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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光锁【修文】

    天际一片低垂黑暗,此刻,仿佛从黑暗中,正沁出一点一点的血红来,蜿蜒而下,天地如矗立万年的阴冷高墙。

    图维亚大公放声长笑,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发现,那些凝结如实质的黑暗,不知何时,上面多了无数若隐若现的金色锁链。

    他抬起手,以往那片对他言听计从的蜃蛇,此刻就像被锁链关在了笼子里,对他的指令无精打采。

    ……就好像,现在这片蜃域,好像并不在他的意志掌控之下。

    锁链背后到底是什么?中年男人开始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他从出生起,就被告知,他是暗之高墙的守门人,但是,似乎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门后面是什么?

    风,起风了。天海之间,充斥着十五、十六级的狂风,气流撼动着天地万物,人类的小小渡轮,在高空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在更高也更深邃的黑暗里,有看着他的眼睛,那些眼睛里,他和那艘小渡轮没有区别。

    他几乎是不能控制地抬起眼,向虚空的上方望去,一时间,渡轮远去,时空也远去。

    鸿半只脚倒勾在渡轮顶层的栏杆上,海浪见顶,来势汹汹,她衣衫鼓胀,几乎要像只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甩出去。然而她很快就手换了粒子束,朝甲板重重一击,借助重心的转换稳住了身形,然后,她骤然伸出手,拽住了即将被甩出去的第二只风筝,那位还拖着海蛇骨头的大副。

    大副惊魂未定,抱着她的手臂开始吼:“风!好大的风啊!”

    “抓紧甲板!”她狂吼,“我走了!”

    “你干什么?”

    她指了指天空张狂的笑声,声音在风中被吹上天际,“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一瞬间,那金色锁链突然充斥天地十方,同时向她和大公袭来!

    几乎是同时,她和那层‘时空壳’都被锁链接触,她骤然被甩上高空……在这里,水与风不再是静止的,而是被时空压缩了千万倍后,混沌张扬,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时空像是一张废纸,被一下揉成一团,剧烈的能量在空气中呼啸,仿佛任何所在都能聚集起风暴,烈焰,雨水。纷杂的海浪在她脚下也在她头顶,将所有的云朵摇晃成傅里叶的频谱。

    而就在她对面,那轮狰狞的月亮摇晃了一下,突然向自己砸了下来!

    越接近,那月色就越冰冷如山岳,黑压压地覆住大半天空,而四周的海浪早已如山峰林立,仿佛波塞冬合拢了十指,随时要将人类捏死在掌中。

    她举起粒子束,在半空折返身体,对准虚空中飘荡的黄金锁链,回手就是一枪!

    锁链并没有被击碎,它只是被粒子束带动着,开始以一种全新的频率波荡,就像是水波吸收了另一股水波,然而随着这种水波的传递,千万里外的大公霎时面容狰狞起来。人脸月亮的表面开始出现血红的淤痕,而随着它的下降而四分五裂的天空,正从破碎的缝隙中渗下血滴……甚至那不是液体,而是沸腾的,在大气中化为黑色火花的岩浆。

    原来天地可以如此动荡,就好像人间从没有什么,本该如此。

    她跟顾陵学过几年天体物理……与其说学,不如说顾陵懒得写的物理作业全都扔给她写……不过这么半吊子的水平,也足够她粗略辨认,这种半空浮现的锁链,是某种超距场的具象化,她直接通过对场作用,可以实现对大型物体的超距打击。

    可惜的是,这门课大公似乎也学过。

    那人面月亮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去撞附近的锁链,作用雷同,只见狂风突然间就充斥了天地。渡轮都被吹成了两截,船员们三三两两被卷上天空,蒲草一样。

    她心算着变换公式,尝试着同时拨动几层的锁链,于是海墙降低,新生的水龙卷从下方漫上来,轻柔地将每个人拍回了甲板之上。

    不同于娇生惯养的大公,在这种物理计算上,她有绝对的天赋。

    “就像这样。”她试了一会,极有把握地双臂张开,十指如水鸟脖颈一样弯折,金色的锁链在她的掌心起舞如琴弦,水纹均匀地冲向了时空之壁。

    她抬起头,大公的脸,就这样眼睁睁地在她面前融化。而她面前,锁链更加明显,似乎能看见其后隐藏的花纹和墙壁。

    她操纵着锁链,让自己回落到甲板上,大副在后头喊了她一嗓子:“别继续了!”

    “啊?”她回头。

    “我们的时空探测器都爆了异常,这里的时空被人为干扰了,有人在借助你的力量,杀掉大公,打开他守卫的门。”

    “但你知道门后面是什么吗?如果出来的是未知的灾祸,我们都活不了!”

    “但门已经关不回去了!”她也跟着吼,“喊上你能喊的人,我们进那道锁链!”

    “啊?为……”大副还没发问完,一眼望见几乎倾倒过来的海面之下:那里的星群甚至都不再是瀑布,而是四处飞溅的熔岩流,四大作用场在时空的剧烈震荡下不再分明,甚至连光都无法在如此崎岖的场域之中穿行,而是变成了不断溃散流淌的、有如实质的粒子流!

    就在这样的宇宙之中,有仿佛横亘整片长廊的,无穷大,无穷远,却也无穷小,无穷尽的黄金锁链,一晃而过。

    就在这时候,鸿一换手,将大副掼在粒子束旁边,自己借助反推力越过海面,伸手‘抓’住了那枚锁链。

    黄金色的光芒有如生命一般流窜入她的身体,并迅速在她体内形成锁链形的纹路,向上蔓延。她的掌中,图维亚的纹章已经破碎,那枚蜥蜴却并未化灰或褪色,反而在光潮之中迅速膨胀,抱住她的掌心,替她充当了抓住光链的手套!

    她反手将锁链绕在大副身上,然后将粒子束启动了爆炸装置,扔向了半空中锁链最密集的地方。

    大副光顾着回头数数,看着近千人大多连上光索没入水面,他如梦初醒,“什么情况?”

    不需要她再细说,脚下,本该是无尽深海的地方,十六艘渡轮此刻幽灵一般地浮现,他们有如实质地踩在了甲板之上,平安着陆。

    只是这渡轮如同镜面一般,十六艘虚影在半空之中撑开,旋转之中,渡轮周身,一样遍布金色的锁链,若隐若现。

    而就在这个瞬间,两千余人在颠倒的水底,看见他们曾经所在的水面之上、水上的渡轮、甚至天空……统统如同被地狱的烈火灼烧一般,砰地一声,纷纷燃烧,卷曲……甚至破损!

    大公张狂的笑声此刻终于变成了惨痛的嚎叫。

    “能够扭曲时空,就能够毁灭时空。”鸿轻声说,“我不过是一个路标,帮助他们判断‘大公’在还不是不在,但不论我是否出手,这场攻击都会发生。”

    那轮人面月亮,像是一滩烂泥一样,从天幕高墙滑落,瞪着双眼,僵硬、狂怒,像一条风干的蛇,毒牙悬在敌人咽喉前一寸。

    “门已经关不上了。与风暴共舞,是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的宿命。”她眨眨眼,吐出一口气,“区别只是,你有没有能量,越过所有轨道,在剧烈的波荡之中,找到平衡与自我,完成这场刀尖之上的舞蹈。”

    说着,她转头看了看众人:“第一堵墙已经破了。我们往下走吧。”

    图维亚老爵士所在的大殿里,黄衣老头骤然眼皮一跳,感觉到整个空间都在剧烈地震颤着。

    他按掉正在等的通信,顾不上隐藏身形,就要冲向图维亚老爵士……却见那个一直有出气没进气的老爷子,突然间站了起来,没事人一样举起剑,砍瓜削菜一样,一下把监视他的内军全削了。

    黄老头:……

    果、果然,廉颇老矣,还是能打五十个……

    老头精神矍铄地往前走出大门,眼前,通往琉璃京的投影通道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那些在刺杀的暗夜中,不过若隐若现的锁链,此刻则更为清晰:眼前是千道万道纵横交错的,被锁链禁锢的门,虚空占据了琉璃京的整个天空。往通道那边望去,原先竟然有序的琉璃京,经过了锁链骤然的折叠和交错后,街道指向天空,高楼沉入深海……但是,原先无论如何也没有影迹的都城,此刻竟然第一次,在全能之眼中有了示数!

    杜尔森在通道的另一端,仿佛等候已久一般,冲老爷子微笑。

    “时空三道高墙,幻象、穿梭、永生……第一道已破,这场血祭,生逢其会,你我怎能缺席?”杜尔森行了个屈膝礼,神色平静,“老爷子,欢迎回来。”

    老爵士一步一步走过通道,而就在此时,剧烈的恒星风暴,在数千个设定好的点位爆开!

    伽马射线暴瞬间渲染了门后的天空。那是一场更为狂暴的极光,仿佛一种宣言:天空之上不该是人的属地,这里触目之及,只有光和光的战争。

    而光潮并未止步云端。

    琉璃京上空,所有被锁链串联的门,此刻在剧烈风暴之下,三三两两被吹开,而随着每一扇门的开启,呼啸而过的光芒就像是坠入了黑洞,原先的爆炸波根本传不下来,只能在半空,凝结成事件视界的一道光弧。

    顾陵带着护目镜,仍旧觉得自己要瞎,触目所及,都是末日CG。

    “门后边是什么?”他终于没忍住,选择被好奇心杀死。

    “光、能量、宇宙之初……随便怎么说,里头是人不应该掌握的公式,是神的原典,是死亡的本源。”杜尔森从阴影中走出,接住了老头子,身后,是无数被吊在塔楼之上,四肢百骸燃烧,仍旧癫狂着朝天空大唱赞美诗的学徒。

    “他们正在接受第二道门的能量。还需要6个小时才能准备好。”杜尔森轻轻抽回搀扶老爷子的手,凑近了才发现,他十指的指甲也在燃烧,此刻正泛起白色的光芒,“第二道门也打开的时候……真的琉璃京,会再度复活。”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图维亚老爵士颔首微笑。

    顾陵只觉得不寒而栗。

    十六家族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

    而就在此时,星空长廊的边境,原先设定的恒星风暴起爆点,在光屏上都发生了瞬时偏移,而新的起爆点……在恒星集群的内部!

    数十个栖居在恒星之中的光之婴儿,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

    鸿从锁链中把近千号人拖出来时,光屏中的数字已经跳向了【12:03:01】。

    她举目四顾,并未如顾陵所说,有琉璃京的半点影子,黑暗虚空之中,只有一张很小的,骨头长椅。

    长椅上躺着个蓝发女性,举着一把枪,光点抵在了她额头。

    “小姑娘,我等你很久了。”艾拉·西比拉慵懒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