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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普通人

    当埃德加在白塔内的王座前见到了新的夜王时,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一件事实: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新的夜王黑发黑瞳,出现时穿一身黑衣,于是得名暗夜王。前一代夜王由于其出众的魔抗性,被称为魔夜王。埃德加与魔夜王相识时,“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想法恰好还是萌芽。现在见到暗夜王,一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少年,拔出白昼剑时,在睁不开眼的同时,他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自己果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并不是无由来的突然下结论,他有许多论据足以支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想法。自己的家庭里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和一个兄长,父亲自不必多说,里纳王国的高官,身居高位,怎么算得上是普通人呢?自己的母亲也是大贵族出身,早年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自己的兄长?那更不是一般人物。然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卓越的家庭里总是没有存在感,想必正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普通,才被母亲安排到夜国,在夜王统领的城市之中担任里纳王国的大使吧。

    埃德加被派到夜国当大使时见到了魔夜王,仅一眼他就明白魔夜王不是一般人物。埃德加太过于平凡,所以总是渴望非凡,这种渴望使得他看待非凡之人的眼光非常准确,只一眼就可看出某人是否一般。

    如果让埃德加说为什么魔夜王是一个非凡的人,他一定会举出昨天之事作为例子。昨天魔夜王突然说要去地下,并且告诉所有人他恐怕会死在地下,他死后从地下爬上来的人就是夜王。既然如今暗夜王已出现在王座前,魔夜王想必已经死去了吧。埃德加不禁感到心痛,正因为自己太过于平凡,才珍惜任何非凡的人,不只是魔夜王死去时他会感到心痛,同样非凡的父亲和兄长死去时他照样感到分外心痛。

    埃德加随同众人在暗夜王面前下跪时,暗夜王还是满脸不解的表情,大臣们领着他在王座上坐下时,他依旧是一脸不解的表情。礼部大臣问他的名讳时,他居然茫然了一会才说:“格鲁伊·阿雷亚特。”

    埃德加听到这名字时感到有些欣喜,因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是暗夜王却又改口说:“但这是假名。真名是什么呢?”仿佛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名字一般。

    埃德加认定暗夜王的非凡性凭借的是眼神,暗夜王有一双空虚的眼睛,眼神空洞得像是死尸一般,有这样眼睛的人要么是智力低下的傻子,要么是出类拔萃的天才,无论是哪种,都可称得上是非凡之人。

    礼部大臣加急为暗夜王订制出王袍时,已是一天之后,这一天之间各个大臣为新王登基而忙里忙外,埃德加也因为要安排二十三国大使与新夜王会面,忙得不可开交。在此期间,暗夜王一直坐在王座上,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居高临下托着头,以空洞的眼神旁观着殿内众人来来往往。直到礼部大臣将订制好的厚重的黑色王袍披到他身上时,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从王座上站起身。

    王袍在脖颈处缝上了白色的兽毛,其余部分是纯黑色布料,披上王袍的暗夜王,确实平添了几分王者气概。埃德加对此颇有些感慨,但是暗夜王毕竟是少年样貌,再怎么有王者风范,气质上还是有些少年特有的稚嫩。

    从王座上突然起身的暗夜王大踏步奔向王座后的白塔阶梯,大臣们见状纷纷劝阻,告诉他阶梯上是封死的,无法向上攀登。暗夜王充耳不闻,爬上阶梯,过几分钟之后,又见他下来,坐回王座,嘴里说:“门上有一个手印。”

    白塔的第二层被一扇大门封死,门上有一个手印。哪怕是外国人的埃德加也知道这样的事,白塔虽然通向天外,但却并非人人都可通过。

    “那是依娜莉丝的手印。”暗夜王说。

    大臣们对他的这句话颇有兴致,其中要属礼部大臣最有兴趣,连连追问。如果暗夜王见过古神依娜莉丝的话,他登基王位的合理性便有所增加了,特别是对于主管礼仪的礼部大臣来说更是重要的情报。

    暗夜王对礼部大臣的提问只回答了两个字:“见过。”这两个字足以使礼部大臣欣喜若狂,急忙跑出宫殿,准备贴出告示,以证明暗夜王登基是神明的安排。

    此时登基仪式也已备成,大臣们拉着暗夜王坐上高架,四个苦力将他架起,随着军队一同在城市的街道游行示众一圈后,返回白塔内部,所有大臣与使者在王座前排成方阵,拜见新夜王三次,再拜天神在上。

    暗夜王等他们拜完后,说:“你们要拥我当王,我不在意。只是我不参与政事,治理国家一类,交由你们自行处置。”

    这却不算稀奇事,代代夜王都是世界最强之人,虽有武力,却不一定会治国,不少夜王都选出首相代为从政,自己只参与战事。

    但当大臣们询问暗夜王选谁做首相时,他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自己选吧。”

    由臣民自己选出首相,这样的事没有先例,朝中诸臣也并无开先例的勇气,依旧叫暗夜王选。

    “可我谁都不认识,怎么选?”

    于是首相相关的事宜只好推迟再选。

    “关于嘉纳比斯的事宜,请王裁断。”埃德加在队列之中,对暗夜王说。

    “那是什么东西?随你便想怎么搞怎么搞啦,什么都问我,我不麻烦么?”说着,暗夜王从王座上起身。埃德加咬牙切齿。

    嘉纳比斯是一种没有营养,唯独味道极其美味的农作物,格鲁利王国靠对二十三国出口嘉纳比斯而取得了巨大的经济优势,可以说嘉纳比斯是格鲁利王国的半成国力,只不过现在夜王占领了嘉纳比斯的主要产地白塔平原。魔夜王对嘉纳比斯的态度是保留种植以作为与二十三国谈判的谈资,但等到大业完成之时,他要灭绝嘉纳比斯,因它害人不浅。

    埃德加与魔夜王的意见相同,也就是说虽然嘉纳比斯害人不浅,但如今还需要它带来的经济优势,等到格鲁利王国灭亡,便可让嘉纳比斯与它陪葬。如今魔夜王已死,暗夜王又态度暧昧,嘉纳比斯自然不会再被灭绝。

    想到自己那因嘉纳比斯而分崩离析的祖国,埃德加不禁咬牙切齿。还有自己那个食用嘉纳比斯成瘾的兄长,嘉纳比斯害死了他。暗夜王对这些事,想必是一无所知。无妨,写一封谏言给他,讲清事实,若他没反应,再想其余的事。

    从王座起身的暗夜王对着身边离自己最近的人说:“我晚上住哪?”

    白塔二层中有房间专为王寝,有几人带着暗夜王去了他的寝室。之后许久,暗夜王不再下来,殿内诸人只好解散。

    埃德加当晚便完成了谏言书写,递交给了负责进言的官员,接下来只等消息。一个星期之后,暗夜王依然不见回复,埃德加便找上负责进言的官员,那官员告诉他,这些天暗夜王收到的谏言不少,王一封也没有看。

    这件事最终使埃德加得以确信,暗夜王会毁掉魔夜王至今为止建立的大业。

    埃德加认为自己与魔夜王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时常一同谈论大事。埃德加永远不会忘记有一天黄昏,太阳缓缓落下时,他与魔夜王一同坐在高处,眺望漫无边际的嘉纳比斯田,那时魔夜王对他说:“总有一天,放大火把它们统统烧掉,会不会很痛快呢。”埃德加试着设想了那样的场景,立即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回忆进行到这里时,埃德加从床上起身,确定了自己的意志:刺杀暗夜王,无论代价是什么,哪怕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刺杀暗夜王。

    否则魔夜王至今为止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