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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塘口。

    (一)

    “今夕何夕兮,蹇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

    清扬扬的女声飘动着。

    一节皓腕从乌色的篷子中伸出,逗弄着浮动的水花。

    “主子?”

    朱雀坐在小板凳上,有些不解。

    明明说是要下山历练的,怎的到这几日,又是哼歌又是玩水的...…

    女孩子拨了拨水,浅浅笑着道:

    “我们可不是历练,这五年里,都不可再回去了。”

    朱雀瞪大了眼。

    “您......”

    女孩子捻了捻手指上的晶莹水珠。

    “山上的烂漫日子该结束了,”

    “接下来,可是真刀实枪的考验了。”

    女子看着微微泛蓝的天。

    “不过......”

    女孩子打了个哈欠,趴在船沿上,神情散漫。

    “师父有句话可说的不对,”

    “有些事情,容不得冷清。”

    女孩子的神色淡淡,眸子却依旧明亮。

    “该做的事我自会做,只是,”

    “能管上的闲事也一件不会少。”

    朱雀静静地瞧着自家主子。

    其实是冷了一些,可是——

    朱雀瞧着女孩子亮亮的眼睛。

    重要的东西一样不少,不是吗?

    她想着,便慢慢地笑了,轻声道:

    “听主子的。”

    (二)

    “我什么也没看见,婆婆自便。”

    穿着月白小衫的女子看也没看他,朝着婆子浅浅笑了。

    那婆子见到她这般识相,也裂开嘴笑了。

    “姑娘果真识趣。”

    便紧紧揽过阿佑,拧了拧他的手,骂道:

    “你这小败家的,如何胡说八道呢?”

    阿佑痛的流出了眼泪。

    小孩子紧紧盯着那女子。

    她比村长家的梦儿姐姐更漂亮,可是......阿佑觉得他再没见过比她更难看的人了。

    小孩子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不帮他。

    阿妈,阿爸,阿弟,

    见不到了。

    她不帮他。

    是坏人。

    坏人。

    女子挑起阿佑的头。

    小孩子红着眼。

    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女子微微愣了愣。

    半响,才对那婆婆道:

    “您家孩子还真是......野得很。”

    女子看着手臂上的红痕,温温柔柔地笑了。

    “还得好好养养。”

    “有时候,几颗糖的效果,可能是意想不到的。”

    “塘口人多,总有些没眼力见的。”

    她意味深长地拍拍婆子的肩。

    便袅袅依依地走了。

    婆子愣了愣。

    半响。

    看向一脸愤恨的阿佑,手高高地扬起来。

    阿佑绝望地闭上了眼。

    小小的脸上,几道红痕交错纵横。

    那手却是轻轻放下了。

    那人说得有理。

    婆子眯着眼,慢慢摸着孩子的脸。

    糙糙的手在小孩子滑嫩的肌肤上胡乱动着,没有丝毫爱怜,只有麻麻的颤栗,和恐惧。

    正是正午呢。

    火辣辣的太阳下,阴恻恻的话。

    “会听话的。”

    话里满满威胁的味道。

    (三)

    女子挑眉看着眼前的男孩子。

    “这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剑眉星目,红衣似火,男孩子目光炯炯。

    “为何?”

    女子扶额,低声道:

    “那......您欲如何?”

    “最烈的马,最香的酒,最美的姑娘。”

    男孩子挑挑眉,朗声笑道。

    “您要知道......”

    这可是塘口啊。

    “我知道。”

    男孩子眨眨眼,微微笑了。

    “出此下策。”

    那妇人还想说些什么,男孩子却抬起手:

    “云姨,我说过,”

    “有些事,不可不做。”

    妇人愣了愣,眼角微微红了。

    她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温声道:

    “您放心,东西稍后便到。”

    正是笙歌燕舞时。

    (四)

     袅袅的炊烟升起来了。

    在蓝色的天空里悠悠地歌唱

    小孩子近乎贪婪地看着、闻着。

    是烟火的味道啊。

    有些呛人,却又夹杂着五谷香。

    是什么味道呢?

    是父亲糙糙的胡子。

    是母亲温热的汤。

    是邻居家时而很凶的大黄。

    是家里暖暖的灶。

    是什么味道呀。

    很朴实的,

    很温柔的,

    是幸福的,

    欢喜的。

    原来是家的芬芳啊。

    小孩子用脏脏的袖子擦擦眼角。

    眼睛很是木然。

    家啊。

    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五)

    小孩子正瘪着嘴,

    眼前,

    却出现了一双青靴。

    原来是个书生。

    几声猫叫。

    小孩子打了个机灵,

    木然地端起了碗。

    来人微微皱了皱眉。

    却是蹲了下来。

    很普通的衣衫,甚至称得上寒酸。

    依旧很普通的脸。

    没什么特别,顶多称得上白净。

    却有着很温柔的神情。

    就像,梦里笑着的娘亲。

    “不回家吗?”

    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小孩子却突然觉得鼻酸。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小孩子擦着眼睛,声音呜咽。

    很厉的叫,是猫拿耗子的声响。

    小孩子抖了抖,眸子里的光没了。

    “没有了,饥荒逃了出来,家没有了。”

    “行,行行好吧。”

    豁口的碗又被端了起来。

    男子微微一愣。

    少顷,方温声道:

    “触着你的伤心事,抱歉。”

    “我也没什么钱,”

    “便把这个给你,权当赔罪了。”

    却是从袖笼里掏出了两个包子。

    包子啊。

    带着肉香的包子啊。

    小孩子咽咽口水。

    饿。

    很饿。

    饿了很久了。

    男子托着包子,偏头看着孩子。

    没有猫叫。

    可以。

    可以吃。

    小孩子忙伸出手去拿。

    白白的包子上便多了些黑黑的痕迹。

    孩子贪婪地吞咽着。

    男子眼中一痛。

    他看着孩子吃完,轻轻说:

    “会好的,”

    “饥荒和家,”

    “一切都会的。”

    (六)

     赵四闷口喝着茶。

    真是倒霉催的。

    他想。

    一天到头竟一个客也没拉到

    正想着,却喝到一口茶渣。

    “呸”他恨恨地啐了一口。

    十文钱的上茶水,两文钱的上茶渣。

    这茶棚忒黑!

    “请问,您这有人吗?”

    一个锦衣玉袍的少年,腰上还煞有其事地挂着宝剑。

    一看就是不知道那户人家出来过过大侠瘾的娇哥儿嘛。

    据说这些人好哄又不缺银子。

    貌似那隔壁胡同的刘三上次走好运在外头就遇到了一个。

    好吃好喝不说,还被人带着上了那浅玉阁。

    那里头的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傲姑娘。

    听人说,那里琴艺最差的姑娘,也得十两银子一曲呢。

    那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是微微矮了些......

    一看上去就是他们说的好哄的那类。

    也是碰了巧,今日那浅玉阁的船竟到了他们塘口。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说不定,今儿个就是他赵四进那浅玉阁的日子了。

    难怪今天生意惨淡,原是有个大头啊。

    黑壮的汉子嘿嘿笑起来。

    “没,没有。”

    闻言,少年微微笑了。

    他唤人上了两盘牛肉,一壶黄酒。

    “今日与兄台也算有缘,我做东,权当交个朋友。”

    了不得,杀牛是违法。

    意外死的牛更是不多......牛肉哪是他们这些靠汗水钱的人能吃上的。

    这么些个牛肉,想必,也有个十两银子了。

    那少年斟着酒,微微摇了摇杯子。

    “初来乍到,还望兄台行个方便,把这塘口趣事,给小生念叨念叨。”

    一壶黄酒,少说也得要二两纹银了罢。

    赵四咽了咽口水,猛地点点头。

    赵四大口吃着牛肉,嘴下也没闲着,倒是尽职尽责地讲起来。

    他讲了河上的河神娘娘。

    讲了年里的年糕粑粑。

    还讲了浅玉楼里的美丽姑娘。

    年轻人微微含笑听着,却好像对那姑娘没什么兴趣似的。

    赵四很是失望。

    他看着杯子里浮动的茶叶,轻轻笑道:

    “您说得极好,小子却有些疑惑。”

    “这大街小巷里,好像并不热闹。”

    他拍了拍赵四的肩。

    “我们那的街上,可都是小孩子。”

    大汉的脸微微变了,放下了筷子。

    他四处看了看,才小声说:

    “这些年,好多户的孩子上街玩的时候都不见了......”

    “那你们这的官员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男子皱着眉。

    “黄老爷......也是查了的......”

    赵四的声音渐渐小了。

    男子见他不欲回答,便转了话头,问起了他的行当和一家老小。

    赵四便讲起了自个的破旧屋子。

    说起自个八十岁的老娘。

    大汉一边说着,一边瞥着男子。

    男子浅浅淡淡地听着。

    事罢,才慢悠悠地掏出一锭银子。

    赵四眯缝着眼挤出几滴眼泪接过。

    好家伙,该也有二两了。

    大汉的嘴咧到了后脑勺。

    青年人站起身,眨了眨眼:

    “我是来此游玩的,”

    “官家子弟,该不会有危险吧?”

    颇像促狭的语气。

    赵四大笑,想也不想地应道:

    “那是自然,别家不敢说,像黄老爷家的几位,可是天天上街的。”

    “小弟不必担心。”却是重重拍了拍青年的肩。

    “多谢兄台。”青年哈哈笑着,却是拂袖走了。