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刺君 » 第59章 嘴脸

第59章 嘴脸

    南云秋目光落在马腿上,侃侃而谈。

    “刚才在郊野时在下仔细观察过,它奔跑时微微右倾,说明吃重在右边,可是您坐的很端正,身上又没有任何重物,只能说明是它的右前蹄受过伤所致。

    如果再去郊野射猎,您注意一下,它的四蹄留下的印子,深浅应该略有不同。”

    南云秋很有把握,少年郎听进去了。

    “奇怪,那么多马医都没有发现。敢问它到底伤在何处,为何受伤,还有得治吗?”

    “没得治。至于为何受伤,这个不太好说,也不方便说。”

    他边说,边打量少年身旁的随从。

    少年很聪慧,沉着道:“没事,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但说无妨。”

    “基本可以断定,它是被人故意所伤,伤处应该在上下肢的关节处,被某种锐器如暗针,或者铁钎子之类的东西所伤。看不出伤口,平时也没有大碍,一旦快速奔跑,蹄子不小心踩到硬物,就会触发隐伤,酿成祸端。”

    少年郎想了想,若有所思。

    回忆那次摔倒时,似乎在草根里藏着一颗石块,想必是前蹄踩到了。

    那么,如果真的是被人所伤,就是蓄意如此。

    会是谁要害他呢?

    “尊驾想到是谁了吗?”

    少年郎摇摇头,一时半会真想不出来。

    欺负他的人倒是有,但处心积虑加害他的人不可能。

    而且,他的马有专人照料,有专门的马厩,以他的地位,能轻易接近他的人也不多。

    “恕在下冒昧,或许是在下多疑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多谢你的提醒!我也唐突多问一句,咱俩年纪相仿,我大大咧咧,你却深沉敏感,心思细腻,刚才又遭遇奸人追杀,定是遭遇过很多伤害吧?”

    一句话触痛了南云秋的伤心处。

    从他逃离河防大营开始,直到现在,对他的伤害就没停止过!

    命途多舛,他抬起头,仰望青天,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滚落。

    少年郎慷慨道:“我能帮你吗?”

    “多谢你的善意,你已经帮了在下,剩下的,在下自己会独自面对。”

    “好吧,我想告诉你,饮过血的宝刀更锋利。面对苦难,你不必一味躲避,仇人那么多,你也避不了,有时候还击是最好的躲避。杀过人,见过血,经历过狂风暴雨,你会更强大。”

    少年郎说中了南云秋的迷惘。

    为了避免伤害,他一直东躲西藏,东奔西跑,惶惶然就像条丧家之犬。

    旧伤口还未痊愈,又有人向他挥出了屠刀。

    是啊,与其这样呆在海滨城,躲避小人们的暗箭,何不深入险地,勇敢的面对仇人的明枪?

    那样,即便死,也值。

    泪水簌簌而落,南云秋抱拳:“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少年郎还礼,目送他走远才策马而去。

    看着心爱的大白马,少年郎选择了忍痛割爱。云秋那番话在暗示他,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在不知不觉中杀了他。

    王庭里也有派系,讨厌他的人当然存在。

    不过他从来不敢相信,歹人们真的敢下黑手。

    此时此刻,他发现,不是他救了云秋,是云秋救了他。

    如果有缘再见,他会把云秋当做他人生第一个朋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严主事惊魂未定回到程家大院,就遭到了劈头盖脸的唾骂,唾沫星子也喷到了脸上,他还不敢擦掉。

    难怪程百龄恼怒,为了一箭四雕,他煞费苦心,还行贿几百两黄金,自曝了水口镇私盐买卖,精心布下这场棋局。

    结果,最想除掉的主角却被人劫走。

    最可恨的是,严主事此时还不知道,那群射猎的人是什么来头,当时逃到太快,连人家长什么模样也没看清。

    不过,他现在虽然不知,但很快就会清楚白衣少年尊贵的身份,当晚还摆下盛宴招待人家,极尽跪舔之能。

    这下怎么办?

    人算不如天算,程家父子头胀欲裂,捶胸顿足。

    那小子既然侥幸漏网,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今后只要仔细琢磨,就能悟出其中的玄机,自然而然会怀疑到程家头上。

    那样的话,双方就结下了深仇大恨,从好好的亲家变为冤家

    唉!

    仇恨只要形成,那种程度毫不逊色于南云秋对白世仁的仇恨。

    因为,他们本该是南云秋的亲戚,是遮风挡雨的港湾。

    试问,谁能咽的下被亲朋出卖的滋味?

    做了最蚀本的买卖,程百龄面如死灰,盘点余下的收获。

    华参军死了,理由太好找,就说他倒卖私盐,勾结盐工劫夺囚车,在和官军的混战中不幸殒命,没有人会追究一个身犯重罪之人的生死。

    而且,参军又没有背景,死了也就死了。

    至于械斗的一方张九四,只是个虾米,认罪画押,狠狠敲诈勒索点钱,只要答应今后不闹事就算了。

    关键是此人在盐工中颇有威望,盐场还需要他们。

    而苏慕秦的表现却让他眼前闪亮。

    一个小小的盐工,能够识破他这个老江湖设下的陷阱,关键时刻选择明哲保身,自己躲在背后,的确很有头脑。

    当盐工太可惜,自己身边就缺少那样的人才,比严有财强上百倍千倍。

    严有财以为没事了,舔着脸问道:“姐夫,接待贵客的事……”

    “废物!”

    程百龄被打断思路,越想越气,又大声训斥。

    “你如此无能,接待贵使的差使我还能交给你吗?”

    “能能能,姐夫尽管放心,这种事保证不在话下。”

    严有财心想,接待贵人不就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嘛,严氏又在旁边抹泪求情,要再给她弟弟个机会。

    “好吧,要是再出差错,我就扒了你的皮。还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可泄露半点出去,最近你要深居简出,免得遭人报复。”

    “姐夫放心,我谨记在心。”

    “天贵,你说那小子还会回来吗?”

    “爹,他认为自己有罪在身,而且可能察觉到了咱家的危险,肯定不敢回来,孩儿倒是担心,如何向云裳解释。”

    “的确是个问题。”

    程百龄沉吟片刻,说道:“先瞒着,就说他外出公干,需要段时间,等我的孙儿顺利降生,再告诉她实情吧。”

    自以为是的程家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等待他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恐惧……

    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正是时三最忙碌的时候,可是他来回兜了三次,都没发现时三的身影。

    南云秋心怀忐忑,决定去他家看看。

    路上,他看到别的地盘上,照样有扒手活动,更加剧了他的担心。

    还是那片荒凉的村落,那顶破败的茅草屋,老太太坐在藁草上,倚着墙壁在打草绳,动作很机械,看到有人来,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南云秋推开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现在米太贵,我去买点棒子面,再掺乎点野菜叶子,也蛮有滋味。不着急,我马上就去。”

    时三以为是他奶奶进来催他去买米。

    米缸昨晚就见底了,祖孙俩揪了点红苕叶子充饥。

    此时,他正背对着门,自己给自己缠绷带,看样子,左臂伤得还不轻。

    南云秋心想,怪不得时三呆在家里,原来受了伤。

    记得自己上次留过银子给他,这么快就用光了?

    他没有出声,立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他。

    时三扎好绷带,转身坐在床沿上,撩起右边的裤腿,拧开一个小陶瓶,闻了闻,皱起眉头,那气味非常刺鼻,南云秋都闻得到。

    “咦,云秋哥,你怎么来了?”

    时三皱眉时才发现南云秋,脸上既有惊讶也有喜色。

    可同时,他又悄悄放下裤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笑脸相迎。

    笑脸是装的,苦涩才是真的。

    “不要瞒我,先说说胳膊是怎么回事?”

    “嗯,嗯……”

    时三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说。

    南云秋好歹大战小战经历多次,是摔伤的还是打伤的,当然有区别,哪里能瞒得住,只好如实交代。

    “我想洗手不干了,和奶奶一起捡破烂,照样能维持生计,可是他们不准。不但不准,还要逐月给他们交地头钱。我交不出,他们就上门来打砸,胳膊就是他们打伤的,我奶奶也受了惊吓。”

    “他们是谁?”

    南云秋义愤填膺,问道。

    “他叫大疤眼,平时不仅偷东西,还是个泼皮无赖,仗着他的表兄是盐丁,又有膀子力气,就拉帮结派,打打杀杀,混成了海滨城贼偷行里的头儿。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还要孝敬他。”

    时三若无其事的叙说,或许是怕他难过。

    但是眉宇之间的恐惧,让他怒不可遏。

    “你的手指也是他砍断的,是吗?”

    时三点点头,伸出左手看了看,又缩回去,那心有余悸的神情,看得人心里只哆嗦。

    南云秋初来海滨城第一次见到时三时,就发现他少了两根指头。

    过去的事他没有亲身感受,也说不清楚谁对谁错,所以没有过问。

    而今,时三已经成为他的兄弟,他发誓要好好保护像他一样的苦命人,再让人欺侮就绝不能容忍。

    尤其是,这次时三不是越界,而是要退出,不再做人人喊打的贼偷,要走上正道,靠辛勤劳动来养活他和奶奶。

    改邪归正,却遭到了威胁和殴打,还有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