着阿良叔的小酒盅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随着一口酒气的呼出,陆辛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阿良叔则看了看陆辛,把烟放在一旁,悠悠的端起酒盅把酒送进了嘴里,然后又拿起来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口海蜇,咀嚼三两下便吞了下去。若是只看阿良叔饮酒,会觉得这位是个儒雅文生,再看一眼阿良叔吃菜,多少还是留着当年在海浪里讨生活的粗犷劲儿。

    “阿良叔,阿良嫂说明天不去进货了,好像是因为后天要办海祭,海祭是什么啊?”陆辛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月湾镇民靠海吃饭,休渔期至,祭海谢恩。”阿良叔依旧秉承着话少的传统,简练的将海祭描述清楚。

    “阿良叔,我这个外人能不能参观你们的海祭啊?”陆辛想要看一眼月湾镇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以往是可以的,就在捡到你的月湾那举办,不是啥稀罕事。”阿良叔顿了顿,夹了口花生米,不急不忙的拿起酒杯想要喝,却发现空了,急的陆辛赶紧拿起酒瓶给阿良叔满上,阿良叔又悠悠的一口喝下才吐出后半句话,“不过,今年有点难,德贵先生的堂兄在海防港那边混发达了,打算今年回镇上主持海祭,连带着他们家的祖祭一起都在月湾办了,所以外人今年怕是没法进了。”

    “更重要的是,德贵先生的堂兄还带话回来,这次海祭会有帝国海防港军区的人过来,你这样没有身份的人肯定没法躲过盘问。”

    “他们过来干什么?”

    “维持海祭秩序,应对可能危机。”

    陆辛觉得海防港军区会在意一个小小渔镇的海祭十分奇怪,连忙追问道:

    “应对什么危机?”

    对于陆辛的追问,阿良叔放下了手中的酒盅,拿起快要燃尽的香烟,狠狠的嘬了一口,吐出一股子烟雾,迷醉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似乎透过烟雾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

    “海兽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