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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阿俫

    几名后厨前来收拾,逢人便问怎么还没走。张破连忙过去拍了拍那瘦小男子的肩膀,道:“学长,请你带我们走吧。”那人似在发呆,被他一拍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便径直往门口走去。张胡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摊了摊手随后跟上。

    那男子瞧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瘦小,表情木然,眼神呆滞,整个人显得十分阴郁。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三人默默地走在校园小径上,见不到其他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天上一轮溶月发出朦胧的光,照着他们脚下未知的路。胡闹实在憋不住,拉住张破小声道:“破,你瞧这人怎么回事,阴沉沉的好像我们欠他几万互币一样。”张破道:“别瞎说,我看他就是心情不好,跟我们没关系。”那男子似有所感,蓦然止步道:“你们不用管我,我……一向如此。”

    胡闹双手连摇,慌道:“抱……抱歉,我开玩笑……对了学长,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胡闹,他叫张破,很高兴认识你,啊……哈哈……”那男子沉默片刻,道:“抱歉做什么,叫我阿俫就行。”说罢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张胡二人悻悻跟随,再也不敢多言,直到他们看见前方不远处亮堂堂的一片。阿俫停下脚步,回身道:“前面就是候补生的男子住所,你们自己过去罢。”二人道了声谢,刚踏出两步,阿俫又叫住他们,却缄默了半晌,才沉吟道:“你们说天赋之力真的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吗?”他这一番话问的是张胡二人,却也像是问他自己。

    但见阿俫未等两人回答便摇了摇头,随即冷哼一声,露出一副凄然的表情,涩然道:“哪有什么恩赐,只怕全是诅咒。”

    张破胡闹一头雾水,均不知如何接话。蓦地里,张破心中一亮,当即嘿嘿一笑,道:“老实讲,我今天也是头一次听到‘天赋之力’这么个说法,是不是老天爷的恩赐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曾经救过我一命。”当下便将当初为救女童身陷火海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只不过把事由从盗窃改成了抓贼,把窘困晕厥说成是赴汤蹈火,直把胡闹听得竖起拇指大赞不已。

    阿俫在一旁静静听完,内心毫无波澜,末了漠然道:“你能救下现世的女童,但你能救人心的盗贼吗?”

    张破不禁一愣,随即撇嘴道:“我读书不多,懂的大道理没几个,又天生傻不拉几,学不来你们尖子生那般钻牛角尖,救不救谁要看小爷的心情,何况我又不是为了救人而来。对我来说,天赋之力就是给了我一个机会。”阿俫抬眼望着张破,终于微微一笑,好奇道:“什么机会?”张破才不愿跟他说自己的本来目的,转头与胡闹对望一眼,默契地碰了一拳,嘴角不由上扬,道:“结交朋友的机会。”

    阿俫一听,眼中闪过些许复杂之色,仿佛一支受了潮的蜡烛,好不容易点燃了又被人无情掐灭。张胡二人见他低头不语,神色忽而迷惘忽而痛苦,整个人像被千钧巨石压住,看得难受,均不禁恻然生悯。张破想起了自己刚流浪时的那段阴暗过往,于是近前搭着阿俫肩膀,温和道:“阿俫小哥,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我们说说?你看我,也曾孤苦伶仃,幸遇一二好友,才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生活处处有阳光,咱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嘛。”胡闹道:“对对对,刚才我就想不明白,破说的机会是什么,还是他说的有道理啊——交朋友噻!这就是天赋之力带给我们的缘分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尬聊全白费,我们……”他正说得起劲,阿俫冷不丁道:“那我们这是在尬聊么?”

    张胡二人面面相觑,均想这丫把天聊死的能力真是有够厉害的,别人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让他说关就关,还很不客气地给您上把锁。

    其实阿俫心知两人善意,心头也很温暖,只是一向性子孤僻不善言辞,以前就因为不会说话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越被孤立就越不爱说话。此刻他见张胡二人张口结舌,也不懂做何解释,只好说道:“走吧,我带你们过去。”当先便往光亮处走去。

    张破跟着走了几步,发觉胡闹并未跟上,遂返回询问。但听胡闹低声道:“破,我总感觉这人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我说不上来……不过我瞧他举止怪异,估计真没什么朋友。”张破望了一眼阿俫的背影,回头对胡闹道:“朋友?如果不是你,我宁愿不要。”说着拉了他快步追上去。之后,两人也不管阿俫情不情愿,一边搭一肩,夹道侃侃而行。

    三人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将入住手续办理妥当。张破捧着新发的衣物鞋袜,更是说不出的欢喜,到得房间也无暇他顾,直奔进卫浴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洗浴出来,焕然一新,只看得胡闹惊为天人,不由赞道:“可以啊,小伙子这么帅!”这时阿俫已拉了一条椅子坐下,见到张破不禁一呆,登时微微脸红低下头去。张破帮小猫擦着毛发,傲娇道:“我去,才发现啊,小胖你这眼神不好使,破爷可是南州丐帮的帮草啊。”胡闹打趣道:“什么草?狗尾巴草?”张破虚踹他一脚,叫他赶紧闭嘴洗澡去。

    不一会,收拾停当,张破打量房间,发现室内空间真不小,并排着两床两柜仍有富余,整体装潢素雅、干净整洁,心中颇为欢喜,坐到离阿俫稍近的床边,感慨道:“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阿俫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继续呆在自己的思绪里。张破知他个性如此便不以为忤,将小猫放进新软被褥里逗弄一番,又从旧衣口袋里取出那半个脏面包,自行啃完。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喧哗声,细听之下无非是一些学弟对学长的谄媚之语,学长对学弟的回赞之词,像什么“超古冠今,我辈楷模”“后起之秀,栋梁之材”云云,看来但凡是有人说话的地方,就免不了相互吹捧的局。张破暗自好笑,只觉得他们言过其实且毫无内涵,但又想人家开心就好干自己屁事,于是不再去听。

    蓦地里,阿俫喃喃道:“人都喜欢活在谎言里么?”张破不暇细想,随口道:“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开心,也未尝不可。”阿俫愤然站起,断喝道:“你们要开心,别人就不要?”张破和小猫被他吓了一跳,胡闹穿着裤衩光着膘跑出来,慌慌张张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张破边安抚小猫,边苦笑道:“阿俫小哥,你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能惊死人和猫啊。”阿俫胀红了脸,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向二人道歉,接着就不再言语。

    等胡闹穿好衣服重新出来,住所已经熄灯,见阿俫仍在房中,不禁疑道:“阿俫小哥,你不用回去吗?”

    阿俫吞吞吐吐道:“我……没事……我再陪你们一会。”说着移到窗前,望着满月呢喃道:“即使我没有回去,也不会有人在意的。”胡闹刚躺下,仰头问:“你说什么?”阿俫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

    张破翻过身,见月光下的阿俫更显清冷凄颓,轻轻叹了口气。阿俫侧头问:“你不是想要改变世界么?”张破料想自己在殿上胡诌该是被他听到了,而他似乎又对谎言之辞厌恶至极,哪敢实说,便敷衍地啊了一声。谁知阿俫也不追问,却将窗户拉开小半,任冷风凉面,随后黯然道:“世界真的能被改变吗?谁来改变?以谁的方式来改变?这些问题以前没有答案,以后也不会有答案。被寄予厚望的所谓人类的强者,心里装的却只有高下,哪里还容得下更强之人的存在。不同立场的人们活在各自的谎言与猜忌中,只有自说自话,不能理解沟通,存在已是痛苦,又哪里还有暇思去改变世界。”

    张破凝思片刻,慎道:“阿俫老实说,我不懂你今天说的话,此刻我也不能理解你,但你又何尝不是在自说自话呢?”阿俫闻之愕然,终又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吟道:“是啊,唯一理解我的人,我却不能救她……”默然良久,想起一句海民的诗,便吟了出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张破和胡闹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张破更是温言道:“阿俫,你不要活得这么沉重,就算没有知己,人生一样须尽欢。”阿俫不答,张胡二人也就不再说话。而张破因心情坐了一天过山车,早已困倦不堪,万籁俱寂下,朦朦胧胧地听到有人说了声“谢谢你们”,便坠入了梦乡。

    这一晚是张破这些年来睡得最香的一晚,一夜好梦连连,恍若浮身云端,只苦昼早夜短。隔天一早,起床铃响,他仍舍不得起来。

    突然,胡闹一声疾呼:“卧槽!”紧接着抢到张破床上,直把他撞醒过来。张破挺身坐起,正要骂他一句,却也跟着一跳一喊:“卧槽!”

    两人紧紧地盯住前方,只见阿俫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上,苍白的脸上兀自留着浅笑,他两手垂下,左右腕上各有一道深深伤口,椅脚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安静地躺在一幅巨大的血色的“曼珠沙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