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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遁水

    客阿大傻了。

    他意想不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魏三也会发疯。

    本来赌钱就犯法,大伙才偷偷摸摸聚到这间破房子来,要是伤了人,罪过就更大,他作为庄家肯定是主犯。

    可要是软下来,他还抹不开脸。

    “魏三,赌也有道,你不能不按套路出牌。咱们赌的是钱,我要你手指干什么?”

    “你可以用它喂狗!”

    魏三恶狠狠的,锋刃已割开了皮肤。

    “好吧,大家都是赌友,犯不着撕破脸皮,钱我借给你。不过咱可说好了,就这一次,明天起每天一成的利,怎么样?”

    魏三咬咬牙:

    “我答应。”

    “说话可算话?”

    “男子汉大丈夫都有卵子,说话当然算话。”

    客阿大暗自窃喜,朝站在魏三身旁的同伙使了个眼色。

    可怜的魏三不知是计,接过十两银子,激动的手直哆嗦,但是他决心孤注一掷。

    要是赢了,半年来输的钱都能捞回来,可要是输了,他连本带利需要偿还各路赌友二百两。

    在他心里就没打算输掉。

    当然,就是输掉了,他也根本没打算还,因为这辈子也还不起。

    家里的几亩薄田,一年辛苦下来也挣不了十两银子。要是真输掉的话,他已经想好了下场!

    激动人心的时刻开始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喘气,房内寂静地可怕。

    魏三眼睛不眨,死死盯住竹筒,盯住自己的命运生死。

    竹筒开了。

    结局可想而知,客阿大丝毫没给他翻身的机会。

    没办法,他只好签字画押,承诺三天内还钱,才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赌窝。

    他不敢回家,也没脸回家,沿着乡村小道信步南下,当夜风把滚滚的浪涛声灌到他耳朵里,才发现快到了黄河岸边。

    天意,难道是上天指引我来的?

    魏三很沮丧,自己竟然错过了魏村的路口,浑然不觉。

    是呀,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意义吗?

    他记得,县城里天桥底下那个说书的老头曾说,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应该去追逐无上的权力,聚敛无穷的财宝,拥有无数的美人,才不枉来尘世一趟。

    我有什么?

    只有无休无止的劳作,无法偿还的债务。

    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不配来尘世虚度。

    呵呵!

    魏三苦笑着,继续前行。

    他来过这里,前面有个几乎废弃的渡口,平时少有人来。渡口旁是三间茅草屋,住着祖孙俩,靠打鱼过活。

    再旁边,还种着一片瓜田。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实在饿坏了,他看见茅屋黑灯瞎火,便溜进瓜田,摘了两根菜瓜,走到堤下的木桥上,吧唧吧唧啃着瓜。

    看着脚下黑乎乎的河水,一种慷慨赴死的豪情陡然而生。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哼,客阿大,你没想到老子会来这一招吧?

    如果最后一次依然是输,寻死,就是他一了百了的主意。

    当真正处于生死边缘,又犹豫了。

    他摸摸滚圆的肚皮,看看东方的鱼肚白,在木桥上来回踟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决定跳不跳河。

    魏三踌躇不决,徘徊木桥上,等待命运的裁决!

    ……

    水中蛟龙但毕竟不是龙,水性再好也不能无休止游下去。

    游泳是要消耗体力的,何况南云秋身上还背着刀和包裹呢?

    夜里还能游到岸边歇歇脚喘口气,天明却只能钻入水里。大堤的官道上,无数军卒来回穿梭,都紧盯着河面。

    毋庸置疑,那些人是白世仁派来的。

    尚德那个蠢货,距离那么近,居然没射中他,箭术看来和他半斤八两。

    大难不死,今后逮着机会,也要拿尚德狗贼开刀。

    白世仁听说南云秋在鼻子底下逃走,怒不可遏,次日一大早,便又派出几路人马在方圆五十里内搜寻,结果毛也没见着。

    那小子从水里跑的,但他不相信有谁能一直呆在水里。

    饭可以不吃,气总归要换的吧。

    可是搜遍整个大堤,也没看到水面上有人探出脑袋。

    他不死心,第二天又派人追出兰陵郡,快到彭城境内,才怏怏的放弃。

    他又怀疑南云秋没有走水路,水性再好也没有人能在水里呆上两天两夜,不休不眠不吃不喝。

    或许那小子使了障眼法,溜之大吉了。

    南云秋起死回生,他很懊恼,虽然撤回了人手,但还是不放心,改明追为暗访,派人四处暗中查访。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斩草除根是他的人生信条,从他当年杀掉山上的大当家全家开始,就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杀人不能留下活口,否则贻害无穷。

    所以,南云秋成了他的眼中钉,不得不除,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白管家,有什么发现?”

    收到撤兵回营的命令,尚德整顿人马准备西返,却见白世仁的管家盯着水面发呆。

    “尚校尉,你看那是什么?”

    远远望去,沉浮不定的河面上,有根枯木飘着,随波逐流。

    “哦,泡桐树,咱们这太常见了。”

    “奇怪,哪来的树呢?”

    “走吧,大将军让赶紧回去。”

    白管家恋恋不舍,要不是天太晚,他真想下去看看。

    毕竟,水面上干干净净,突然冒出一根大的枯树,确实显得很突兀。

    枯木的确不同寻常。

    若是再细看,在树根的根须中间,有双小手藏在里面!

    “怎么样,姓苏的招供了吗?”

    “启禀百户大人,那家伙一心求死,就是不开口。”

    “哼,想死哪有那么容易,头前带路。”

    百户姓钱,白世仁亲手提拔的干将,为人诡计多端,且狠辣歹毒。

    奉主子之命来审问苏本骥,拷问南云秋的下落。

    “老东西,上次在牢里你就嘴硬,若非要拿你当诱饵,早就宰了你,现在那小子又逃之夭夭,你已经没有用处了。说说吧,南云秋又准备去哪,老实交代,兴许还能留你条狗命。”

    “别做梦了,我就是说了,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杀要剐请便!”

    苏本骥伤的很重,压根不抱生还希望。

    “是嘛,像你这样的硬骨头我见多了,你钱爷有的是办法。”

    钱百户若无其事,忽然攥起苏本骥胸膛前的箭杆,使劲朝肉里面捅。

    那种折磨的滋味,饶是硬汉老苏也抵挡不住,发出呜呜闷吼,极为痛楚。

    而钱百户脸色颇为平静,仿佛折断根树枝那样无所谓。

    “看你能忍到几时?”

    钱百户心里有底,苏本骥的表现告诉他,对方快要撑不住了。

    他再接再厉,不给老苏求饶的机会,背着手离开了牢房。

    钱百户深谙拷问犯人的秘诀。

    如果无休止一味拷打,只会激怒人犯,从而产生对立情绪。

    而且,皮肉遭受一尘不变的打击,会渐渐麻木,感受不到疼痛。

    所以,要不断变换刑具,还要给人犯喘息的时间,让皮肉放松,等忘记了疼痛再从头开始。

    过了半柱香工夫,他再次走进牢房。

    抓起布袋里的粗盐,面无表情,扯开苏本骥的伤口,把盐慢慢撒上去。

    “啊!”

    老苏紧咬牙关,那种滋味,仿佛是用刀子寸寸割裂皮肉。

    折磨别人的感觉无比享受,人犯越痛苦,他越是愉悦。

    苏本骥惶恐的眼神,震颤的躯体,说明火候到了。

    “现在想通了吗?”

    “想通了,只要能留我狗命,我就说出他的藏身之处,而且还能让大将军有意外收获。”

    苏本骥口鼻流血,眼巴巴等待他的宽恕。

    “说吧,爷听着呢。”

    钱百户通体舒畅。

    无论说不说,苏本骥都要死。

    “烦请钱爷近前来,此事只能告诉您,我也是要面子的人,要是传扬出去,今后还怎么立足?”

    钱百户料想对方不敢使诈,笃悠悠走过去,但他很狡猾,并未把耳朵凑上去,保持着半步的安全距离。

    “南云秋别无去处,就躲在……”

    “噢……”

    安全距离并不安全,钱百户防住了耳朵,却疏忽了鼻子。

    苏本骥公鸡啄米般突然脑袋发力,狠狠撞向钱百户面门。

    顿时,钱百户眼眶撕裂,鼻梁骨折断,血流如注,满地打滚,发出杀猪般嚎叫!

    玩了一辈子的鹰,却被鹰啄了眼睛。

    狱卒暗自窃笑,嘲笑他刚才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难堪。

    钱百户恼羞成怒,跌跌撞撞爬起来,抽出剔骨尖刀。

    不料,白世仁走了进来……

    “噗!”

    南云秋仰面朝天,长长的换了口气,又一个黑夜到来,他索性钻出来趴在枯木上。

    包裹里的面饼泡得稀碎,只有肉干还能勉强果腹。

    他不清楚漂到了什么地方,只记得苏叔说那个地方叫魏公渡,河水在渡口那里回旋,形成一大片浅湾,就像苏叔洗马的地方。

    “苏叔,你还好吗?”

    泪水夺眶而出。

    他侥幸活着,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